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回 誰使引凰嘯清音

第一百六十回 誰使引凰嘯清音

一局棋,六方拼殺,如此對弈,休說常人,梁采芷便從未見過,那許貫忠笑吟吟執一枚棋子緩緩落下,就此而始六方廝殺。

石秀暗覺不妥,外間廝殺正濃,中軍帳里竟兩個人佔據大半地帶對弈,若是弟兄們知曉,只怕於采芷將軍名聲也有干係。

梁采芷雖未見過如此對弈,卻也不懼,將兩方紅子一方黑子執來,便在許貫忠謀划妥當棋盤裡,緩緩將邊車挪將出去。

許貫忠也不著急吃她當頭炮,沉吟片刻,也將邊車推出。

石秀往昔在街頭巷尾里走動,也見識酸腐文人捻須而弈,卻未曾見過這兩人,一把棋子走出,便似心疼一般猶豫半晌,分明許多破綻,竟也視而不見。

只他畢竟心思玲瓏,睜眼端詳半晌,隱隱心內有些明曉,這兩人,寬闊棋局上果真如六國對壘,雖說半晌不曾彼此吞對方半個棋子,分明處處都是陷阱。

當下也覺有趣,凝神細觀半晌,忽覺頭暈眼花,他也記不得終究紅子黑子歸屬誰家,紛亂如麻,多瞧一眼,便覺頭暈目眩好生憋悶。

許衍兩個,卻頗是心驚,如此大局,已是了得,偏生看他二人,雲淡風輕尚未入火候。

再端詳片刻,梁采芷調動黑子一方主帥,驀然出手,將兩騎如走泥丸般直撲許貫忠,待吞他兩相,驀然又回縮,隱蔽雙車之中不肯露頭。

許貫忠絲毫不起人間煙火氣息,恍如丟失兩相乃敝履,只顧將士卒過河,后廂緊跟兩車,分明便是步步為營。

帳內三人不覺愕然,梁采芷如水一般一個女子,平日里也不見有凌厲姿態,卻這棋局之上,出手便是殺氣蕩漾,偏生拿捏時機都在巧妙若巔時候,好生使人佩服。

許貫忠與她正成分明,一手棋子灑出,恍若拖泥帶水,文鄒鄒不起半分殺意,若非看他三方將帥都在,只當窘迫不能出手。

許衍棋力高明,自是明曉,梁采芷乃走武棋,間或暫避鋒芒時候方有守成模樣,許貫忠一味文棋,雖不動肝火,圍困最是狠辣,若對手一時不慎,滿盤皆輸逃不了此結局。

本兩人落子慢悠悠,愈是往後,愈是長久,至後來,許貫忠困死梁采芷黑子里雙炮,梁采芷走馬踩踏只在許貫忠一方紅子內院里徘徊。

此時,落子更是慢不堪言,半個時辰,許他兩個彼此都不走一步,梁采芷平穩呼吸里多一絲不穩,許貫忠雙眸一反常態驀然凌厲,額頭也有汗水隱約閃爍。

再過半晌,帳外落針可聞,呼嘯而過寒風裡已有瑟瑟雪意,安菱掀門一瞧,零落雪花飄灑又始,不見天日,卻也覺只怕早是晌午過後時分。

城內大火已滅,喊殺聲早煙消雲散,火頭軍備足午膳,數次來帳內探看,盡為石秀驅走。

他也知曉,這許貫忠似是詭異,卻也未必都是惡意,梁采芷如今與他,說是對弈,不若道乃博弈天下,如今趙楚親信,誰人不知可堪計較勢力,便知六家,正與棋局裡相通。

遼金宋方趙雜,便是北方遼國金國,大宋朝廷與江南方臘,最是微弱,便是趙楚,江湖裡駁雜勢力,也甚了得。

六方端倪既已顯露,如今雄州眼見克複而燕雲在望,趙楚若要再行計較,便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許貫忠邀梁采芷對弈,只怕心思也在此處。

只這許貫忠,便是他全無惡意,石秀也不肯放鬆警惕。

此人投身而來,只怕非是撲火飛蛾那般悍勇憨厚,若他身為另五方暗手,也是可能。

大半日,城內一番動亂剿滅下去,瓊英與扈三娘率軍歸來,命花榮與石寶兩支騎兵彼此照應,將城外方圓三十里一刻不得松解警惕,又將老羆營與陷陣營調往四門坐鎮,自率方整合一萬騎兵與步軍,往校場歸來。

至門口,乃命再查人數,果然引來騷亂,那潘府里不畏死的,穿了衣甲悄然混入尚未如老四營那般秩序嚴明新兵行伍,方問點查名目,一時間作起亂來,不過片刻,為身旁士卒亂刀砍作肉泥。

連查三遍,校場之門方緩緩打開,只留守弓弩手並未放鬆戒備,森然弩箭,都在入門士卒身前顫動,若非兩個主將也受此待遇,只怕許多心內本懷不滿士卒,就此造起反來。

安菱急忙來迎,瓊英訝然道:采芷在何處?也不見燕十三與石秀,莫非營內有變?

