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鳳來儀(一)

1.有鳳來儀(一)

若說這八荒大地上,諸位帝姬最不想聽到的人,莫過於晉國的元熙帝姬。

這個名字的出現往往意味着你將受到先生長篇大論的教導,以及重溫一遍她那長篇累牘的光輝事迹。

這位傳說中驚才絕艷,堪稱諸國帝姬典範的元熙帝姬,可謂是一代禍害,荼毒了一代年少的帝姬們,成了她們徹頭徹尾的心裏陰影。

自小到大,教授南喬帝姬的女先生如走馬燈一般換了又換,然而南喬還是幾年如一日地被晉國元熙帝姬的光輝事迹洗腦。

南喬是個看得開的人,聽煩了大不了就換個先生,反正身為南梁的帝姬,請個女先生總是不成問題的,然而她所有的忍耐與節制都在這本《帝姬的自我修養》上灰飛煙滅了。

那日,南喬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聽着女先生反覆念叨帝姬之禮,眼神卻不由得飄向窗外。

那是煙花三月,晨光正好,院中的楊柳抽出了新葉,有一對嘰嘰喳喳的鳥兒盤旋在樹上嬉戲。南喬帝姬原本就不怎麼安穩的心驀地動了,總覺得缺了些什麼,有些辜負這大好時光。

誰知那年歲已高的女先生眼神倒還不錯,一眼就抓到了跑神的南喬帝姬,從書桌中抽出了那本《帝姬的自我修養》遞給南喬,罰她抄寫。

南喬看到那本不知何人編寫出來吹捧元熙帝姬的書,臉色當即就變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誘人景色,又看了看滿口仁義道德的女先生,第一次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過着都是什麼日子。於是,她徹底不忍了。

大徹大悟的南喬帝姬掀翻了書房的桌案,趕走了自己的第十位女先生,開始了自己的逍遙日子。

在南梁眾人口中,年紀尚小的南喬帝姬彷彿一夜之間變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鬥雞走馬、眠花宿柳,實在是有失體面。

對此說法,南喬表示鬥雞走馬自己認了,然而這眠花宿柳……

想到這裏就不由得有些抑鬱,她這一個月造訪了綠猗閣無數次,那門檻快踏破了,卻都沒能把那朵「高嶺之花」攀折倒手,委實有些挫敗。

綠猗閣是南梁頗具盛名的秦樓楚館,以男色著稱,其中大多是清倌。綠猗之首名喚齊竹,生的極為俊美,又撫得一手好琴,不知勾去了南梁多少女子的魂。

但他素來高冷的很,輕易不肯見人。偏不知他身後有何背景,這些年來覬覦他美色的人數不勝數,不乏想動手的,卻都沒能成功。

南喬曾與這齊竹有一面之緣,驚鴻一瞥間被他的美色撩撥到了,開始日復一日地往綠猗閣跑。然而除卻聽了幾支曲子外,實在是沒什麼進展,想想就讓她心累。

這日,南喬看着天色不錯,便又帶着侍女大張旗鼓地前往綠猗閣。

這高嶺之花仍是一如既往地冷漠,連個笑臉都欠奉,南喬飲著上好的美酒深感無趣。

「笑成那樣幹什麼呢?」南喬瞥見思安郡主推門而入,臉上竭力忍着笑,彷彿偷腥的黃鼠狼。

「我方才聽了個消息,特地告訴你。」思安彷彿捏了嗓子咳了咳,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是關於元熙帝姬的,保准你聽了高興。」

南喬一聽到這個名字,就下意識地想掀桌,看了看珠簾后安靜撫琴的齊竹,方才努力把這種衝動忍了下去:「我一聽她的名字所有興緻都沒了,還高興?」

思安十分熟稔地坐在她旁邊,一邊斟酒一邊笑:「今日傳來了消息,說是晉國立儲了。」

「那又怎樣,晉國立儲也是尋常之事,晉帝有個那麼驚才絕艷的女兒……」南喬說到這裏才反應過來,看着笑容燦爛的思安郡主,有些難以置信,「難不成晉國的儲君不是元熙?怎麼可能!」

她話音剛落,齊竹的琴聲突然亂了一下,好似出了什麼意外一般,只是南喬的心思全然不在此事上,並沒有注意到。

「可不是,不知道晉帝她怎麼想的,把儲君之位給了自己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兒。」思安撇了撇嘴,顯然是有些看不上她的這種行為,轉而又幸災樂禍,「聽說元熙帝姬去了靈隱寺禮佛,只怕是被此事刺激到了吧。我看為着此事,諸國帝姬都要笑死了。」

