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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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魅揉了揉屁股,萬般不願,卻也無可奈何,順著牆磚一溜煙滑下去到了旁邊的院子,跳上窗檯,小小的身體一扭變成薄薄的一片,就從窗戶的縫隙鑽了進去。

屋子裡,年輕女子已經去掉了幕簾,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龐。

常言道,燈下看美人。童秀才對年輕女子是越看越愛,滿心的柔情蜜意坐到了她的身旁:「讓你這麼跟著我,委屈你了。待秋試完畢回到家鄉,我必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迎你進門。」

女子道:「相公能於危難之中伸予援手,已是灼華的恩人,灼華但求能長伴相公左右便好,不敢奢求其它。」

童秀才聞言滿心感動,將女子摟入懷中:「娘子。」

灼華埋首在童秀才的懷中,半揚起的臉龐看向躲在陰影里的影魅,雙眸中閃過一絲殷紅,唇角微彎露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影魅頓覺汗毛倒豎,手腳並用的從童秀才屋子裡爬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夏滿身邊。

「你說什麼?」夏滿一頭霧水的看著影魅一頓比劃,不太理解它要表達的意思。夏滿很是苦惱的嘆了口氣,還不能心意相通實在是太苦逼了。

影魅停下了自己的瞎比劃,裊裊婷婷的走到夏滿面前,做了個女子的儀態。

夏滿打了個響指:「美人!」

影魅連連點頭,然後原地一站,小小的身體開始變化,化作一顆樹的形狀,滿樹都是不斷搖晃的累累果實。

夏滿:「蘋果樹?!桃子樹?梨子樹?樹妖?!」

影魅變回人形,點頭又使勁搖頭,兩人雞同鴨講比劃了半天,夏滿放棄了。抓起影魅放回自己頭頂,戳了戳它的肚子:「你還是睡覺吧。」

影魅深深的嘆了口氣,為夏滿的智商而憂傷,翻了個身睡覺去了。

「要不要告訴先生呢?」夏滿有些苦惱,想到先生不喜歡自己晚上去打擾,瞬間做了決定,「太晚了,明兒再說吧。」

夜深,青黛仔細檢查了門窗,替已經睡熟的夏滿掖好被角,這才熄了燈輕輕的退了出去。

外面有風,月光將院子里大樹的影子投在窗戶上,風吹過,樹影晃動個不停。

篤篤篤,篤篤篤,有人在敲窗戶。

夏滿迷迷糊糊的翻身,眼睛半開半閉,視線落到窗戶上,半夢半醒間,還沒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麼。

月光投下的陰影,窗戶上映著虯曲的大樹樹枝,樹枝上掛著一個一個人頭,晃晃悠悠在笑,無數年輕女子嘻嘻哈哈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傳入房間里來。

夏滿醒了,揉著眼睛起身,推開窗戶,窗外不知打哪兒伸過來足有人腰粗細的樹榦,伸展出無數的樹枝,巴掌大的綠葉下掛著各式各樣的美女人頭,粉腮杏目,唇紅齒白,媚眼如絲,她們都看著夏滿在笑。

青煙瀰漫,妖氣濃重。

空氣里浮動著淡淡的幽香,夏滿神智有些恍惚,真好聞,從來沒有聞過這麼香的胭脂。

影魅爬了起來,想要跳上夏滿的肩,如同喝醉酒一般晃晃悠悠摔落到地面。

手指粗細的藤蔓悄悄的順著敞開的窗戶爬進了屋內,纏上了夏滿的腳,順著她的腿纏上她的腰和胳膊,猛然一收緊,就要將她提出去。

樹榦卻突然劇烈的晃動顫抖,大樹上的美人頭都皺緊了眉頭痛苦□□,像是承受了無法忍受的疼痛,不得不放開了夏滿,夏滿被倒吊在半空摔落在床上,頓時清醒,揉著摔疼的腦袋起身。

