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張家在仙緣城中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自從浮雲道人來到此處后，便一直住在張家。多少個官老爺想來將浮雲道人請到自己家中，浮雲道人都不作理會，其他人見此也無甚辦法，只得順着浮雲道人的心意。
跟清冷的街道相同，原本看着熱鬧的張家，這些日子以來也冷清了許多，甚至要比仙緣城裏其他地方更加安靜些。畢竟浮雲道人在此，誰也不敢鬧騰，若是惹怒了「仙人」，那可該要如何是好？
小石頭被仲道南抱在肩膀上，抬頭望着張家高高的門牆看了一會，他眨了眨眼睛，「要怎麼進去啊？」
張家的門牆建的很高，正門後門也全都關着，想要進去大約只能翻牆了。不過他們這一次是來看一看那位浮雲道人的，也許應該去敲門遞拜帖？
這一點人類的習俗，還是小石頭從客棧里的那些客人口中聽來的。
原本的小石頭可不知道還有拜帖這種東西。
對此，小石頭感想只有，人類真的好複雜啊。想一下，若是以後他想要跟阿南見面還要先遞拜帖才行，小石頭可不喜歡這樣。
仲道南抱着小石頭，身形極輕，仿若鴻毛一般飄了起來，輕輕落在了張家的牆頭上。遠遠能夠看見各個的院子與迴廊中來回行走的僕人，不過仲道南就這樣站在牆頭上，那些人卻沒有誰發現仲道南的蹤跡。
仲道南低聲在小石頭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莫要出聲。」便再次帶着小石頭在張家院子裏的屋檐和枝頭上凌空飛了起來，身姿極為飄逸，恍若仙人，卻無人發現。
小石頭捂著嘴巴睜大了眼睛看着院子裏的那些人，心裏頭多少有點緊張，但因為身邊有阿南在，所以他更多的還是興奮，特別是阿南從那些人頭頂掠過時，那些人都沒有任何反應這一點，讓小石頭兩隻眼睛全都興奮的彎了起來，甚至還在阿南的懷裏蹬了蹬腿。
仲道南看了小石頭一眼，一把握住了他那隻不老實的腳，微暖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小石頭頓時變得紅彤彤的，特別是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把腿蹬進了阿南的懷裏。
阿南……阿南裏面沒有穿幾件衣服呢……大庭廣眾之下感覺好害羞啊。
特別是小石頭髮現仲道南在握住了他的腳后，面上神色依舊雲淡風輕，可那隻手卻在他的腳踝上規律的按壓，甚至伸入褲腿里往小腿摸去，白凈的小石頭已經變成了紅燒石頭。
小石頭跟仲道南轉過來的視線對上，拚命的眨眼睛表示自己剛才不是故意的。
仲道南回以一個理解的笑容，然後手上動作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小石頭這些日子裏雖然已經能夠走路了，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依舊做不到自如，偶爾還是會如同剛才那般，一個不小心就把腿伸進他的懷裏了。
對於這樣甜蜜的小困擾，仲道南還是非常喜歡的。
既然伸進來了，那就不要走了嘛。
於是紅彤彤的小石頭沒一會就發現自己的兩條腿都被仲道南抱在懷裏揉揉這個，再揉揉那個，他們兩個人貼得緊，看着倒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
小石頭想要開口說兩句話，不過阿南一直沒有跟他說能夠說話了，所以小石頭也不敢隨意吱聲，只能夠不停對仲道南眨眼睛。
仲道南勾著唇角，假裝沒有看見。
浮雲道人住在張家西廂最大的院子，原本就被佈置的非常精緻的西廂，因為有了浮雲道人的入住，更是被不知的更為講究。
仲道南帶着小石頭落在西廂的院子裏，都不用去找誰，抬眼就能夠看見位於院子中間的浮雲道人。
只是極為受到仙緣城百姓尊崇，看起來高高在上的浮雲道人，此刻卻跪在地上，垂下他的透露，整個人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面對着一個面容看起來要年輕許多的青年男子。
整個院子裏的僕人全都被清了出去，外面還加了隔音的陣法，倒是不用擔心談話的內容會被別人聽去。
仲道南落地后掃了那兩人一眼，便帶着小石頭直直走去了距離那兩人不遠的樹下，坐在了石凳上面，絲毫沒有躲藏的想法。而那兩個人竟然也對如此大模大樣的仲道南視而不見，好似完全看不見一般。
