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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平平跟林中仁說了小慶找過來的事。

林中仁對這個孩子很難說得清是好是惡。只在電話里說「叔叔知道了。」也就做為這個話題的終結。

張平平過了幾天去大宅,遠遠去看到小慶還等在那裡。一時愕然。

進大宅看,林中仁在花園裡移花,自從讓孟舍進了公司,很多事他都可以省省心了,見到張平平進來,知道她肯定是看到小慶了的,有些抱愧「你趙阿姨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如今……如今田田又不在了。」身為一個母親也好,女人也好,對於那個家裡的人,總是有些恨怨……只叫了保安去問小慶,來幹什麼,想要什麼。

張平平問「小慶要什麼?」

林中仁長長嘆了口氣「不知道。他也不說。」

趙多玲聽說小慶來,當時就拿了一大筆錢出來,足夠普通人生活一輩子的,讓林中仁送出去跟小慶講,錢拿了母子關係兩清,不要再找來了。

張平平聽得心驚,問林中仁「那……」

林中仁回頭看看,微微搖搖頭。恨也好,憎也好,一生太長,不必把話說得太死。怕折楚揚的壽,也怕折福。所以他出去只是跟小慶說了會兒話。問他先前去了哪兒,現在又在哪裡落腳,做什麼事。本來還想說要是不行,給他找份工作,但小慶說,他現在有工作。也不肯要錢。

「就是要見你趙阿姨。也不肯走。只好隨便他了。」林中仁長長嘆了口氣。從他的角度,面對小慶時,心情實在很複雜,雖然知道他已經失去了記憶,但是回想起趙多玲那些年吃的苦……實在很難平和。他也沒有去勸楚揚要怎樣怎樣。原諒或者不原諒,都是她這個當事人的權利,別說是旁人,就算是再親近的人,也不能代她開口勸她開口。

張平平從大宅回去的時候,看到小慶還在,車子在他身邊停下「你往哪邊走?我送你回去吧。她上樓去,就看到趙阿姨站在二樓客廳的窗口,那兒能看到小慶站的地方。想必看到這個人,忍不住心裡往事翻騰吧。想想,張平平這樣大大咧咧的人都要嘆氣。

小慶很不自在「太麻煩了。」

「麻煩什麼呀。上來上來。」張平平伸手幫他開車門。

他猶豫「前面還有人在等我。」

「多少人?一車裝得下嗎?」

「裝得下。」

「落一腳的事。」

小慶上了車,怕自己把車裡弄髒,束手束腳。

「你現在在哪裡呢?」張平平問他。

「在修車廠。」

「喜慶知道你回來嗎?」

「不知道。」

「你直接就往大宅來了?」張平平也是奇怪,一向喜慶跟他是比較親,他竟然也沒先找喜慶來幫忙說。

小慶怕她是在評判自己,有什麼誤會,自辯「我不是來要東西的,就是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叫媽「有話說。」

張平平問他是什麼話。

他又不吱聲了。看著就是個悶葫蘆的樣子。

張平平說「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你不相信我?我跟田田關係可好了。」

小慶這個時候到是多看了她兩眼。顯得非常猶豫。

張平平沒有強迫他非讓他講,只是說「你一時半會兒也見不到人,跟我說也是一樣的。田田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小慶緊緊抿著嘴,看上去很難做決定。張平平有點不明白,能有什麼事這麼難開口的。她能想得到的,只有『想要一大筆錢』。可之前林中仁也說了,他不要錢。

坐了一段路小慶就說自己到了「我在這裡坐公車,直接就到地方。不麻煩張小姐。」

張平平見他這樣堅定,也就算了。停下車讓他下去,才發現是之前遇到小姑娘的超市附近。

小姑娘還蹲在路邊上,看到小慶立刻就笑咪咪撲過去。小慶木訥的表情軟和起來,一把就把她抱起來舉得老高,小姑娘嘻嘻地笑,實在是歡喜得很,叫著「哥哥頂高馬。」

小慶還真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張平平覺得,以他的出生背景,這可真的是太難了。

小姑娘騎上去可高興了,抱著他的頭,不知道嘀嘀咕咕跟他在說什麼,有時候特別神秘,俯在他耳邊上說話,大眼睛活靈靈地轉,一看就是調皮的樣子。想必小慶對她是很好的。兩個人邊說笑,邊住公車站去。

張平平看著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莫明感覺心跳得很急促,就好像有要緊的事要發生。可她這一會兒也想不到能有什麼事。