安菱神色古怪,瞥一眼中軍帳方道:采芷將軍使燕將軍往城守府處坐鎮,自與許先生對弈,已有兩三時辰矣。

兩人均是愕然,急忙來帳內瞧看,方掀簾而起,迎面便見許貫忠面色潮紅不定,手內執一子而不決,全然不曾有別樣心思往旁處,遑論她二人入內。

石秀手持橫刀,便在許貫忠身後半步之內,不去觀那棋局,卻將心思都落在許貫忠背心處,面目上也有素未見凌厲狠辣。

背對門口梁采芷,將一卷絲帛偶爾往額頭擦拭,肩頭顫巍巍抖動,似已精疲力盡至極。

於兩人身畔,便是口不能言許衍,早已汗流如注,一雙手死死往地氈摳定,青筋也暴起。

幾人大驚,急忙轉來探看,許衍驀然抬頭,面色蒼白如紙,微微搖動手臂示意不可驚動。

細細看見梁采芷面眸,瓊英兩人方知驚悚,那許貫忠手段高強,面色也潮紅如血欲噴涌,梁采芷無許多武藝在身,自是更為不堪。

原是白如玉璧嬌可羞花面眸,竟成蒼白,若非一雙清澈至極眼眸流轉,定然為人覺是行屍走肉。

再往那棋局裡看,扈三娘於弈道略有涉獵,頓時驚呼,急忙又掩口,心內只叫道:單局對弈,便已耗損心血至極,六方落子,只怕亘古未有!

卻見許貫忠手內一方紅子落定,梁采芷又猶豫半晌而後,竟也執一枚紅子緩緩落下,扈三娘只覺一股寒氣自脊背血脈里升騰,往腦門外激蕩衝出。

紅黑之子,雙方均握,看棋局之上紛亂如麻,便是專意牢記己方棋子已是不易,奈何更要落子,此二人,梁采芷本領眾所皆知,看那許貫忠與她竟能作個敵手,定然也有七分本領。

許多日子來,梁采芷打點輜重營,更將雄州三城後方計較絲毫未曾出錯,賬目如林城守府里數十個掌案書記也覺不甚耐煩,卻她手內出來的,全無一分差錯,此能耐,知人的莫不一改將她作累贅看待原念,便是桀驁如石寶,親往城守府內瞧半晌堆積如山輜重賬目,也於梁采芷處恭恭敬敬喚一聲采芷將軍。

瓊英與扈三娘瞧來,梁采芷便是天下再無出其右之奇女子,雖不能上馬殺敵,若非情急飲馬河畔也不能殺人而督軍,卻這等精算本領,著實使人心折。

她最善的,便是計較謀略,往昔閑悶,三個也曾對弈,她一子落出,便抵瓊英二人,如今竟這許貫忠將她逼迫至此,不由眾人便將這詭異許先生高看兩眼。

火頭軍又來請令,瓊英下令三軍輪換飽餐,便是城外巡哨羽林衛,也使步軍嚴密看守送往酒菜,便在中軍帳里,胡亂吞就幾口,瓊英將絲帛取來親與梁采芷擦拭汗珠。

扈三娘往後帳,不過片刻,手捧滾香熱湯,將一把調羹往梁采芷口內送去。

她身後隨來一人乃女親兵,將一碗濃湯也送來許衍面前,扈三娘淡然道:采芷才情,冠絕天下,許先生與她對弈,自也勞頓。若有偏袒,便是采芷贏此一局,未免使人小看她。

許衍應命,將那濃湯往許貫忠口邊遞去,不料許貫忠落一子,接來笑道:如此,便多謝諸位。

瓊英不曉如此對弈終究有甚麼好,只恨許貫忠竟使梁采芷至此,禁不住瞪他一眼。

梁采芷也是饑渴至極,費心費力早將本便不足精力折騰殆盡,濃湯香氣撲鼻,伸手便來接過,正待低頭再觀戰局,忽覺熱湯有異,輕啜一口,便知乃自城守府內得來山參,便是瓊英兩個留予趙楚所有。

