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只能選一個

115 只能選一個

紫毫滾落,她彎腰去撿,卻又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瓷片割傷了手。可她看著指上滲出來的血珠,也不覺得疼。

他說到做到,接連幾日都沒有抱她。可第二天葉棠醒來的時候,輕輕一動,發覺自己手指上不知被誰仔細纏上了白紗,剛好就是昨日她不小心劃破的地方。

白駒過隙,三日又過。又是該給她吃醉雀的時間了。

門外不遠處站著和風,他雖知道在戒醉雀這件事上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可還是得來看看,一來怕出什麼意外,二來,他也想看看,這九王爺究竟能對她有多狠。

果然,不多久,時辰一到就聽見了葉棠的哭鬧聲。她先是纏著蕭池,不讓他出門。他不給她醉雀,她竟然拿了他的手指就往自己手裡放。

指尖觸及她唇上的溫熱,蕭池瞳孔一縮,當即抽了手,扔下她就要往外走。

她卻乾脆追著他到了門口。一邊哭一邊拚命揪著他的衣襟。

「醉雀-----」

她意識越來越不清醒,似乎只會說這兩個字了。

和風看見九王爺腳下一頓,她哭成這樣子,又可憐兮兮抓著他不放,他果然心軟了。

剛甩開了她,就這一頓的功夫,她又撲了上來。

九王爺站在門口,雪白一身,身姿挺秀。這回葉棠竟也顧不上房門口兩側還有值守的下人在,繡鞋一點,她竟然主動攀了他的脖頸,當眾就要吻他。

被他一扭頭躲了,她更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平日里,他總讓她吻他,還從未躲過。梨花一枝春帶雨,她腦子裡一片混沌,迷濛著眼睛急急問他,「你不是喜歡?」

兩側下人見狀,紛紛垂首,不敢再看二人。和風悄悄隱在一株樹后,倒是睜大了眼睛,生怕錯過絲毫。

又見這九王爺雙手負在身後,任那丫頭兀自抱著他。蕭池心裡明白,她不是真的想吻他,她只是想要醉雀。

果然,見他沒有反應,她又抱著他說,「驚瀾,醉雀-----」

他眼神凌厲,盯著她道,「葉棠,我和醉雀,你只能選一個。」

她眼中一片迷茫,根本就分不清楚他要她幹嘛,她只是身上難受,難受得只想要醉雀。

他等了一會兒,她又扒著他的衣襟,說,「醉雀。」

和風躲在這樹后,見這丫頭腦袋果真是不夠用了,見九王爺沒有反應,她竟然乾脆拿了他的手就要往自己胸口貼。

她也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記得他喜歡。她正想盡一切辦法討他喜歡。

九王爺也是心夠狠,聽她選了醉雀,冷哼一聲,一手將她狠狠推了,自己步下石階匆匆走了。葉棠匆匆追下來,追得急,踩空了一級便跌在了地上。待她從地上抬頭,眼前已經沒有蕭池的影子了。

「驚瀾?」

周邊值守下人似乎都看得傻了,九王爺已經走了,他們也依舊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誰不知道,這九王爺雖言語不多,可待誰都和善。誰也沒見過他這樣子,更何況還是對九王妃。還是和風急急跑出來,想將葉棠從地上扶起來。

「小姑奶奶,快起來!」

她依舊難受,依舊想要醉雀。抓著和風的袖子,環顧偌大庭院,萬籟無聲,她半天擠出了三個字,「驚瀾呢?」

「九王爺------哎,你先起來。」

剛將她扶起來,和風轉頭吩咐下人去給他取針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葉棠竟然甩開了和風,一邊走一邊喊「驚瀾。」

「小姑奶奶,你今天的針還沒施呢!」

她才不管這些,也已經聽不進別人的話了,她只知道他推開她就不見了。

和風向來拿她沒辦法,否則也不會一口一個小姑奶奶叫她了。怕她亂跑出事,只得趕緊跟在她身後。

九王府的路她已經認得,可這會兒身上正難受,又急著找他,她也不管腳下是不是路,能不能過,只要她覺得蕭池可能藏的地方,她就要過去看看。

一顆粗壯的樹后,她匆匆跑過去一看,又沒有。眼中是藏不住的失落。一轉身,她又急著往另一棵樹后跑。

花林里,每棵樹後幾乎都被她找遍了。她鑽來鑽去,身體行動不利落,她又心急,已經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裙邊上沾了些草稞泥污她也毫不介意,爬起來一邊漫無目的倉皇走著一邊喊「驚瀾。」

