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億萬齒輪沉寂懸浮，灰暗的空間里無聲無光，無風，什麼都沒有，一片漫及天地蒼穹的沉靜。

忽的，一道銀色光芒流過，隨後一個周身黑衣宛若神祗的男子立在一個巨大的齒輪邊緣，他的右手臂邊，銀白色光球散發的光芒，將周遭的照地程亮。

——他要來了。

「嗯！」男子俊美的臉上神情冷肅，他目光無波，看著前方那個小型的金色齒輪。

沒過多久，那個齒輪逆時針轉動，由慢到快，由快到慢，同樣的，也是在一道金色流光后，齒輪上驟然多出一個青年以及一本通體橙黃的小書。

青年恢復了自己在現實世界的最初面貌，也是俊逸非凡，他眉目似畫，面部線條流暢，輪廓分明，穿著深黑的短袖緊身T恤，下身是深色休閑褲，年輕二十五六歲上下，青年面色冷漠，比之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感知到這方空間的異樣，朝著前面抬起眼帘，隨後他微微一怔。

小黃書也同樣發愣。

「扮演者？」林茂暗自問小黃書。

——不確定。

小黃書的記憶中，扮演者的綁定系統應該和它一樣，都是書本才是，那個男人身邊的卻是個銀色光球，它感知了一下，和它完全不是一個種類。

「先看看他要做什麼。」

——好的。

小黃書漂浮起來，安靜待在一側。

林茂同男人遙遙對峙，他從來不會以善心忖度他人，所以對於莫名出現在這裡，看樣子，分明是在刻意等著他的男人，林茂直接將他歸入到不友好的一類人群里，扮演者有很多，這一點他知道，目前為止，還沒有遇到過任何一個扮演者，想不到今天遇到一個，當然了，林茂可不會認為這人是來和他交流心得的，對方看他的眼神，可沒一點看起來和善。

那邊林茂長身直立，單薄的衣服服帖著身軀，勁瘦的腰際像是一隻手就能擰斷，男人覺得大概是他的錯覺，他竟然會感覺那個樣子的林茂，分明有種無邊的孤寂和孱弱感。

他的分體，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可能孱弱。

男人動了，他身體一閃，眨眼時間，不，是瞬息間，就來到林茂背後。

屬於另一個雄性的身體靠近，對方的身體幾乎貼著他，林茂條件反射想避開，一隻剛毅的手臂橫了過來，攬住他腰間，將他緊緊摟向後面。小黃書也被這個忽然的變故驚到，它想撲過去幫林茂，面前擋來一個光球，球體散發出的光灼燙熾烈，幾乎讓小黃書書身都快要燃燒起來，小黃書向後面撤。不過也撤得不遠，它尋找著其他機會，去救林茂。

林茂行動受限，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桎梏著，讓他連動下手指都覺得異常艱難。不過轉瞬，林茂繃緊的身體鬆懈下來，他的第六感告訴他，背後這個男子雖然周身裹挾著凜冽的殺戮氣息，不過還沒達到某個臨界點，起碼還暫時應該不會殺他，更何況大家彼此都是魂魄狀態，真要傷害，能傷害到哪裡去。

林茂朝後歪過頭，眼睛斜向上看著男子，近距離觀察，發現這個男人真的很俊逸帥氣，劍眉星目，面目輪廓硬朗如同最精湛的雕刻師斧鑿出來的一樣，完美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他凝視的目光深邃沉厚，彷彿不管這世間有多紛繁複雜，他瞳仁里也只會倒映出面前的人。這大概要是換了其他人，早被男人迷得暈頭轉向了。林茂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不動煙火的淺笑。

「你好像不害怕？」男子說，他聲音很輕，但也異乎尋常的好聽，低沉渾厚，帶著微微磁性，他身高比林茂還高半個頭，林茂自己已經一米八將近一米九。

林茂嗤笑，回：「害怕，害怕什麼？死嗎？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了。」

「呵呵！」

男子也笑了，他的胸膛抵在林茂後背上，林茂感受到對方胸脯的細微振動，他眸色乍深，按理說，他們彼此都是靈魂狀態，不應該也不可能有人類的任何身體反應。

像是察覺到林茂的所想，男人臉湊到林茂耳邊，濃烈的氣息打在林茂敏感頸項上，他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而這個動作，讓一直維持面冷的他，多出了一點人味，男人忽然一口咬在林茂頸部大動脈上，尖銳的牙齒陷進林茂皮膚，靈魂不會流血，靈魂也不會感覺到痛，可是林茂被男人咬住后，卻是發現好像身體的力量被抽走，好像心臟都被人死死捏緊，林茂開始覺得窒息，他身體發軟，腰間攬著的手讓他不至於癱下去。

