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心
流雲鎮，姚氏宗族。
姚象慢吞吞的走進了大門，門口的護衛儘是恭敬彎腰，遠遠見到姚象來就躲在門口的管家姚坤面色難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急匆匆跑了出來，連忙道：「姚象公子回來了啊，裡面請，裡面請。」
姚象瞥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面色平靜如水，不起波瀾，姚坤一直送到了轉角處，望著姚象離去的背影，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抹掉額頭上的冷汗，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廢物，竟然翻身了，半個月前的年比一戰，姚象的名聲重回巔峰，還猶有勝之，這讓這些天天欺辱姚象的人慌了神，一個個生怕姚象尋上門來。
所幸的是，姚象似乎對他們不屑一顧，讓他們心底略微鬆了一口氣。
姚象走在小路上，路邊不時能碰到一些普通族人，他們再無以往的輕視，急忙讓道，一個個目光複雜的望著離去的姚象。
突然，有一道青衣從遠處飛躍而來，踩在屋檐之上，對著外面飛速而去，突然，他停下腳步，望了一眼下方小路上的姚象，猶豫了一下，微微點頭。
姚象淡淡的點頭表示反應，這道青衣正是姚輝。
姚輝猶豫了一下，道：「姚象，青山外圍那邊出現了一條礦脈，現在流雲鎮的三大家族都在那裡，大部分族人都已經過去了，你去看看嗎？」
「沒興趣。」
姚象頭也不回，直接離去，姚輝見狀只能苦笑一聲，旋即立馬趕向外面。
姚象走到了盡頭，那座破爛的草屋已經轟然倒塌，而在旁邊的空地上，有一棟豪華奢侈的大屋已經建成，面前花草樹木應有盡有，看上去頗為富麗堂皇，裡面熙熙攘攘擠著許多人，在空地的大理石石桌旁，姚陌坐在上面，有些不太適應這熱鬧的環境，對著身旁的親朋好友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這些族人極為殷勤的聚在姚陌身旁，噓寒問暖。
門可羅雀的家門口，只有在二年前姚象崛起的那個時候才有這般景象，姚象面色平靜，心中卻嗤笑一聲，他緩緩對著裡面走去，人群發現了姚象，急忙讓開一條路，一個個殷勤喊道：「小象，你回來了啊。」
「哎喲，這些年二嫂最近太忙了，都沒來看過你，現在一空來立馬過來了。」
「象兒，我是你六叔，前些日子剛從外地回來，特意想給你過十五歲的生日。」
人群熙熙攘攘，七嘴八舌。
姚象面色不起波瀾，徑直走到了姚陌面前，姚陌面色有些複雜，嘴裡一切想說的皆是化作一抹輕嘆，他拍了拍姚象的肩頭，輕聲道：「乾的不錯。」
姚象臉上浮現一抹燦爛的笑容，笑容純真如得到了讚賞的小孩一般。
「你走之後沒多久，族長就派人來了一趟，找了許多人建起了這棟屋子，期間也有許多族人上門來拜訪，不過你不在，我都給打發掉了。」
姚陌語調平緩，緩緩的道，他望了一旁干站著的眾人，笑道：「大家都坐吧。」
姚象直接開口道：「家小沒位置給你們坐，不想站的就出去吧。」
眾人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尷尬的站在那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姚象輕抿一口清茶，對於這些趨炎附勢之人，他其實連一點口水都不想浪費。
姚陌輕瞪了他一眼，旋即緩緩起身，笑道：「裡面還有凳子，我拿出來給大家吧。」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們自己拿吧。」
眾人連忙擺手，偷偷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姚象，發現後者沒有什麼說話的跡象后，急忙跑到裡面一個個拿出了凳子，靜靜的坐在一旁，心中各自盤算著自己的小算盤。
「爹，你身體怎麼樣了？」
姚象給姚陌倒了一杯清茶，這茶水是價格高昂的雪山茶，要一百多銀子一兩，姚陌這輩子也沒喝到過幾次，估計也是族裡派人拿來的吧。
姚陌笑了笑，緩緩道：「好多了，鎮上的醫生開了幾幅葯，又有族醫替我療養，這半個月里身體恢復的很快。」
一旁坐著的一個中年婦女連連點頭，諂媚笑道：「沒錯沒錯，姚陌老哥的身子骨多少硬朗，稍微調養一下就好了，我還特地拿了一根十年人蔘過來孝敬老哥呢。」