和風一直跟在她身後,聽了心中泛起一陣難受。心中直道那天夜裡九王爺找他果然不是說說而已。

可這九王的心,也真狠,一走便連個人影都不見。

一走神的功夫,她又摔了一跤。她似乎不知道疼是什麼了,一心只知道要找驚瀾。和風趕緊去扶她,一扭頭髮現這九王爺其實就在不遠處。

她哭著喚的一聲聲「驚瀾」,她摔的那些跤,他其實都知道。

九王爺身後還站著承譯。

承譯忍不住了,小聲道,「爺,九王妃瞧著著實可憐,要不您就去見見她吧。」

蕭池負手立著沒說話。看她一次次被自己絆倒,又一次次爬起來。從房門前。一直悄悄跟著她到花林里,不是他不肯見她。比不見她更可怕的是,她有朝一日會記不起他是誰,聽不到他說話。

他就是要她狠狠記住這感覺,記住她找不到他急的要發瘋的感覺。

湖邊,剛剛才下過一場雨,湖水上漲,春泥潮潤,輕輕一踩,鬆軟的泥便包裹了整個鞋底。莫說是她,和風一路跟著她都嫌腳下黏膩難走。可她偏要走這地方。任和風怎麼拉也拉不動。

果不其然,她走了沒多遠,就又摔了一跤。和風故意站在一旁沒去扶,他也想看看,這跟在她後面的九王爺究竟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她沾了一身的泥,好不容易爬起來,河邊還留著她的一隻繡鞋。

可她一爬起來便看到了站在河岸邊上的白色人影。

青青河邊柳,公子溫如玉。

和風冷哼一聲,他還當這九王爺有多能忍。

她落了一隻繡鞋在河岸上,可她自己絲毫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自己跑慢了,那一抹白就又要走了。

「驚瀾!」

她踉踉蹌蹌跑到他跟前,也不顧自己一身狼狽泥污,雙臂一展,狠狠環了他的腰身。明明委屈,可似乎又怕他不高興,連哭都忍著,只死死抱著他。

可那白衣人依舊冷漠,低頭看了一眼髒兮兮滿身狼狽的她,問了一句,「要我,還是醉雀?」

等了好一會兒,她也沒回答。只是牢牢抱著他。

他知道,他給的時間足夠她明白話里的意思了。不是她不懂,是她也不知道該怎樣選,醉雀和他,她都想要啊。

為了找他,莫說是九王府,就是千山萬里路,她也會去。

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蕭池轉身又要走。

她站在原地沒有追,不是不想,是她跑了大半天。這幾日又不愛吃飯,早就沒有力氣了。

眼前一花,她身子一沉便往地上栽。只聽和風不停叫她,「哎,小姑奶-----」

「讓開!」

蕭池回來,將她抱了起來。

回到房裡,給她換了乾淨的衣服和鞋襪。可他還是親手將她落在河邊的那隻繡鞋給撿了回來。臉上手上的泥污被他擦乾淨,他發現她手上被花林的樹枝荊刺劃了幾道細小的口子。

又取了葯給她手上塗了一些。和風進來的時候,他依舊抱著她沒有放。和風見了心下冷哼,她醒著的時候他不抱她,這會兒迷糊著。他倒是又不放手了。

「爺,這次,算是熬過去了。等她醒來,幾天之內應該不會吵著要吃醉雀了。」

「嗯。」

這結果該讓人欣慰,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可蕭池看著懷裡人,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白天,他看她一次次跌倒,穿越荊棘花叢哭著喊著要找他,他差點就要忍不住出去抱她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書房裡,她試圖將那個瓷娃娃拼好的時候,他也都看見了。他當時就站在門外。最後拼湊不成。她又拿著他的筆,試圖給他重新畫一個瓶子。