可即便這樣，林茂依舊閉著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的字典里沒有求饒這兩個字，他也不會向任何人、任何存在求饒。

過了很久，久到林茂以為要到時間盡頭，男人總算鬆開了嘴巴，他在被咬的地方舔舐了兩下，帶著安撫的含義。

不接受對方的滲了毒液的好意，林茂嘴角眉梢都是譏誚。

「你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有趣，我們下個世界再見。」男人收回抱著林茂腰際的手臂，說了這句話后，就在一簇銀白色流光中消逝了身影。

林茂癱坐到底下的齒輪邊緣，他急促喘息著，小黃書顫巍巍地飛過來。

——對不起，都是我沒用。

「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林茂眸色弒殺的看著男人消失的虛無之處。

——應該不是npc，npc不會有系統，虐文大神那邊最近在處理穿越者的事情，暫時無暇顧及我們這邊，你放心，我會竭盡全力去調查清楚，不會再讓你受到和今天一樣的威脅。

「嗯。」林茂緊了緊手心。

——下個世界在五個晝夜后，你需要先休息下嗎？

「不了，早點去。」

——好的。

小黃書墜落到齒輪上，發散出金色光芒。一人一書很快消失。

至於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個小說世界，則還在繼續運轉著。

在親眼目睹宋嘉和林茂都墜落山崖后，於揚直接因為巨大的恐懼，而變得瘋瘋癲癲，開始畏懼一切，他駕駛著汽車衝下山，然後開始逃命。

兩個人都死在他面前，現場也沒其他證人，不管是警方還是宋嘉家裡那邊，必定會認為他是殺人兇手，他不想坐牢，他不想這輩子就這樣完了。

一路在高速路上快速狂奔，車速開到最高，在一個拐彎的地方，因為沒有減速，方向盤也沒來來及及時調轉，汽車不受控地開出了車道，撞上旁邊的防護欄，安全氣墊彈出來，於揚從撞爛的汽車裡艱難爬出去，旁邊有汽車停了下來，也有人走了出來，看他跌跌撞撞，腳下也拖出一條血痕，那人拿手機報警。

於揚耳朵里恍惚聽到尖銳的警笛聲，他害怕極了，害怕轉眼自己就進了監牢，他快步走到防護欄邊，翻身爬了出去，防護欄底下是一個水泥澆灌的斜坡，於揚不管不顧，朝著底下就跑，腳一時沒踩穩，身體失去控制，從最高的地方滾到底下的溝壑里，溝壑中因為當天下了雨，積了污水，於揚在淺水裡拚命掙扎，可掙扎了半天，也沒能水裡再次爬出去。等警車到的時候，於揚已經因為車禍重傷，倒在水泊里。

警員們快速跑下去，將他從水溝里扶起來。

兩天後，於揚在一家醫院住院部醒來，他母親陪在病床邊，看於揚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問他身體怎麼樣，只是半天過去，於揚任何反應都沒有。於揚母親慌慌張張的衝出門去，大喊醫生。

簡雲峰被一直安置在一張椅子上，雙手和腳都綁縛著，他這些天都沒有進食，在厲靖宇將他抓來之後，他就被關在這個房間里，每天被注射營養液，厲靖宇吩咐了手下，不要讓簡雲峰輕易死去，簡雲峰這條命，就這樣繼續苟延殘喘，他很多時候想咬舌自盡，可是連合齒的力氣都沒有。他的眼睛被條布蒙著，每天都在黑暗裡，這樣的日子，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將他逼瘋。

簡雲峰想快點死，不過總是不能如願。

這天，來了一個人，他只聽到腳步聲，同以往來給他注射針劑的不同，這人沉默的靠近，然後繞到他背後，在他手腕割了一刀，傷口似乎不深，但也足夠讓簡雲峰感到疼痛，可惜他什麼也喊不出來，嘴巴也被膠布封著，他除了用那麼一點微薄的力氣扭動掙扎外，也不能再做其他。

跟著，那人在地上放了什麼東西，簡雲峰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有那麼好一會，他才終於反應過來，那個滴答聲是什麼聲音，他的血液流出來，落在盆里的聲音。