目送兩個人上車走了,開著車窗抽了只煙,心情也沒有平靜下來。張多知突然打電話進來嚇了她一跳。接起來張多知就問「孔四方在哪兒呢?」

「你找他,就打他電話!你打我電話幹嘛?我又不是他媽。」

張多知聽出味來「你是不是在抽煙?」

張平平連忙丟了煙「沒有。」提高聲音「你不要煩好不好!我多大人了。」

張多知罵她「沒有?我耳朵聾了嗎?還你多大人?多能耐似的,那你這麼能耐、有本事,長得比我大去呀。我跟你說,你給我等著!有你好呢。」

「你到底有事沒事?」張平平火也來了。

「孔四方電話打不通。你把人找著給我打電話。」

張平平一肚子火,掛了電話,乒乒乓乓在車裡一頓踢,最後還是深深吸了口氣,打電話給麥向,麥向秘書接的,說在開會。問孔四方在不在,秘書說孔先生回家了。

張平平打轉盤往孔四方住的小區去。

孔四方有人點感冒,已經吃藥睡下了。開門是她,有點意外。

「張多知找你呢。說有急事兒。你手機怎麼不開呀?」張平平埋怨他。

「沒注意沒電了,在充電。」

張平平用自己手機打給張多知,轉手遞給他。

孔四方接過來。

張平平也沒走開,站在旁邊假裝看茶几上的書。隱約只聽到張多知的聲音有隻字片語從電話里傳過來。

「……顧一凡……」

「……具體操作……問了,你也聽不懂……」

「…………找過去問了,確實有這麼個人,但人已經不見了……」

「…………說是被國內過來打工的人帶走的……」

張平平偷摸摸移了兩步,離孔四方近些。聲音才聽得更清楚。

「是個男的。他要帶人走,別人當然不答應。蛇頭運過來的,媽媽已經死了,但孩子也值錢。別說不認識的人,就算是親爸也得給錢,他又沒錢又非要帶人孩子走,當時就打起來了,你知道那邊的人,都是狠手,打得特別厲害,後來聽說還是被他跑了」

孔四方向旁邊踱了兩步,張平平又聽不到了。

只聽到「……沒戶照……」「……偷渡走的………」大概是叫孔四方查個人。

孔四方掛了電話,立刻就去卧室拿手機了。

張平平亦步亦趨跟上「什麼事啊?」兩個人這麼著急,肯定是大事。

孔四方沒有理會,拿起電話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低聲說了幾句就掛了。顯然是在等對方迴音。

張平平有點急了「什麼事啊?」

「現在還不確定。」孔四方看上去比較平靜,但一會把手插在口袋裡,一會兒又拿出來。

「是什麼事還不確定呢?」張平平一頭霧水。

過了一會兒電話響,孔四方立刻接起來,好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掛了電話就往外走。一直到了車庫,才想起來自己沒拿鑰匙,身上還穿著睡衣。

他這麼沉穩的人現在這樣子,張平平也慌了「什麼事啊?我開了車來的。那邊」連忙在前面引路,兩個人調頭往她的車子去。

上了車孔四方把手機拿出來,指指上面的地址「這個地方去。」

到了地方,才發現是個修車廠。

因為還沒有很晚,街上很熱鬧,賣東西的店子放著震天的音樂,修車廠門口停了幾輛車,有人在忙活。有個小姑娘蹲在一邊,穿著小裙子,扎著一高一低兩個小辮,背對著馬路,不知道在玩什麼。

孔四方下車穿過馬路,張平平真怕他被撞死,連忙跟上。心裡也不懂,兩個人到底是到這兒來幹嘛了。隱隱約約地雖然有個念頭,但……但不太敢相信。

兩個人走過去才發現,小姑娘原來是在玩小娃娃,不知道是從哪裡撿的木頭雕的,非常簡陋。她自己一個人扮演『哥哥』和『媽媽』『姐姐』『阿娘』『阿姐』『阿弟』『外婆』『外公』的角色玩得津津有味。

回頭看到張平平,也認得她「姐姐。」也看了孔四方一眼,想了想,叫「哥哥。」

張平平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她。對孔四方說「她是小慶一道的。叫小慶哥哥。」這兩個字出口,突然想明白,震驚地捂著嘴。對孔四方道「不會……」

孔四方沒有理她,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她長得好,一看就乖巧。也不扭捏不怕人,你看著她,她那雙清亮的眼睛也看著你。孔四方問「你從哪來?」

在自己熟的地方小姑娘不認生,也並不防備人,聲音稚氣,但大概也搞不太清楚地理「我從紅街來的。」

「你怎麼來的?」

小姑娘努力地組織語言,想把事情表達清楚「在水上坐船。哥哥帶著我。船很大的。但是浪也很大。要把船吹到天上去。後來船落下來了,游啊游啊。我們還坐了車。」

「你媽媽呢?」

小姑娘小手絞在一起,低著頭。小聲嘀咕「附近的小朋友說我沒爸爸沒媽媽,都笑我。但哥哥說我有的。我忘記是因為我太小了,自己記不住了。他先幫我記著。等我長大了就知道了。」說著又興緻勃□□來,扳著手指數「我讀完小學,就可以上初中了,上完初中就上高中,念完高中就讀大學。我就是大人了。能懂很多事。哥哥說的。」

孔四方聲音微微暗啞「哥哥怎麼知道你爸爸媽媽呢?」

小姑娘理所當然「我告訴他的呀。」眼睛清亮,笑起來眼眯眯的「你好傻呀。」但如果你要追問她,你自己也不記得,怎麼能告訴他呢,恐怕她也會糊塗起來。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這些問題對一個小孩子來,實在是太難了。

孔四方摸摸她的頭「那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姑娘聲音清亮「我叫田田。你叫什麼呀?」眼睛乾淨得沒有半點晦暗,一點也不知道人世滄桑。世界想必在她眼中是極為簡單的、軟絨絨的。

孔四方說「我叫陶來。」

小姑娘笑「你名字好奇怪呀。」

「是有點奇怪。」

張平平捂著嘴,眼淚一下就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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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流浪漢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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