她以為房裡只剩了她一個人。

他想,就算她委屈得哭出來也是好的。可她沒有。她只是安靜坐在他寬大的座位上,陽光透進來,她眼裡晶瑩清晰可見。

他看在眼裡,什麼清水明媚,什麼春風浩蕩霎時間全都不見,只剩了她因不能執筆的落寞和絕望如灰。

他說的沒錯,她的確是討他喜歡的。可不是因為她會做什麼或者不會做什麼。他自己早就一筆冠絕天下,又怎麼會在意她能不能畫畫呢。

他不過是想讓她斷了醉雀而已。

和風出去后,他又抱了她一會兒。他想抱她,比她想讓他抱還想。

知她喜歡自己的頸窩,將她的小腦袋放在自己肩上。果然,沒多久她便迷迷糊糊往他脖子上蹭。

她既然沒醒,他就隨她去了。

嘆了口氣,他又說,「葉棠,我該拿你怎麼辦-----」

最後,將她放回床上,他起身出門。

河邊春泥里,他找到了她落的那隻繡鞋。

帶了她的繡鞋回了書房,她粘不起來的東西,不代表他也不行。

這活兒做得多了去了,瓶子棠花,他什麼沒粘過。他早就得心應手輕車熟路。不多時,那隻瓷娃娃便又完整地回到了桌子上。

等他又回到房裡來的時候,她已經醒了。看樣子,他若是晚回來一會兒,她就又要下床去找他了。

他一來,她反而不動了,老老實實縮在床上。蕭池看了看她,也沒說別的,腰封一除,外衫一落,他掀了被子一角,躺了進去。

葉棠緩緩轉過身子,看他安然閉著眼睛。距離他有些遠了,她已經感受不到他的溫度和香氣。待她睡著,他又睜開眼睛,小心將她親了親。

葉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等第二天她醒來,房裡又剩了她一個人。不多時,便有個小丫鬟進來幫她穿衣裳。可以前的衣裳都是他給穿的。

新送的衣裳展開來,淺紫色的衣上,鳶尾正濃。一開門,見了他,他的衣裳上也沾了些紫,她盯著他看了許久。彷彿他身上那與她一樣的紫色能讓她安心。

今日老將軍壽辰,他要帶她回將軍府。

葉修庭不在,可將軍府依舊熱鬧。

舉朝皆知,這葉家可是開國的功勛,幾代的忠臣。老將軍雖已經不在朝,可葉家少將軍年輕有為,老將軍的生辰每年也算是將軍府里一件大事。是以,朝中大臣。無論品級大小,皆早早備下厚禮登門。

最重要的是,聽說一向不怎麼與人來往的九王爺這次也會親自來。

聖上身體每況愈下,不上朝已有時日。就在前幾日,朝中有消息傳出,說是聖上多次差人夜訪九王府,有意讓九王爺進宮理政,可這九王爺將聖旨一扔,就是不去。

細細數來,這朝上朝下,能明目張胆抗旨還安然無恙的。除了九王爺,當無別人了。

眾臣也沒忘,這九王爺大婚之日,聖上可是親自出宮到了九王府的。能於將軍府見九王爺一面,說幾句話,也算機會難得。

朝臣齊聚,老將軍喜笑顏開。

府里下人匆匆來報,「九王府的車駕快到了。」

「快迎!」

老將軍當即起身,攜眾朝臣到門口恭候。

沒多久,果然見到了九王府的車駕。

天子六駕,這五匹白馬,遙遙便能奪人耳目,區區遜於天子。

駕車的是一黑衣少年,話不多,卻行事利落老練。手中韁繩一拉,車駕停穩。帘子一掀,那少年恭敬道了一聲,「爺。」

四周靜寂,默了片刻,見九王爺緩步下了車駕。今日老將軍大壽,來賀者多穿著喜慶。這九王爺不出意外又是一身白,可仔細一看。白上還帶了一些鮮艷的紫。眾臣心下瞭然,這已經很是給面子了。

