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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不說話,只是垂頭跪著,並不辯解。

徐鱗見阿丑並不反駁,才相信真的是他做的。一向以來,徐鱗對阿丑都照顧有加,田氏先時並不贊同阿丑進親衛,往徐家去了幾次,只說不放心阿丑。

徐二夫人還嘆,只以為田氏是覺得親衛護佑著皇家安危,會有危險。說田氏女兒沒了,便捨不得兒子有半點險阻。徐鱗聽了,並不以為然。肯提攜阿丑一是他做事確實可靠,二是因為齊田。

平常阿丑跟小皇帝也十分親近,卻沒有想到,是有這麼一著。

齊田見阿丑這模樣,氣到胸口發悶「你對得起誰?」指著徐鱗問「你對得起他嗎?」

阿丑默默對著徐鱗磕了三個頭,抬頭時額上都有血了,可見得是下了死力的。

徐鱗聲音低沉「是不是他做了什麼……」

阿丑也不看誰說「這件事是我一人所為,不與別人相干。我母親也並不知情。」一副隨便你們怎樣的樣子。緊緊抿著嘴唇。

徐鱗被他氣得短促地笑了一聲「你是拿準了家裡人不會有事?」只問「那你且說,到底是為了甚麼!他有哪裡對不起你。還是我對你有哪裡不周道的。」

阿丑卻是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椿站一邊,便是想開口,卻也不能。她實在是不知道要說什麼,皇帝死了固然傷心,可更傷心的是竟然是阿丑做的。這些年,她是把阿丑當成主家,阿丑雖然對她說話並不太客氣,但待她還是好的。阿丑那新婦,也是個溫和好相處的性子。

而齊田見阿丑這樣,只覺得怒火一涌而上,想要說什麼,才一張口胸中壓不住,竟吐出血來。

椿嚇得勸「娘娘,娘娘緩緩。不要氣壞了自己。」

阿丑也嚇了一跳,爬起來就要扶她。

齊田一把推開他,只說了個你字,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臉一下便慘白的,沒半點血色,人都站不住了,椿哪裡扶得穩,還是徐鱗大步上來架住人,這才沒摔在地上。

椿哭著向阿丑罵「你還犟!非得氣死你阿姐才行!她都沒有多少壽數的人了!」

阿丑跪在那裡,只不言語。椿說的話他不能相信,阿姐即然轉醒了就能在外面行走,先時爬起去都還好好的,怎麼就沒有壽數?不過是為了逼自己說話在這裡與椿唱雙簧罷了,阿姐最是機敏的人。他不肯上這個當。

而田氏將將闖進內殿,便聽到這麼一句。卻怔在那裡。

齊田見母親來了,掩飾著拭了嘴角的血,只對椿說「他既然什麼也不說,也就算了,你把他帶出去,我有話要跟阿娘說。」

椿雖然心掛著她著病可不敢違背,把阿丑拉起來,推他走。

一直到了殿外,想著把他趕到側殿去,他卻不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站在門口不動。

大殿門口現在也沒有內侍了,長貴把他們趕得遠遠的,全站在百步之外。雖然看到有人出來,可沒有召喚也並不敢擅自上來。宣室之外大門口已經等了好幾個大臣,大概是有事啟報,還不知道宮中風雨,正站在一起說著什麼,遠遠看著,表情到十分輕鬆。

長貴站在他們旁邊,還笑著時不時搭兩句話。或有問起今日到底什麼事,怎麼內侍都站得這麼遠,且久也不見皇帝陛下傳召見人,他也只說皇帝大概是惹了什麼桃花債,徐大人和身子剛好些的太后在裡面說話,大概是商討著婚事。並說徐二夫人都來了,在側室呢。再問詳細的,他只說不知道,便遮掩過去。

反正皇帝也確實在這個年紀。

不過說到這些,大臣便議論起皇帝也是該納妃的時候了。

那些大臣子對長貴到是客氣,到底他也是偏洲有功的『義臣』。

長貴站在那兒,臉上是笑,心裡卻是在別處,瞟眼見椿出來,連忙進大門往殿前來。走近了看看阿丑,問椿「如何?」

椿只看著阿丑。長貴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卻也是萬萬沒想到是這個樣子。想想昨日里也正是阿丑在宣室,他是替別人輪的班,因為他與皇帝關係一向親近,以住也常常這樣,所以並不惹人注意。就是疑心誰,也不會想到他身上去。