急忙抬頭,果真便是扈三娘,手腕一抖待要推辭,卻覺鼻端酸澀,蒸騰霧氣里,眼眸也濕潤,低聲道:無礙,此戰局若畢,取來燕雲時候,定有一番算計,將軍處也有用處。

再啜兩口,梁采芷拈起一子緩緩落下,許貫忠不敢怠慢皺眉苦思,許久不能再落一子。

梁采芷趁機將那濃湯飲盡,低聲道:只怕今日一番廝殺,乃得者不過潘府棄子,只在今夜,可作個外松內緊,引誘潘府勢力出洞,正好一網打盡!

扈三娘本便嚮往的,乃是梁采芷這般靜雅性子,見她唇也蒼白,心下憐惜,忙道:如此混亂,不如就此罷手。

梁采芷一笑,深知她性子兩人便知多勸也無益,只好道:甚是容易將潘府抄家,我二人心內自也驚疑,一番計較,正要安排個引蛇出洞。

瓊英又問道:只是潘府里人既能藏匿不使我得知,多些日子又有何妨,偏生今夜便來逆襲?

梁采芷緊抿嘴唇,道:如今雄州,潰兵尚有兩萬,兼之天將欲雪,只怕這幾日便有大股人馬來投,彼時倘若將軍歸來,雄州更是他等再難翻浪,只有今夜,我軍既已將潘府攻破,於主事的瞧來,也是小看兩位大姊,須知我軍克複燕雲乃急事,他要逃脫出城甚至索性將雄州城納入掌內,也是急切而和緩不得。

許貫忠又落一子,他兩方黑帥,竟身周都是密不透風護衛,梁采芷馬踩而自虧,車碾更不值,唯有使當頭之炮,卻左右不得架起。

此一子,正是一車將河界守定,梁采芷雖有大好空間,最佳卻是河口,如此,盡陷死地,彼此架當頭之炮而不得,渡河行軍又自虧,一時間都是僵局。

畢竟夜襲之事甚為要緊,眾人不能都在此地久留,兩廂都是死地,又不能使別處再去,只好將軍令使下,使三軍殺些牲畜,又往外買來許多美酒,便在大雪降落時候,校場內都是一片歡呼,縱然城守府里文書掌案,也送許多酒肉過去,寒風裡隱約飄香,將雄州城盡都掩蓋其中。

只瓊英早將軍令暗暗下去,命已歸心之部大小將領與麾下不得肆意醉酒,入夜時分定要抵達指定地帶埋伏,卻使來監軍的,竟是李逵。

黑旋風不可一日無酒,今日酒肉飄香,饞煞其人,只軍令之下又不敢違背,瓊英更使他督軍,偷偷飲酒心思,愈淡了。

戰局之上,廝殺正濃,梁采芷走第一子時候,便將一紅子深深隱藏,休說許貫忠不能碰觸,便是己方兩個勢力,萬萬入不得棋局之內。

果然,掌燈時候,許貫忠勢如瘋魔,眾人輕呼聲里,竟轉頭己方三方彼此殘殺而起,卻他本是顧忌甚少的,只將沿河地帶守住不管梁采芷那廂,自顧自殺將起來。

梁采芷一笑,抬手將己方,也自相殘殺而起,眾人目瞪口呆里,見她忽而三方殘殺,忽而兩方合盟夾擊一方,好不眼花繚亂。

許貫忠處,也是如此。

眾人不解處,扈三娘似有所覺,梁采芷一方最當中紅子,總有朦朧之感似是如今雄州己方,再瞧許貫忠陡然將一騎飛快踏出,心內便道:果真棋局如佔據,他兩個竟將如今甚至稍後天下局勢,都在這對弈中搏殺。

果然,許貫忠那一騎踏出再不後退,竟似卒子一般,跳躍過河,又接手梁采芷一方左右兩方棋子,隨後調集己方三子,總有五方掩殺而來。

眾人不覺驚呼,梁采芷神色越鄭重,左右抵擋一時間棋局之上兵荒馬亂,眾人只覺金戈鐵馬嘶鳴碰撞便在耳邊,小小棋局,化作偌大一方逐鹿戰場。

以巡哨之軍,將精銳調遣往埋伏地帶,城外騎兵,只怕早已紮下營寨不必擔憂,許不過子夜,潘震便來襲。許貫忠五方到手,精力一時和緩,並手將五子連,梁采芷蹙眉苦思解局當兒,忽然開口說道。