小石頭的心裏好奇極了。
雖然平常的時候，他也能夠看見阿南用法術，但在阿南跟小石頭相處的過程中卻很少會用那些，今日裏還是小石頭第一次看見阿南用平常少見的法術。
可是在凡人口中那些絢麗的仙家術法，在仲道南的手中卻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一般沒有絲毫痕迹。
這正是對術法的運用到了一種極為高超程度才能夠達到的效果。
仲道南和小石頭找了一個最佳位置坐下后，兩人便睜着眼睛去看不遠處的浮雲道人和那個一臉高傲，眼含輕蔑的陌生男子。
男子身上穿着白紫相間的衣服，小石頭看那衣服的款式跟他在問天宗看見的弟子們所穿的衣服有些相像，只是款式並不相同。
而那位聽說極為有仙家氣度的浮雲道人，此刻跪在那裏，卻抖得仿若一顆篩子，求饒說着：「還請克甲師兄息怒。」
可惜這位克甲師兄卻絲毫沒有心軟的跡象，「我能夠息怒，門中長老和宗主能夠息怒嗎？」
「師兄莫要着急，雖然失去了靈女的蹤跡，但是我還有其他辦法可以將她逼出來。」
聽到浮雲道人這麼說，克甲師兄的臉色終於好了些，「哦？說來聽聽。」
浮雲道人趕忙道：「那靈女重情重義，只要利用她的家人威脅她，她自然就會出來的。而且……這樣也可以促使她快些變化。」他們的最終目的，也正是為了刺激靈女，讓靈女染上怨恨從而墮落爆發。
克甲師兄輕笑了一聲，其中帶着許多輕蔑，可到底語氣鬆了下來，「如此正好，那就再給你一些時日，快些把這邊的事情處理乾淨，是要收網的時候了。」
說完這些，克甲也沒了繼續跟浮雲道人聊下去的興緻，甩手便用了騰挪之術離開了。而跪在那裏的浮雲道人，直到克甲離開許久后才緩緩站了起來，露出一片陰沉的表情。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望了一眼克甲離開的方向，然後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了去。
等到這兩個人都走了之後，小石頭扭頭看向仲道南繼續眨了眨眼睛，惹得仲道南忍不住笑着說：「好了，可以說話了。」
小石頭立刻呼了一口氣。
小石頭作為一顆石頭，原本對他人的情緒變化就有一些敏感，還能夠看見旁人看不見的「氣」，自從開始修行，多少也能夠感覺到他人的強弱。
剛從看見的那個克甲，雖然身上的修為遠遠比不上仲道南，卻也是小石頭無法比擬的。
所以在方才如此「光明正大」偷聽的時候，小石頭忍不住就放緩了呼吸，等到仲道南說可以說話后，小石頭才吐了口氣出來。還抬起手來拍拍胸口，剛才真的感覺好緊張啊。
仲道南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未說什麼，小石頭便問道：「靈女是什麼？」
在方才聽見話語中，話題一直都是圍繞着「靈女」二字打轉，小石頭想啊想，也許是跟張仲長與王月娘有關。
仲道南的眸色微深：「靈女……是身負靈種轉世的女子。」
「靈種？」小石頭聽說過靈根，卻未聽說過靈種。
「嗯。」仲道南頷首，「靈種更像是被禁錮起來的靈根，在一般情況下，身負靈種的人與普通人無疑，就算讓他們去休息仙術也沒有辦法，只是多鍛煉的話，身體會比普通人強健一些罷了。但若是通過特殊的方法，是可以將靈種激發出來的……」
這些東西，在上輩子的時候仲道南也只是聽說過罷了，還未曾真正見過，卻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在尋找靈女，並且還想要將靈女的力量激發出來。
「激發出來會很厲害嗎？」
「……是會很厲害，但是……他們更像是一個泉眼一般，非常容易就會被他人所吸收。」堪比上好的爐鼎。
小石頭聽着，面上露出有些害怕的神色，聲音也跟着壓低了下來，「會被吃掉嗎？」
為了變得強大，生物們一直都在相互吞吃，然後從中獲得成長的力量。
仲道南摸了摸小石頭的眼睛，「雖不中亦不遠矣。」雖然跟小石頭說的有些偏差，但也差不多了。
有很多走了偏門或者一直沒有辦法繼續提高自己的修士，為了可以可以更進一步，什麼樣的方法都能夠想得出來。去尋找天材地寶回來煉製食用已經是最為基本的方法，除此之外……掏走妖獸的內丹服用，在修真界中雖然不被提倡，可這麼做的人依舊有很多。
如今竟然連尋找靈女並將其靈種激發的事情都發生了。