他看了看阿丑,把椿拉到一邊,低聲問「這又是什麼緣故?」

椿搖頭,說「我陪娘娘去了家裡,外頭遇到阿丑,娘娘本來買了二個糖人要給陛下的,便拿了一個與他。」卻怎麼想到成了這一件事。

長貴怔在那裡出了好一會兒神,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回過了神才說:「周夫人先時在外面,就看著不對。她非要進去,我也就沒有攔。卻不知道,這後頭會是什麼章程。」

若阿丑自己犯的錯,若叫周家一門與田家一同擔罪…………

他想怕是不能的。

可要以為能無風無浪地平了,也不可能。皇帝死了,豈是小事。

想想齊田卡在中間,也是嘆息。

小皇帝那聲母母也不是叫來玩的。一邊固然是兄弟,一邊也是當兒子養的。只喃喃「就不能叫咱們娘娘過二天安生日子。」

幾個人在外面,想聽到殿內的動靜也不能。裡頭沒有大動靜,連高聲話語聲也沒有。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長貴走到阿丑面前,看看他,搖頭嘆氣「小郎君這是為了什麼呢?」

阿丑一臉漠然「大不了我抵他一命罷了。」總歸阿姐不會叫家裡人有事。自己犯了事,徐鱗那個性子也不會遷怒阿姐,恐怕還會幫阿姐向外隱瞞。他曉得徐鱗是個什麼人。只有阿姐不知道罷了。

長貴被他氣得跺腳:「您啊,要怎麼說您呢!」

阿丑沒有說話。

他想,這些人真是什麼也不懂。阿姐受了皇家多少罪?她救了皇帝,卻被皇帝所殺,她做了這麼多事,比那些人不賢明得多嗎,沒有她,如今會有這盛世?可她有家回不得,連個為她籌謀的親族也沒有,養著別人的兒子,與別人做嫁人。但母親到底心軟,只一味想著不給她惹事,謹言慎行。這樣下去,如果自己也都不聞不問去過自己的太平日子,她就不孤苦凄涼嗎?最後又能得到什麼?

自己幫阿姐把她該得的東西討回來。沒有甚麼不對。

這世間有舍才有得。他也沒什麼不舍。

於是任憑旁邊兩個人再說,也只是默默站著。

過了好一會兒,內殿才有動靜。不多時田氏便出來了,看著站在門口的兒子,她眼眶是紅的。

還有胸口蹭了一大塊血漬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怔怔地,看看兒子好一會兒,突然上前一耳光便扇了上去。

這一下,怕是用盡了全力。

阿丑這麼大,都沒有被她這樣打過,被打了個踉蹌。垂著頭默默又站回來。

田氏胸膛起伏,極力剋制著自己,可用雙手相互緊握,才叫顫抖平復一些。

最終對阿丑一句也沒有說,向椿道「椿你與我們一道回去。」

轉頭便往外走。

不多一會兒,回頭看還站在原地的阿丑「你還不來嗎?」

椿不曉得裡頭說完了話是個什麼決斷,想進去看一看齊田,可又想著田氏這麼說,想必也是主家的吩咐。只向長貴示意好生照應,便拉著阿丑跟上田氏去。

一行人也並不住正門走,只向偏門去。一路田氏沒甚表情。宮門口是有家將帶著車子在等的,見主家出來,連忙請上車。

阿丑有些不解,開口問了幾句。

田氏並沒有理會他,大概怕他跑了,親自扼住了他的手腕。拉他跟自己同車,與椿一左一右看住他。

車子到了田氏卻半天都沒有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椿叫她,她才回過神來。進門時神情便鎮定了下來,大概是想出了主意的樣子。叫下仆把大門關了,把阿丑關押起來。又叫人去把喪幡制起來。

椿聽吩咐安排下去,心裡卻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加忐忑。家裡也沒有死人。怎麼辦起這些事?

也不知道是內殿是怎麼商議的。

都安排妥當,往田氏那裡回報,田氏正叫婆子去跟珍娘送信。見她來,問都交待好了,便叫她陪自己一道往周老夫人那裡去。

椿問「夫人是甚麼打算?」

田氏頓步說「我想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

也不再多說就往裡頭去。

周老夫人到是好興緻,還在後面玩魚呢。趴在缸沿上,一條條去抓,魚又滑又機靈,好容易抓到一條,抓起來就丟到地上踩死。自己拍著手樂得咯咯笑。

一邊的下仆很是嫌棄她,大概是沒有看到田氏來了,在一邊罵「以前腦子清白的時候就不是個好東西,現在腦子不清白了,也不肯做半點善事。前頭鈴鐺兒養得好好的,老鼠也曉得抓呢,你道怎麼死的?還不是被她抓著掐死的。可惜鈴鐺兒,小貓兒也不曉得世間有惡人,半點不怕人,她一逗就上前去了,哪曉得會知活掐死呢……」