瓊英點點頭,道:本欲冒險加派人手往校場四周巡哨,先生此計,可免去畫蛇添足一步。

遂命石無當親鎮調動,以五百人巡哨隊四處遊走,暗暗將親信精銳調往門口地帶埋伏,又將原僕從之軍里已有歸心之念的,調往內里地帶埋伏,一時間靜謐如死地般校場里,更添蕭殺味道。

棋局之上,忽而梁采芷獨自一方迎戰五方,忽而左右並無衝突扭轉局勢將兩方又奪回,片刻卻又一變,竟取來許貫忠一方一子兩子並相廝殺,眾人愈眼花繚亂。

整整一日,石秀凝立許貫忠身後動也未曾一動,手內一把刀如山嶽聳峙,面色更不為亂鬨哄戰局打擾,心智堅定至極。

眾將方紛紛讚歎,此人得趙楚厚愛,雖素未謀面便能交付一城,更留此人當重用,如今瞧來,果真有過人之處!

阮小七便自忖不能數個時辰如眨眼功夫像石秀這般凝立不懂又將凌厲戒備即刻堅守,暗暗道:克複燕雲,方有水軍,哥哥處好漢往後只怕更多,梁山泊里如今也有諸路英雄匯聚,若不多加拚命,也須對不住哥哥青眼,更將石碣村阮氏三雄名聲,連累哥哥。

扈三娘又使親衛煮些參湯來,待梁采芷順手順意時候,將些熱菜遞來,梁采芷也如中將魔障,食不甘味,胡亂兩口便埋頭又與許貫忠棋局之上廝殺。

眾人坐卧不寧,只聽帳外寒風呼嘯愈凌厲,偶爾有斥候回報訊息,肩頭抖落一地雪花,平靜中愈添詭異。

正是酒醉濃睡時候,不知內情將士鼾聲震天,帳內火焰閃爍如星,陡然間,校場門口有惡風吹來,帳內諸將禁不住一個激靈,都道:只怕來了!

三息之內,門口喊聲大作,火光衝突中,一支輕靈如猿猴黑影,飛快往中軍帳處殺來。

瓊英綽畫戟,扈三娘提鸞刀,便是忿忿不平滿面都是倦意李逵,也將板斧撈起,閃身往外便殺。

只是他沖將出去,兩個主將略一沉吟不約而同都道:且再待片刻!

校場四周,都是冰封柵欄,更有挖出水溝數丈之寬,敵人逆襲,只可自門口而來。

凌亂抵擋聲,更添混亂,便是中軍帳距離甚遠,清晰聽聞在耳。

阮小七便自忖不能數個時辰如眨眼功夫像石秀這般凝立不懂又將凌厲戒備即刻堅守,暗暗道:克複燕雲,方有水軍,哥哥處好漢往後只怕更多,梁山泊里如今也有諸路英雄匯聚,若不多加拚命,也須對不住哥哥青眼,更將石碣村阮氏三雄名聲,連累哥哥。

扈三娘又使親衛煮些參湯來,待梁采芷順手順意時候,將些熱菜遞來,梁采芷也如中將魔障,食不甘味,胡亂兩口便埋頭又與許貫忠棋局之上廝殺。

眾人坐卧不寧,只聽帳外寒風呼嘯愈凌厲,偶爾有斥候回報訊息,肩頭抖落一地雪花,平靜中愈添詭異。

正是酒醉濃睡時候,不知內情將士鼾聲震天,帳內火焰閃爍如星,陡然間,校場門口有惡風吹來,帳內諸將禁不住一個激靈,都道:只怕來了!

三息之內,門口喊聲大作,火光衝突中,一支輕靈如猿猴黑影,飛快往中軍帳處殺來。

瓊英綽畫戟,扈三娘提鸞刀,便是忿忿不平滿面都是倦意李逵,也將板斧撈起,閃身往外便殺。

只是他沖將出去,兩個主將略一沉吟不約而同都道:且再待片刻!

校場四周,都是冰封柵欄,更有挖出水溝數丈之寬,敵人逆襲,只可自門口而來。

凌亂抵擋聲,更添混亂,便是中軍帳距離甚遠,清晰聽聞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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