小石頭往仲道南的懷裏縮了縮，「小石頭不想王姑娘被吃掉。」小石頭只是有些單純善良，卻並不笨，那些人說的話全都聯繫在一起，符合的人也就只有王月娘了。
仲道南摸了摸小石頭，抱着他起身，只是一步便來到了浮雲道人的房間中。
回到房間的浮雲道人完全拋棄了所有的修養和忍耐，將整個房間都砸得稀爛。仲道南和小石頭進來的時候，他正在砸東西，不過非常奇妙的，他砸東西的時候卻都逼過了仲道南和小石頭所在的地方。
浮雲道人把房間里的東西砸得差不多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和滿身的陰沉。
一個修真者最怕的是什麼？
自然是修為再也沒有辦法向前一步，然後看着自己如同凡人一般慢慢老去，而身邊的那些同輩甚至是晚輩們卻一個個的超越自己。然後被疾風嘲笑，說他沒有任何的天賦、難以寸進。
雖然凡人們看到修真者的時候，總是覺得年老一些的修真者看着更加可靠。但實際上，修為越高的修真者，反而越讓人無法猜度其年齡。只有那些修為停滯不前，壽數卻快要結束的人，才會慢慢老去。
浮雲道人便是這一種，而他的內心在非常恐懼的同時，又非常不甘心。
他急切的渴望着自己能夠再進一步，他已經厭倦了自己年邁的模樣，還要被那些年齡比自己小，天賦卻比自己好的狂妄的同門嘲笑。
「……一定要成功。」坐在那裏的浮雲道人喃喃自語，「靈女一定會出現的。」
這麼說着，浮雲道人立刻站了起來，他正準備往外走去，卻突然看見在門口的位置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個讓他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氣息的人。
在修真界中，修為高的人是能夠看穿修為低的人修為幾何，反過來，修為低的人卻看不透修為高的人。
出現看不透的情況除了這一點外，那就是眼前之人的身體中絲毫沒有真元，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但一個普通人是不可能在他毫無所覺的時候出現在他的房間里，而且看起來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能看見我們了。」被仲道南抱在懷裏的小石頭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對滿面驚詫的浮雲道人問：「你想去哪裏，做什麼？」
「爾等何人？！」浮雲道人反應過來后，飛快的往後退了一步，跟仲道南還有小石頭拉開了距離。但是這個房間只有這麼大，他也退不了多遠。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跟這兩人間的距離又拉進了，因為仲道南抬手一抓，他便被拉了過來，然後狠狠摔在地上。
「回答這個問題。」仲道南垂眸看着趴在地上想要起來卻完全動彈不得的浮雲道人，「你想去哪裏，做什麼？」
趴在地上的浮雲道人額頭上冒出許多汗水，他想要抬起頭來卻沒有辦法，一股極為可怕的壓力籠罩了他。這種感覺非常熟悉，每當門派里的長老等人出現的時候，總是會伴隨着這樣可怕的感覺。好像身上被細細密密的壓上了千鈞重的石頭一般，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非常困難。
「回答我。」
仲道南的語調很輕，可浮雲道人的心裏頭卻更加害怕，「我……我只是要出去……」
「然後呢？」小石頭問，「不可以說謊哦。」
「出去……把王家送上高台的柱子……」
高台的柱子……
現在的仙緣城，提到高台的柱子，所有人都知道那指的是什麼。便是浮雲道人來此後，除妖的高台，把妖精釘上去的柱子。
因為那個被浮雲道人平地變出來的高台在上面訂過妖精的原因，它在整個仙緣城的人們心中都有着非凡的地位。再加上這個高台位於平日裏最為熱鬧的東市，大多數的人只要出門，總是會從這裏經過的。
這兩日裏在路上走的人多了些，有不少人還專門到這個高台附近轉一轉看一看，想要好好瞻仰一番這個曾經訂過妖精的高台。
他們雖然見不著仙人，但也能夠來看看這座由仙人變出來的高台不是？就是不知道那個妖精到底跑去了哪裏，何時才能夠抓到。
心裏這麼想着，這些從高台周圍路過的人們，突然就看見一個模樣有些精明市儈，穿着一身短打的男子爬到了高台上面。