南喬頓時覺得心中暗爽,畢竟這些年來她被這個名字折磨了多年,如今元熙落難,多少有些喜聞樂見的。

看起來思安郡主應當也是被折騰的不輕,臉上的喜色比南喬還多幾分,兩人在此事上算得上是同仇敵愾,當即又叫了幾壺好酒。

最後出綠猗閣時,南喬的腳步已經不大穩了,半靠在侍女身上與思安郡主揮了揮手告別。

靜槐見自家帝姬笑的十分痛快,好奇道:「帝姬看起來心情很好,莫不是齊公子……」

一提起這茬,南喬原本的好心情也沒了幾分:「不是為着這事兒,是旁的。」

靜槐看她臉色便知道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嘆了口氣:「這齊竹也太不識好歹的,您何必非他不可呢?」

南喬掀開車窗的帘子,直白地答:「他長得好看。」

靜槐一噎,畢竟齊竹的確是南梁公認的美男,但終究有些不死心:「天涯何處無芳草,或許有更好的呢?」

「你把更好的帶過來給我看看再說。」南喬白了她一眼,往車廂上一靠準備閉目養神。

靜槐徹底沒法子了,也歇了勸她的心思,有些無奈地向車外看去。誰料這一眼,便看到了個更好的。

南喬還沒合眼,便被靜槐拉着看向窗外,本有些不耐煩,但看到那人時便楞到了那裏。

馬車剛好經過香雪橋,橋邊的柳枝隨風搖擺,樹下站了個翩翩白衣公子。

他白衣勝雪,眉目如畫,正側身同身旁的小商販說着什麼,神態十分柔和。

齊竹以俊美著稱,而眼前這白衣公子比起他居然不差分毫,甚至還美上幾分。

南喬當即便喊了車夫停車,提起裙擺利落地下了車,步履匆匆地行至那白衣公子身側。

所謂美人,就是遠看有遠看的妙處,近看有近看的美處。

雖說眼前這白衣公子的身量並算不得高,但相貌實在是無可挑剔。

南喬抬頭迎上那白衣公子的疑惑的眼神,拿出自己逛秦樓楚館的模樣:「你是誰家的公子?」

白衣公子微微挑了挑眉,並未答言。

「我是南喬帝姬,你可願意跟我回宮?」南喬招了招手,命令侍女將他看上的東西買下,「只要你肯隨我回宮,我保證你要什麼有什麼。」

他聽到「南喬帝姬」四字時,意味深長地一笑,隨後點了點頭。

南喬沒想到事情居然能這麼順利,也被美人的一笑給砸暈了頭腦,當即便拉着美人的手上了車。

靜槐謹慎地看着眼前這位俊美的公子,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因為南喬實在喜愛的模樣,終究什麼都沒說。

南喬醉酒後本就容易話多,如今不費吹灰之力得了個美人,愈發得意,執著美人的手問東問西。

雖說她眼前的美人一直意味深長地笑着,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但她還是十分執著且興緻高昂地一路念叨到自己的宮門口。

到了帝姬的居所,卻沒有侍女迎上來,靜槐便覺得不大對,當即微微挑開車簾向外看去。

車外站着許多面色緊張的侍女,而最前方則是她們南梁至高無上的帝王。

「帝姬!」靜槐低聲提醒了一身南喬,「陛下在外面!」

南喬當即變了臉色,猶豫片刻后灰溜溜地帶着靜槐下了車,有些心虛地行了禮:「父皇……」

梁帝的臉色有些難看,冷笑道:「你這是又去哪鬼混了,小小年紀不說好好讀書上進,整天就會到處亂逛。你說說你現在做的事情,那是貴為一國帝姬該做的嗎!」

南喬看着自己剛好撞到了氣頭上,也不反駁,訕訕地立在那裏。

「車上還有人?」梁帝十分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聲色俱厲地責問靜槐,「車上是什麼人!你每日就是這麼教導帝姬的?」

靜槐被這麼一嚇,當即便跪了下去,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

梁帝平日裏十分嬌慣南喬帝姬,如今發這麼大的火,可想而知是受了奸人引導。

南喬看了看靜槐,又回頭看了看馬車,準備咬牙認了這個錯事,卻沒想到那安靜了一路的美人居然施施然開口了。

「陛下息怒。」

南喬被這聲音刺激的一抖,臉色徹底變了——雖說略帶些沙啞,但卻實實在在是個女子的聲音!

她死死地盯着那個施施然下車的白衣身影,只見「他」恭恭敬敬地對着自己父皇行了一禮。

「一月前,您去信晉國,為南喬帝姬求師傅。在下不才,領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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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修養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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