以往宮宴,不論大小緣由,若是九王爺去,定是從頭到腳一身白,哪怕聖上壽辰也不例外。白玉冠,白衣衫,雷打不動。可聖上都不說什麼,誰又敢有微詞。

見九王爺下了車,老將軍立刻上前迎。

眾臣大禮一行,九王爺卻無動於衷。轉身朝車裡伸了胳膊,隨後抱下一個姑娘來。

老將軍悄悄抬頭一看,這被九王爺親自抱出來的,正是他養大的女兒,葉棠。

眾臣看在眼裡,嘆在心裡。

傳言都沒錯,這葉家的女兒果真生得美,可惜先前並不常見。

一身紫裳鮮艷,可偏偏那姑娘嬌俏白凈,粉黛薄施,多鮮艷的衣裙也不覺得濃艷。反而有幾分清靈可人。

撇下那些關於葉家兄妹的傳言他們不敢說,如今還牽涉九王府,更無人敢去求證。可難怪她的哥哥存了私心,要將她藏著掖著了。

有眼尖的人已經瞧出來,這九王爺身上的顏色,與這九王妃的衣裳顏色一樣,顯然就是一套來的。

眾人皆知九王爺為人有些寡淡,不主動與誰攀談。可這次,他一帶九王妃下車便問候老將軍幾句,態度亦多謙恭。

寒暄之間,老將軍甚是高興。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只是九王爺不知怎麼走得似乎有些慢,無人敢催,只得緩緩跟著。來賀朝臣問的安,他也都一一應了。

九王妃跟在他身邊也沒有多說話。可那寬闊袖裡,十指相扣,他是緊緊牽著她的。

席上,眾人皆等九王爺和老將軍先落座。

可蕭池注意到,自葉棠一進將軍府的大門,眼睛便一直在四處看,她一定等不及想去轉轉了。

「諸位先坐吧,葉棠久未回家,本王想先陪她轉轉。」

老將軍怎敢怠慢,想親自陪著去。蕭池又說,「不必勞煩了,諸位也不必等,本王與葉棠去就夠了。」

「是。」

薔薇小徑,兩側藤蔓蜿蜒,多打了骨朵含了苞,若要看花開,還需等十幾日。浮橋上,她往欄杆上一趴,有丫鬟端了魚食來。蕭池順手接了,遞給她一些。

她往水裡扔了一些,立即惹來一群魚兒,她趴在欄杆上看了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什麼。他以為她會想去她的房裡看看,哪怕不久前一個凜凜冬夜裡,他一個人已經悄悄來過了。他悄悄來這裡找過她的一切。

沒想到葉棠卻轉頭跟他說,「我們回去吧。」

將剩下的魚食又給了那個丫鬟。蕭池帶著她回去。

先前他留了話,讓大家先坐。等回到席間,發現眾臣皆站著恭候,包括老將軍,無一人提前落座。

帶了葉棠回來,他只說,「勞諸位久等了。」

老將軍笑道,「九王爺哪裡話,能得九王爺到府,已是榮幸。」

此類寒暄,蕭池簡單應了,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諸位都坐吧。」

「多謝九王爺。」

席間的位置剛剛好,連九王妃也算在其中。可這九王爺落座后竟然直接將九王妃抱在了膝上。

他抱得自然,她坐得也自然。除卻周遭一眾驚訝眼神,蕭池和葉棠誰也沒有覺得不妥。

老將軍輕咳一聲。低聲喚了一聲,「葉棠。」

葉棠沒回過神來,倒是九王爺先開了口,「無妨。」

過了一會兒,葉棠終於有了些反應。倒不是因為聽見了老將軍叫她,而是她忽然想起來,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抱她了。

在九王府里也就算了,他雖不抱她,不同她說話,可一頓飯下來,他是陪著她的。今日他若是不管她。她一定一口飯也不想吃。

這九王妃隨後一開口,更是讓眾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九王妃坐在九王爺膝上,緩緩喚了他一聲,「驚瀾?」

「嗯。」

這九王爺竟然隨口應了,而後又溫聲問她,「想吃什麼?」

她像往常一樣,環顧一桌子菜,搖了搖頭。

莫說今日來賀眾臣,就連老將軍,都覺得他這女兒,有些恃寵而驕了。

難得九王爺沒惱。反而又問她說,「先喝些粥?」

才剛剛說過什麼都不吃的九王妃又看著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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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識胭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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