窗外青黛和竹葉手拿雙劍,正在劈砍大樹的樹榦,大樹的枝幹破損的地方,流出了血色的汁液。

樹枝如同蛇一般倒卷,纏向青黛和竹葉,藤蔓捲住她們的身體,尖端豎起想要扎入她們的體內,扎過去卻並非血肉,發出了金木交鳴的聲音,奈何她們不得。青黛面無表情反手一劍砍斷了纏著自己的藤蔓,再一劍砍下了樹枝上掛著的數個美人頭。

樹枝瘋狂的顫抖著後退,美人頭們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不過呼吸之間巨大的樹榦已捲起一陣風退了個乾乾淨淨。

夏滿跳出窗戶去看掉落在地的美人頭,這一會兒功夫那人頭已經縮得只有桃子大小,表面皺巴巴的,雖然仍然能夠看出人的五官,卻再也沒有了半分美人的模樣。

夏滿拾起人頭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影魅在和她比劃什麼東西:「原來是千面樹啊!」

影魅晃晃悠悠爬上窗檯,對著夏滿比了比大拇指,又一頭栽了下去。

青黛一蹬地,追著那大樹過了院牆,兩三下就制住了復又化為人形的女子,用劍抵住了她的脖子,只要她再動分毫,就要砍下她的頭顱。

女子惶恐不敢亂動:「灼華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姑娘,還望姑娘高抬貴手,饒小女子一命!」

夏滿爬上牆頭,橫騎在牆上,拋了拋手裡的人頭果實:「小妖怪,你為何想要害我性命?」

「姑娘饒命。」灼華跪伏在地,「姑娘以影魅試探虛實,灼華害怕暴露,便想先下手為強,斗膽對姑娘出手,姑娘饒命!」

「饒你性命?」夏滿輕嗤一聲,「由著你去害人不成?你潛入童秀才的家裡,打的什麼鬼主意?!」

「姑娘誤會了。」灼華柔柔的開口,「小女子幾日前還不得道行,只是一棵略微生出些許靈智的桃樹,機緣巧合淋了一場靈雨,化作千面樹,剛剛得以修成人身行走,卻遭逢大難,小女子差點飛灰煙滅,幸遇相公垂憐施以援手,小女子才保住一命。

小女子對童秀才只有感恩之心,絕無半分害他之念,望姑娘明鑒!」

夏滿撇嘴:「都說妖言惑眾,你說,我就信你?」

「姑娘若不信,灼華可以發下重誓。」灼華道,「我桃灼華在此起誓,對童念只有一片愛憐之心,並無半分害他之意,若有半點假話,天打雷劈,飛灰湮滅。」

隨著灼華的話音落下,冥冥中一道氣息一閃而過。夏滿坐直了身體,和人相比,妖物更受天道所制,發下了這樣的誓言,足以證明她對童秀才是一片真心。

夏滿嘆息一聲:「就算你想報恩,人妖殊途,你這麼纏著他,就不怕自己的妖氣侵蝕他的陽氣,最後要了他的性命嗎?」

灼華聞言怔然,低頭垂淚不語。

「罷了。」夏滿搖了搖頭,「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你情我願,是你們的緣分,由得你們去罷。」說罷招招手,青黛收回了手裡的劍,輕飄飄起身跳回了自己的院子。

灼華捂著自己受傷的肩膀,有些不敢置信:「姑娘,你這是……放過我了?」

夏滿失笑:「難道你還希望我將你收了,或者打得你飛灰湮滅不成?」

灼華肅容,感激的拜伏:「大恩大德,灼華銘記於心。」

夏滿搖搖頭,翻身跳下院牆,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抬頭,宇文墨正低頭看著她。

她縮了縮脖子:「先生。」

不知道警告過她多少次,女孩子要端莊,她永遠都記不住。

他放下她,看了眼她手裡的人頭果實:「放了那千面樹了?」

「他兩兩情相悅,我為何要做一個棒打鴛鴦的惡人?」夏滿道,「我可不想牽扯一些莫名其妙的因果。」

童秀才的事情多多少少和他們有些關係。若非他們住在童秀才隔壁,他身上也不會沾染了些許煞氣,沒有這些煞氣影響,他未必會遇到灼華。

這當中的因果他沒有同她點破。

他點了點頭,沒有置疑她的決定。

夏滿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往屋裡走:「困了,外面好冷,青黛快給我用暖爐熏熏被子,我要睡覺睡覺!」