腳步聲跟著遠去，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周圍變得死寂，只有滴答滴答始終不停歇的聲音在簡雲峰耳邊，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維。簡雲峰嗚嗚嗚叫喊，腳也混亂掙動。他面孔驚懼扭曲，他想阻止身體血液的流出。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

大概兩個多小時時間，傷口鮮血自動凝固，血液不再繼續流動，不過簡雲峰卻是滿臉依舊恐懼，耳邊還是有驚駭地滴答聲。始終響徹四周，加上眼前全黑，他看不到任何東西，最後的最後，等看管他的人進屋，發現被綁的男人已經變得痴傻，屎尿失禁了。

厲靖宇生活恢復到最初的那種狀態，每天工作工作工作，大概唯一的變化就是，他不再找任何人，男的或者女的來洩慾。

他讓下面的人去林茂墳墓把棺材里燒黑的骨頭挖了出來，然後同玻璃瓶里的血嬰放在一起。

下了班，從公司回來后，厲靖宇就一直待在那間從來沒有使用過的嬰兒房裡，一待就是很久，周叔看著這個樣子的他，也曾去開解過，但厲靖宇變得沉默冷淡，不管周叔說什麼，他似乎都完全置若罔聞。

周叔不想厲靖宇再這樣完全載在一個死人身上，他私底下託人去找了一個和林茂幾乎長的一模一樣的，甚至讓那人學習林茂的性格習慣，然後安排了一個巧合，讓厲靖宇看到了這個人。

不過很遺憾，周叔做了那麼多的努力，厲靖宇只是冷冷看了那個冒牌貨一眼，就從青年旁邊直接走過。

他很快猜到那是周叔做的，一天晚上他找到周叔，讓他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如果還有第二次，就請周叔回本家，他不需要一個有異心的人。

時間緩慢流逝，厲靖宇漸漸的，連公司都很少去了，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個小時都待在嬰兒房不出來，某天周叔做好了午飯，上樓去準備叫厲靖宇下去吃飯，剛一推開門，撲面一陣濃烈的血腥味。

隨後周叔定睛一看，地板上堆積了一地的鮮血，順著鮮血，他看到嬰兒床的後面，坐著一個人影，鮮血從他額角冒出來，周叔走上去，瞧到厲靖宇一手握著把消音、槍，另一手攤開，裡面一枚被鮮血染的通紅刺目的戒指。

林茂站在一間宿舍里，來的太早，世界還在刷新中，腳本尚未運行。所有的npc目前還屬於待機狀態。

就拿他所在這個宿舍來說，除他以外的另兩個人，一個坐在凳子上，瞳孔微擴，臉上帶著扭曲的笑，一手握著書桌上的電腦滑鼠，一手拿著一塊餅乾，餅乾被咬了大半，還能看到上面的牙齒印。

至於另外一個，則站在陽台外，大概是剛洗過頭，兩手舉高在頭頂，正拿著一張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幾滴水珠掛在發梢末端，將墜未墜。兩個人雖然姿勢各不一樣，不過有一點完全相同，那就是他們的動作停滯，彷彿被人點了穴般，沒有任何動作。

林茂走出陽台，側身從這人身旁走過，他站到外面，兩手撐在鐵欄杆上，向底下的綠蔭道上眺望，也是毫無差別，所有生物，活著的可移動的生物，都時光停滯。

他們不會動，等到法則將世界重新刷新完畢，npc們相繼從那個破碎虛無的空間進入這方世界，然後依附在這些人體內，小說腳步開始，他們才會開啟屬於他們被設定好的生活。

離腳步開始還有四天半，林茂鑰匙錢包，什麼都沒有用帶，直接出了門。

穿進這具身體后，就自動擁有了這具皮囊的所有記憶，目前是個大二的學生，老家在鄉下，父母都是務農的，成績不錯，考上這個一本院校，算得上是他們那個村出的第一個大學生。

應該是驕傲和自豪的，可惜啊，這人是個同性戀，喜歡男的，高中時代就暗戀學校的校草，到了大學來，也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大學的年紀級草。