回頭看到田氏來。連忙閉嘴起身。躬身叫「娘子。」她們都是田氏的人,一向並不是周氏夫人相稱。

田氏一向是不許下仆亂說這些話的。這次田氏卻沒有說她們什麼,只走到周老夫人面前,冷眼看著她。

周老夫人渾然不覺,正喜滋滋地玩著呢。

田氏嘆說「惡水在前,我想來想去也只用拿你做個伐子過江。說來,早先你就該死了,由得你享了這些福,現在也到了還報的時候。」

下仆聽了,不知其所以然。

田氏走過去站到周老夫人面前,手伸出去,又縮回來。裙角顫如風中秋葉兒,最後一咬押,向老夫人伸手去,椿卻攔住她。

田氏嚇了一跳可也鬆了口氣,向她看,椿沉聲說「前頭的事還要夫人張羅。先就聽嫫嫫在叫夫人,夫人便先去。這裡的事還是奴婢來辦。」

田氏眼淚一下子便下來。想想,女兒叫椿來,也是知道自己有些事是辦不下手的。

椿叫下仆「把夫人扶回去。」

等她走了,才轉向周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氣,伸手便將她往缸里按。

一個老太婆,哪裡及得上正當年的椿力氣大,奮力掙扎了半天,缸里的水都濺出了一半,椿衣裳全濕了。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手死死按住了,半點也不曾松。不多一會兒,人便不動了。她把人整個往水缸里一送,淡淡對驚呆了的兩個僕婦說「老太太玩魚栽了缸,發現的時候晚,沒了氣。」和氣地問那兩個下仆「還不去給老夫人把壽服換了?」

下仆雖然驚駭,可現在留在田氏身邊做事的,大都是家將的家眷,這些老僕人,在大廟也是見過風雨的。到並不十分慌亂。連忙就去找壽服去了。主家的事,她們聽令做就是了。這不做好事的老東西也早該死的。並不惋惜。

椿站在缸前好一會兒,臉色平靜,竟並不十分害怕。一時想到在大廟的時候,自己看到頭一個死人,是個受辱而死的小娘子。

那時候她膽子還小,只緊緊揪著齊田的衣角,盯自己腳尖,不敢多看一眼。後來大郎的事發,她跟阿桃一道的時候到是起過殺了大郎的心。可那時候,大郎竟也沒有再鬧起事端。想一想,竟然過去那麼多年了。

下仆再回來,想把人弄出來,可路被朱好,小心翼翼道「壽服來了。」

椿讓開一步「安置去吧。」等她們換好了,還親自給老夫人整了扶額。手有些抖,她便停下來平了平氣息。她曉得,因為田氏心軟,主家才叫自己來的。她就要沉住了氣,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辦完這些,便讓下仆去田氏報去。

過一會兒下仆回來,已經換了喪服道「娘子說晚上便要報喪出殯了,因為先前的仙人便算來與娘子說過,咱們家裡老人過世,得由全家扶著喪儀,在當天午夜出殯東行才能有福報。」

椿點頭「知道了。」又問「各家都去報過喪了沒有?」轉身向外頭去。

下仆連忙跟上,仔細把哪些家去了,哪些家還不曾都報來。不敢有半點怠慢。

到了夜裡,宮裡沒有半點消息出來。

周家卻舉家而出,連李氏與珍娘都來了,拖家帶口,沒有一個落下。喪儀往城門走,便有許多人家夾道燒紙的,田氏去行禮,只說阿丑病著,不能來謝。

那些人往前頭看,果然見阿丑被攆抬著走在前頭。人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睜不開的樣子,看來還病得很重。

不過徐家的人卻沒來。聽說小公主病了,徐二夫人要照應。到也並沒有人懷疑。小公主被徐家照顧得太精細。總有事不如願就要裝幾天病,半步也不讓徐二夫人離。

周家出了城門便往東行去,椿一路送了幾十里。便與田氏作別「夫人保重。」

田氏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只說「你與我們一道走罷。娘娘說了,叫你不要回去了。還讓我備了東西給你。」

說著眼眶便紅「其實這些東西呢,娘娘不說,我也早與你準備了的,我當你是女兒般,那些東西是要給你做嫁妝的。可你照顧著她,卻壞了自己姻緣。我平素里想想,都覺得阿芒是欠了你的。」

椿聽著,只說「我與主家,沒有欠不欠的。」對她禮一禮,躍身上馬,往都城方向去了。

她不曉得宮內是借情景,在田氏這裡問不出什麼,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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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流浪漢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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