她帶著青黛,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她還光著腳丫子呢。

宇文墨沒有進屋,背負著雙手抬頭看天。

因為千面樹的存在,相鄰的兩個院子都有淡淡的青色妖氣瀰漫。這種妖氣普通人看不見,對於其它妖物而言,卻像黑夜裡的火把一樣引人注目。

天上烏雲浮動,明月在煙霧狀的黑雲中若隱若現。

他轉身關上身後的木門,在門上輕輕的拍了一掌,極淡的一道金光閃過,一層淡淡的光芒將整座房子籠罩在其中。

他出了院門,隔壁木門聲響,灼華跟了出來,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灼華當肝腦塗地,以報姑娘恩情。」

他神情淡漠:「那就隨我來罷。」

黑暗中,湖邊小道只能隱約看見一旁院落隱隱綽綽的輪廓,另一旁沿湖栽種的柳樹早就褪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條安靜的垂落著。

宇文墨停下了腳步。

空中降下了無數條細細的,如垂柳一般的線,密密麻麻,將整個前方的道路遮擋。像是夜空里藏著一個看不見的巨人,垂下了她的滿頭長發。

身後傳來女子的陣陣輕笑聲,一株足有數十丈高的大樹在他身後矗立而起,伸展了雲狀的樹冠,無數美女的人頭掛在枝條掩映間,揚眉輕笑。

手指粗細的藤蔓從樹冠上向下伸展,輕輕擺動,護在宇文墨周圍。

那些黑色的線輕輕的飄動了起來,向著宇文墨的方向延伸。黑線所到之處,路旁的房子,沿河的柳樹都莫名其妙的突然少了一塊或一截,片刻后突然出現在不同的地點,轟然掉落。

空間被黑線割裂得紊亂,它所碰到的一切,都被絞了粉碎。

千面樹揚起了滿樹的藤蔓迎向黑線,無數藤蔓枝條與黑線在空中交錯,藤蔓被絞碎,卻也阻止了黑線繼續前行,雙方膠著在一起,形成了涇渭分明的一條線。

宇文墨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他的身影卻出現在了黑線交錯的空間中,他看上去已經被切得支離破碎,整個身體不同的部位莫名其妙的拼接組合在一起成為一個身體,但是他的身體沒有散開,還在繼續往前走。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走出了布滿黑線的小路範圍,出現在了夜空下。他的身體也恢復了正常,並未受任何影響。

石子路上,一個半人多高的木偶站在那裡,手裡抓著一團團黑絲線,雜亂無章的下垂著。

宇文墨手起劍落,木偶的頭飛了出去,它的身體轟然倒地,手裡的絲線灑落的滿地都是。

他身後布滿天空的黑線消失了,天空浮動的烏雲迅速退去,銀月重又露出了圓潤的臉龐,皎潔的月輝灑落。

宇文墨拾起木偶的身體,從它的肚子中掏出一道符文,指間磷火一閃,符文瞬間化成飛灰。

距離此地半里遠的山裡,一個男人一身慘叫,渾身突然冒起了綠色的磷火,他拚命的扑打著,掙扎著,那火焰卻彷彿自他骨頭裡燒起,片刻后,就將他燒成了一團黑灰。

宇文墨回頭看向身後的千面樹,灼華恢復了人身,面色有些蒼白。

他向著她點點頭:「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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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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