當然，這些愛意都放在心底，他知道這個世界冷漠，這些人表面看起來多和善，背地裡就有多虛偽。

於是自己讓自己成了獨行俠，到哪裡都是一個人。明明長得還算帥，卻偏要做出冷漠高傲的模樣，其他人離他越來越遠，他到並不覺得這樣不好，依舊我行我素。

對於這樣的人，林茂見得不算多，可也接觸過幾個，他頂多笑笑，那是別人選擇的生活方式，從來與他無關。雖然不久他就會扮演這個人，不過那是不久，現在他還是他自己。

林茂很在意那個忽然出現，也有系統的男人，他希望能夠借著這幾天的空閑時間，看能不能再小說世界找到對方，那人帶給他的無法反抗的感覺，他到現在還有點耿耿於懷，林茂從來都不是記仇的人，因為他經常會在很短時間內就把仇給報了。

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別說這方小說世界，就是那個至高的虐文大神，總有一天，他會將它從高壇上拽下來。操控別人的人生，就真的那麼快意？

估計和創造出這方小說世界的法則一樣，都是扭曲邪惡的存在。

出了宿舍，然後走出校園，林茂在街上隨便找了一輛車，車主正彎腰準備進車，林茂提著他后衣領把人給直接提到一邊，他坐上汽車，關門發動引擎，車子快速衝出街道，紅路燈還在工作，但一路上林茂沒有停過，除了他這一輛車在飛速行駛以外，所有的可移動的物體，都保持靜止狀態。

這座城市很大，林茂花了半天時間，卻是走過其中不到十分之一的區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並不是用眼睛去搜索，而是直接用的感知力，在小黃書的幫助下，他可以感知到以自身為中心，方圓一里的所有存在，沒有發現那個男人。

天色漸黯，街燈一一亮了起來，林茂把車靠在路邊，推開車門，他身體剛一出去，背後的車剎那就消失了蹤影，汽車回到學校外面，回到了那個彎腰的男人面前。

這也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在其中作為，沒隔一分鐘世界就會刷新一次，所有不在既定線路上的bug，都會被清除，或者恢復原位。

林茂走進酒店，從旋轉的玻璃門進去，有一對男女在前台辦理入住，酒店收銀將雙手拿著房卡，正維持著遞出的動作。

林茂過去，從收銀那裡抽出房卡，然後往電梯口走去。

到了指定樓層，往左走，用房卡刷開房門，他步入裡面，門在砰地一聲后緊緊關上。

電視機旁邊放著許多零食，林茂拿了一罐紅茶，擰開就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他把罐子隨手一放，和之前一樣，罐子立刻跳回原位，封口也自動封上。

一夜安眠，在那之後的三天里，林茂都一無所獲，除了對這個城市的街角巷尾都熟悉了一遍后，什麼收穫都沒有。

第四天，就在林茂以為，這次真的無功而返時，他感知到了一處異常的存在。小黃書也發現了，它先行從汽車裡浮出，快速躥過去。林茂開著車加速往那處趕。

還沒抵達，遠遠的林茂就發現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立在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后，那是一家餐廳，那人旁邊有株翠綠的灌木，林茂將車熄火，停靠在街對面，他沒有下車，而是同高處的男人遙遙對視。

男人似乎挺好奇的，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林茂。

林茂手擱在方向盤上，找到男人了，然後怎麼樣？

揍對方一頓？在那個虛無空間里，沒有和男人直接對上手，不過林茂僅憑推斷就能夠知道，男人身手不在他之下，另外，他現在這具身體是別人的，他還不想頂著一具異皮囊，報自己的仇。

那麼，再等等，他有的是時間。

而且這人竟然肯在他面前露面，說明想從他這裡獲得什麼東西，就算是他的靈魂，他也可以拿來做賭注。

林茂朝男人淡然地笑了一下，然後搖上車窗，將車來了一個漂亮的轉彎，跟著就駛向了遠方。

白色小光球觸著透明玻璃窗。

——哎，就這麼走啦？

「不然你以為？」

——我以為要和你來一架呢。

「他不會。」

——這麼了解他。

「呵！」

——啊，也是，他是你嘛。

「也可以說不是，他經歷的和我完全不一樣，已經發展出了獨立的人格。」

——那你還會回收他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在這之前，要陪他好好玩玩。」

——我的天，你連自己都不放過。

男人看著汽車消失的方向，眸光愈加暗黑，到最後只剩一片暗沉。對於那具分體，不是愛，也不是恨，而是比這更深厚的情感，他擁有他的一半靈魂，他們原本該是一體，是他曾經強行將他剝離出去，然而再次遇見，他的變化，讓他覺得驚奇，他想不到另一半自己會成為這樣的人，冷漠，強大，淡然，卻又充滿吸引力，他的存在，讓人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