這一舉動讓路過的人全都停下了腳步，用非常驚訝的視線看着這個人。
要知道這個高台可是仙人變出來的，大家也都只敢圍着看看罷了，可沒有人敢往高台上面爬，這人是不要命了嗎？
那個在他人眼中不要命的男子站上高台後嘿嘿笑了一聲，張口便吆喝道：「走過路過的父老鄉親們煩請停個腳，聽我癩二說個事情，絕對是大事情啊！」
他這話一吆喝，原本站得遠些的人也都一個個走了過來。
這路上的行人雖然要比往日熱鬧的時候少上許多，但這麼多人一圍過來，看着也不少了。
癩二看着那些人全都走過來，面上的笑容就更明顯了，下面有人認出他來的抬手指着他說：「這不是癩二嗎？你怎麼跑到這仙人斬妖台上面去了？不要命了嗎？平日裏見你滑頭，現在怎麼就缺心眼了呢？」
癩二嘿了一聲，把腰挺直，「我這不是有大事要跟大家說嘛！」
「有事的話那就快說，我們這麼多人都聽着呢！」不僅僅是大街上的普通人圍了過來，還有不少官差也都走了過來，只是聽着癩二說有大事要說，才沒有上去把癩二給揪下來，但這麼多官差看着癩二的臉色可不太好。
完全可以想像，假若癩二說不出個什麼真的大事來，他可就要倒霉了。
平時的癩二最為滑頭，看到這些官差都是弓著腰走，可今天的癩二卻是有底氣的，他見人都差不多了，便大聲的清了清嗓子說：「看你們都過來了，那我可就要說了，一會可別嚇得腿軟跌在地上！」
「快說快說！」下面的人們全都催促着。
癩二把頭一仰，大聲道：「一個時辰之後，就在這個地方，仙人要斬妖啦！」
這一句話說出去，下面先是一片靜默，但是緊接着就跟突然炸開鍋了似的鬧哄哄七嘴八舌說了起來，「癩二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隻狐狸精找到了？」
「哎呦！要斬妖啦！」
「癩二，這話可不能亂說的！若是浮雲道人來斬妖，這差事能夠輪得到你來做？可不是你在這裏欺騙我們的吧？」
「癩二你要是說的假話，今天可就沒有好日子過啦！」
光是擅自爬山仙人斬妖台上這一件事情，癩二就是要倒霉的，若他說的這些話還是假的，那癩二可就真的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手腳被打斷都是有可能的。
癩二見大家這般突然開始質疑起他，跟着那些圍觀的官差也都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他，歷時就不幹了，「哎哎哎！我癩二可是惜命的很！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隨便亂說！這可是仙人親口告訴我的，不過……不過不是浮雲道人……」
這話一出口，大家更加吃驚了。
「難道還有另外一個仙人？！」
「我們仙緣城又來了一個仙人了？」
「癩二你可不要騙我們啊！」
「我騙你們做什麼啊！我這條命還是想要留着的啊！就是仙人讓我來說的，你們幹什麼懷疑？反正事情就在一個時辰之後，也要不了等多久，你們趕緊相互轉告一聲，可以把大家都喊出來看看嘛！」
癩二說的這個事情就在一個時辰之後，若是假話那也非常容易被拆穿。
大家這麼想着，然後立刻就有不少人轉頭往自己家裏走了去，還有不少官差也都開始往回走，準備去稟報更高級別的人。
還有一些官差則是在大家三開后，直接把癩二給抓了過去仔細詢問了起來。
癩二見到那位仙人的時候可是見過對方使用仙法的，所以對官差們的逼問倒是不太害怕，全程腆著笑臉把事情給說了一遍。
官爺見也問不出什麼事，就讓人把癩二看着，然後也去跟上級彙報去了。
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原本躲在家裏的大半個仙緣城的人們全都走了出來，將仙人斬妖台這一帶圍得水泄不通。就連那些閉門在家的官老爺們，也都一個個坐着轎子趕了過來。
然而那高台上面依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柱子在那裏，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隨着時間的畢竟，癩二的心裏也跟着打起了鼓來。
不過好在這位「仙人」倒是十分準時，在時間到了的時候，突然就有人抬頭望天高喊一聲，「你們看天上！」
然後所有望向天空的人，全都發出了驚訝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