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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見椿回來,個個退開行禮。椿去了側殿,便看到主家被置於長燈前,燈心跳躍,叫睫毛垂影在臉上微微晃動,恍惚間她還以為主家又活過來了。

心提到嗓子眼,連忙快走幾步上去,試試鼻息,才知道並沒有。一陣失望。

守在一邊的小宮人走近,小聲對她說「娘娘有個玉盒封著,上頭寫說是給姑姑的。」

椿側過臉抹了抹眼睛,平復心情,回頭問「在哪裡?」

小宮人左右看看,連忙帶她往旁邊去,從內殿柜子里拿出來「先頭太亂,我便放在這裡了。」也只以為是太後娘娘過身前留給椿的賞,怕有人趁亂生事才收起來,並不以為是別的。

椿接過來,封條上畫了印,寫著贈椿。掂在手裡卻並不十分沉重。

等小宮人去了,她到在避人的地方連忙打開,生怕裡頭有什麼能叫娘娘再活過來法子,可打開來看,裡面只有幾顆價值連城的寶珠,主家去前,已經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生怕自己不在了,椿卻不得善終。挑的都是小的貴的,好方便收藏。

除了這些,還有一封信,但卻不是給她一個人的,讓她與長公主一起打開。

椿連忙奉了玉盒便向外去。走了幾步,想想現在的形勢,停下步子,叫那個小宮人又來「想個法子,請長公主來。」這意思便是最好不要驚動別人。

小宮人會意,點點頭「姑姑放心。」連身就去了。

椿在內殿等著,手在信封上輕輕撫摸,彷彿能看到主家寫字似的模樣。呆了一會兒,又把那顆小石拿來看,可到底也並沒有什麼奇異之處。除了太輕了些,與普通的石子也無異。

聽到外殿有人進來的聲音,才連忙把東西收到袖袋裡。

不一會兒,便見長公主進內殿來,椿連忙迎上去禮一禮,把玉盒奉出來。長公主把信取出來,大步走到燈下去。椿連忙跟隨。

長公主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完,中間停下來好幾次,怔怔地,好像看到什麼不可置信的東西。

等終於看完椿連忙接過來。才曉得,長公主為什麼這樣震驚——便是她這樣信服主家的人,看到主家說的這些話,也十分震驚不敢確信是不是真實的。可想想,主家只是病了,又沒有神志不清。

回想起來,日前長公主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有那麼幾次,自己催促主家快些休息,主家趴在案上總也不肯停筆。她當時不意主家寫的會是這些。

但那時候主家目光清明沒有半點失智瘋癲。那她也只能接受,這一切都是真的了。可心裡的震撼卻是久久難以平復。與長公主站在燈下,半天誰都說不出話來。

外頭的宮人不知道有什麼事,快步進來,只叫了一聲「公主」就被回過神的長公主喝斥「出去!」

宮人嚇了一跳,連忙垂頭躬身地退出去。

長公主從椿手裡把信拿來。

又重看了一遍。

信頭到也沒有寫稱呼,只是從一個山村裡的小姑娘打算半夜裡逃離村子開始說起。

她的故事那樣曲折,所在的世界又是那麼奇異。

在那個世界,有的地方,女子如大寧國的女子般沒什麼大的差別,有地方,卻有了異樣的風貌,女子成群結隊地去讀書,從小可以與男嗣一起上學,而她們所學的一切,在長公主和椿看來,也全是些天方夜譚——比如地球是什麼樣子,宇宙是什麼樣子。

讀完書之後她們能與那些郎君們一樣出去謀事,其中間或也有不平,但卻有很多女子仍然成為出眾之人,這些人的存在激勵著其它人,讓別人知道,想過怎麼樣的一世都是可能的。

那些天上飛的鐵鳥,地上跑的鐵皮車,水中有一個島那麼大的船。有叫醫院的地方,還能以驚人的速度治好現在能奪人命的病症。

信里描述了那樣一個世界。

也描述了她自己的一生。從卑微無助山村裡即將被爸爸兄弟賣掉換親的小姑娘,到離皇位只有半步之遙高高在上的太后。

所有做過的事,當時看來是對的,或是錯的。艱難的或者幸運、莽撞的,待她在寫這封信的時候,落筆在紙上,再回頭去看,才恍惚有些明白,自己懵懵懂懂時,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自己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又是什麼。