周圍的人群也是七嘴八舌的接起了話頭，紛紛拿出帶來的禮物，姚陌笑著應道，直到姚象冷冷的瞥了他們一眼方才怯怯停下。
姚象抬起頭，望著面前那握著茶杯，杯中茶水泛起漣漪的姚陌，後者此刻面色有些複雜，猜到一點什麼的姚象慢慢回過頭，望了一眼那轉角後面露出的衣角，面色冷漠。
他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望著那個想要起身的姚陌，姚象輕喊了一聲：「爹！」
姚陌輕嘆一聲，幽幽道：「象兒，茶如人，分三道，而爹已經是那第三道的淡若清風了，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
姚陌望向了那個轉角處，喊道：「姚欽，進來坐坐吧。」
姚象捧起面前的茶杯，默默的抿著清茶。
轉角處的姚欽沉默了一下，旋即拎著大包小包的藥材和療養品走了出來，他面色有些複雜，不敢去看那個雖然只有中年但卻蒼老無比的姚陌，一步三頓，終於是走到了門口，低聲道：「大哥，這些東西……你收下吧。」
「好，好，大哥收下，你坐下來吧。」
姚陌點頭，接過姚欽手上的東西，示意姚欽坐到石凳上，姚欽微微咬牙，緩緩坐了上去，手掌放在大腿上，下意識的搓著大腿。
姚欽偷偷的看了一眼姚象，後者只是望著面前的清茶，目不斜視，冷漠無比。
姚陌打破了尷尬的氣氛，不斷開口和姚欽聊著家常，姚欽慌不迭的應聲，周圍的人群默不作聲，坐在旁邊一聲不響。
茶壺內沒有水了，姚象拎著茶壺去接熱水，路過那些堆在一起的禮物的時候，目光瞥了一眼姚欽帶來的，擺在最上面的是一株手臂粗大的人蔘，價格也至少也一千銀子左右，對於一個普通族人來說，一千銀子已經是一家人二三年的積蓄了。
姚象拎著茶壺回到了桌子上，給姚陌倒了一杯后便準備把茶壺放下，姚陌朝他示意了一個眼色，姚象沉默不語。
姚陌面色有些沉了下來，姚象輕嘆一聲，旋即拿起茶壺望姚欽面前的茶杯內倒了一杯，姚欽連忙起身，受寵若驚，道：「沒事沒事，我自己來吧。」
姚欽低垂著頭，沉默了一下，終於是對姚陌彎腰歉意道：「大哥，以前的事是我的不對，我……」
「好了好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別提了。」
還沒等姚欽說完，姚陌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姚欽感激的點了點頭，旋即對遠處招了招手，二個人影遲疑了一下，慢慢走了過來，正是姚馨姚扁二姐弟。
「快過來！給你們大伯賠罪！」
姚欽喝道，姚馨和姚扁走到了姚陌面前，二人低垂著頭，臉龐漲的通紅，好片刻方才從嘴裡擠出一句：「大伯……對不起。」
「沒事沒事，坐吧，都坐吧。」
姚陌笑呵呵的擺了擺手，笑道：「誰年少的時候不幹下一點錯事，知錯能改就行了。」
姚馨小手緊張的絞在一起，俏臉漲的通紅，美眸偷偷的瞥了一眼坐在那裡面色冷漠的少年，心中不知何滋味。
一旁的姚扁更是忐忑無比，生怕姚象再來尋仇。
姚象一口飲盡面前還滾燙的茶水，喉嚨被燙的微微有些發疼，他漠然起身，對著屋子內走去，姚欽三人沉默了一下，終於是出聲喊道：「姚……姚象！對……」
他們的聲音直接被姚象打斷，姚象回頭望了一眼三人，目光從姚欽面前掃到姚扁身上，最後停在姚馨身上，盯著它玉手上戴著的那個碧綠色戒指，姚馨反應過來，連忙將手放到背後，尷尬的站在那裡。
姚象再望了望滿座的周圍，聲音冷漠，緩緩道：「我不是我爹，別來跟我說什麼對不起，這二年內你們究竟幹了什麼你們自己心裡都有數，從今日起，我們之間的所有一筆勾銷，你是你們，我是我，沒有瓜葛，再無關聯。」
姚欽面色苦澀，姚馨和姚扁也是面色暗淡，手掌緊緊攥起，回想起二年前那個和他們親密無間的少年，心中就泛起了無盡的後悔。
姚象回到了屋子裡，關上了門，院子內的人群默不作聲，靜悄悄一片。
在那個雨夜天，姚欽拿走名額戒指的時候，姚陌跪下的時候，姚象和他們之間就再無一點情分和關聯了。
沒有什麼原不原諒的，從此以後，儘是陌路人。
姚象靠在門上，深呼吸好幾口氣，平復著心中的情緒，片刻后，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收斂好心情的姚象重新打開門，院中的人群早已經散去，只有姚陌一人坐在石凳上默默飲茶，而敲響門的，卻是一個姚象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