她想要的是那個必將會到來的公正世界,早日到來。

雖然,哪怕是在自己的『故鄉』也好像離那個世界都還很遙遠。但是母母說,她以為滿布繁星的天空也並不是一時而成。

此刻仰頭所見星辰早就死去,可它的光芒下許許多多的星辰正在成長,前赴後繼才造就燦爛的盛景。照亮每一個身處在黑暗之中,卻為尋找答案而仰視天穹的人。

長公主把信放下,站在燈下好久都沒有動。母母是把這些,託付給自己了。

她把信收入懷裡,雖然久站不動,心中卻洶湧如潮,好一會兒,才緩步向外去。

宮人見她,紛紛跪拜,她停在母母身前。在她身後的椿也走了上來,椿大概是伸手想撫一撫沒擺正的衣裳角,一塊石頭從袖子里滾出來,落在『沉睡』的人身上,還沒叫人看清楚,那捏也捏不壞的石頭,就像冰雪一樣融化消失了,好像從來不曾存在。

而那俱屍身在一瞬間就乾癟下去,最後終於停止時,在她們面前的屍骨已經不再鮮活,更像是去逝多年了。衣裳癟下去,就好像下面什麼也沒有了,頭髮失去光澤,鳳冠滾落,砸在了地上。

長公主駭然退了一步,但很快就鎮定下來。說「母母她去了。」一時愴然,躬身把鳳冠撿起來,仔細地給這骸骨戴上,轉身便向外去。

殿內那些宮人還跪伏著,長公主看著她們卻想,天下人和她們一樣,都是仰仗著皇家的。

這樣想著,她一時竟然有些惶恐,彷彿自己肩膀上不再是小小一個封地,而是壓著整個天下。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得到。

等看到殿外的一臉不情願的小公主,看到外頭得了消息陸續進宮等著行禮的大臣子子,心志又堅強起來。

母母辛苦帶大自己,不是給人看笑話的。

大步向外頭去。

雖然天是黑的,但她身前有燈籠。

=

椿在殿內,一直等到百官祭拜完,才從側門出去。長貴已經等得有些著急了,見到她出來鬆了口氣,連忙叫她跟自己走。

兩個人一路急行。

從宮人常出門的小宮門出去,竟然也並沒有受到什麼阻攔。長貴鬆了口氣,說「你早先放出宮去了一回,再回宮時本來就沒有入籍,等你走了我便向長公主說,你一病不起不能在宮裡伺候了,從規矩上也沒甚不對的。你是周氏養女,崇敬太后才自願來服侍,又不是宮人……」

說著,卻發現椿不走了。

長貴著急催促「走啊,發什麼呆?」

椿站在宮門,卻想到主家說的話。

她想,以前總想著自己沒甚本事,服侍好主家便也一世不算是沒甚麼成就了。可現在她卻想,大概自己也能做一道光罷?

渺小些,也許像狂風暴雨里的螢火。但那是她自己的光。很久以後,如果主家能在世,大概能在哪裡看到自己。

曉得自己一生並沒有白白浪費。

她扭頭對長貴:「我就不往你那裡去了。」

長貴茫然「你找到家人了?」

「我家人早就死了。」

「那你孤身一個,要去哪裡呢?」

她心裡一片混沌,也並不十分清楚。想想說:「走走看看吧,娘娘說她雖然在這裡許久,卻一直也沒有機會,好好地去看看山川河流。如今她不再,我便代她去看一看。」

長貴想勸一句,可也知道別看椿這樣其實她跟太后一樣,都是打定了主意就不會變的性子。也就只好算了。

不過兩個人繞過正門的時候,卻正遇到別國使團來朝。車隊十分華貴,從他們身邊過去,車子卻突然停下來。有個隨從來請長貴和椿過去說話。

長貴只覺得疑惑,與椿交換了個眼神,不動聲色上去,車裡卻是個皮膚微黑的男子。笑說「兩位可還認得我嗎?」

長貴看著他,一時想不起來。椿雖然覺得似乎是在哪裡見過,卻也沒有頭緒。

青年說「那年殿試,我見過兩位在太後身邊侍奉。那時候幼帝還不知事呢。如今兩位想必還仍得寵信吧?」

椿到先想起來,當科有一榜,十人進殿試,有一個卻因為家裡有喪事,並沒有入仕。「你是那個仕子?」

長貴也有些印象了。

隨行的人以為他們無禮,喝斥「這是我們夏王世子!」夏國人,一向被寧國人稱為蠻族。只因為夏王蠻橫,常常擄掠殘殺邊境上的的村落。

不過這十多年鮮少聽到來犯,不知道是為什麼。

兩個人要見禮,夏王世子抬抬手「算了吧。我那時候還不是世子,十分頑劣,聽聞太后如何英武,才特地去看了看。後來在寧國還呆了好一段時間,因一些事故,臨回國之際還險些餓死了。受了你們太後娘娘一頓餛飩呢。」

「不過那時候落魄,娘娘想必以為我是乞丐。」他向椿看,玩笑「我可沒有白吃,是拿我的護身符換的。不日我便要進宮去覲見,那餛飩錢要還她了,你也記得讓太后把我那護身符找出來備好了。」

長貴想說,您真是來得不巧,便是快一天也能見得著了。椿卻追問「護身符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夏王世子說「不起眼。看著是個黑石頭。」

椿心跳加快,問「那護身符只有一個嗎?可還有別的?」

夏王世子疑惑。

椿解釋「怕不太起眼不容易找得著,太後娘娘當時也不知道王世子的身份。況且太後娘娘如今不在了,問得清楚些,奴婢也好找尋。」

夏王世子愕然「她不在了嗎?」

椿垂眸「娘娘已駕鶴西去了。」

夏王世子十分惋惜。說「以前只覺得你們寧國的女人個個跟金絲雀一樣,識得太後娘娘才心生敬佩,我在寧國許久,回國后便勸王父,寧國雖然是幼帝當政,但太后強盛臣子多才,不敢為敵。若是結成友邦開通賣買恐怕更有益處。」這些年他一直與邊城治官打過些交道。新上任的治官,比以前那些恨不得把人血都吸乾的要聰明得多。深深明白蠻人游騎厲害,來得快,跑得快,難以防範,又因對方是游牧之族,草原廣茂實在難以剿滅。邊境若是能開通賣買,百姓便能安寧。所以已經連續幾年上書。

到底現在有些成果,今年夏王世子帶使團入寧國都就是為了結成友邦而來的。

椿提醒「那護身符……」

夏王世子擺手「那東西便算了,不過是我幼時從一個喇嘛手裡得來的東西。」

「那喇嘛還在世嗎?」椿緊張地問。

夏王世子擺頭「不在世很多年了。喇嘛廟都荒蕪了。」

椿失望之情難掩。她還以為絕處逢生。現在看來也是沒有辦法了。

夏王世子不解,反問她原因,椿只回答,「想著到底是王世子要緊的東西……就這樣沒了,豈不是罪過嗎?」

夏王世子很不以為然:「阿媽在世的時候很當一回事,只是個念想罷了。」到也豁達。

說完話,長貴與椿告退。

椿走了一段,又轉回來,向夏王世子說「我記得王世子當年殿試考卷,娘娘與輔臣門看完,回內殿後閑時曾說,您憑胸中丘壑可得魁首,但憑卷上所言,卻剛剛好比前頭九個差那麼一點點,沒落太多顯得技不如人,也沒落得不夠排到前名去。可見得您並不是想做官的人。」

夏王世子意外「太后不揭穿嗎?」

椿想起那時候的事,便覺得主家還在眼前,一笑一顰萬般鮮活,嘴角便微微翹起來「我家娘娘說了,她不怕人看。」

夏王世子聽著長笑,又想起那時候自己遇到她,她大言不慚說「我確實好看。」

再想到她已經離世,感到萬分惋惜「還想與娘娘長談。」

椿和長貴目送使團離開,才調頭走。

長貴叫管事把馬和東西都做準備了,送到城門。拿了東西親自把椿送到城外去。一時竟有些捨不得。「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呢?」

椿迎風遙望,想起關先生來。他學生眾多,但早就不在世了,屍骨也不曾運回故鄉,而是就地安葬。

但椿還清晰地記得,當年許多人與他送別離都時的情景。也記得他顯得蒼老微微佝僂的背影,說:「我想先去給關先生上一柱香。」

長貴悵惘:「你到哪裡也記得給我來信。我心裡總是惦記的。」又叮囑這個那個,竟有些婆婆媽媽。

「沒事。」椿拍拍腰上的懸劍,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勝在鋒利,貼身的地方還有一隻神機。腰上的荷包里許多彈藥。她在宮裡閑時便耍弄這些。起先只是想,以後娘娘有難,自己能出得一份力,現在卻有些慶幸。胸口有不一樣的氣概。果然自己有了本事,才能真心無畏。以前的自己說到底不過是逞強罷了。

長貴又問她「要不要等辛游來?」他已經著人去告訴了。

椿頓了頓,笑說「不必了。」已隨風去的,便不回頭多看。她有自己要路要去走了。說著便清聲喝道「駕!」策馬向遠處去。

長貴久久站在原地。實在不懂,折騰這些做甚麼呢?可她要去,也沒有辦法。

等辛游到時,遠方只剩下黑黑的一個小點。他站了一會兒,問「她有什麼話給我?」

長貴搖頭。

他又問「一路可有人顧她安危?」

長貴搖頭。哪怕方才自己也曾擔憂,但看到辛游聽說椿竟然一人獨行時的那表情后,卻很是不忿。

我椿竟被人看不起了!她總不比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好些?

想罵一句「你不曉得我椿姑娘一路去,那背影有多麼威風凜凜的!!打你十個是沒有問題!」可最後什麼也沒說,不屑於說,『哼』了一聲,攏著袖子走了。

不過走了幾步,卻難免覺得悲涼。

可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街市繁華熱鬧,他想,這可真是個好光景。心情又好了起來。走幾步看到有個婦人十分眼熟,看她身邊的人,好像是阿紹的弟弟沒錯,連忙快走了幾步,可人家回頭看了一眼,轉身就跑,只一轉眼人就不見了。到底街上人多呢。

長貴不由得笑罵「這滑頭。還說自偏洲后她真的不知所蹤呢。」想來是不想摻和宮裡那些事。罷了罷了,認管她。琢磨著再收一個乾兒子,不然自己不在世,誰給大福燒紙呢。

在另一個世界,對這個世界什麼事正開始、什麼事正結束,毫不知情的張平平在機場等著轉機。

馬上趙多玲的生日,她要趕生日宴。坐下打開微博,翻起以前那些老照片,看著不由得笑起來。笑完,表情又沉靜下去。手輕輕在畫面中笑容洋溢的面容上虛虛地撫摸著,不小心觸碰了一下,照片便變成下一張了。她收起手機抬頭,長長吐了口氣。

這時手機嘀嘀地響,孟舍發消息問她還有多長時間到,能不能來得及了,說趙阿姨一直在問。

她回「快了。」跟孟舍抱怨這次出差,對面派來的人有多不省心。

孟舍不客氣「我看你要把她公司整倒閉了。」

張平平翻白眼「對,就你能。」關上手機懶得理孟舍。

助理跑過來問「要不吃點東西?」

張平平看看時間,確實還有好久起身正要走,被一個女人叫住「張小姐!!張小姐!」

張平平回頭看,是個眼生的女人牽著個十多歲的小姑娘。

看著不像是有生意往來的人,難道是影迷?張平平有點范嘀咕。自己就拍了三個劇,還都是龍套,不至於對自己這傾國的容貌一見難忘吧?

對方笑「張小姐不認得我了?張小姐為我打過抱不平。我一直很感激張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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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流浪漢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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