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
十二年後。
是夜。黑壓壓的烏雲即使在夜裏輪廓也清晰的令人心悸。豆大的雨點伴着隱隱約約的雷電，重重地砸向地面，升騰的霧氣涌動在街道上，狂風裹着樹葉沙沙地響，迷濛中只剩下了路燈和行人慘淡的身影。
秦瑤舉著把紅色的雨傘，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她剛剛結束了一場同事們的聚會，從飯店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末班車了。同事們都喝得醉醺醺的，而且下着那麼大的雨，她也沒好意思讓別人送她。
但是秦瑤現在有點後悔了。她為了圖近，便走了一條平常人就很少的小巷子。這條小巷子沒有路燈，只有在曲折的路的盡頭那裏有一個詭異的光圈。秦瑤向那個光圈徑直地走着，步伐越來越快。周圍一片漆黑，安靜的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秦瑤越走越心驚，她總覺得後面有什麼說不清的東西在跟着自己，驅使着她不敢回頭大步向前。
小巷子一出去面前就是寬闊熱鬧的大街，而秦瑤離出口只有十幾米的距離了。終於要到了，她暗暗地鬆了口氣。
「小姐？」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頭，秦瑤驚叫一聲回了頭，雨傘在她手裏狠狠轉了個圈。
「你沒事吧？」
那是一個高個英挺的男人。長到腳踝的黑色風衣，舉著黑色的雨傘，氣度不凡。
秦瑤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回答說：「沒…沒事。」
「最近的s市很不安全，小偷強盜殺人犯處處猖獗。」男人說，「你去哪，我送你吧？」
「這個……不用了……」秦瑤猶豫着拒絕，目光卻依然流連對方的臉上。
男人笑了笑：「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說着，他走出了巷口。
在路燈的照明下，秦瑤看清了他的衣着相貌，心中最後的一絲猶慮打消了。
「那麻煩你了。」秦瑤輕聲說道，臉悄悄地紅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男人插在衣袋裏的左手，在細細地磨蹭著一把刀。
……
「你叫什麼名字？」
「林夕言。」
「你是隔壁林叔的女兒？」
「嗯。」
「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玩？」
「我在旁邊看着就好。」
「剛好我也嫌他們太吵，你願意在這陪我說說話么？」
「我——」
「方慕柏你放過她！」
「求你，求你，不要殺她！」
「不！言言——」
顧遠然猛地驚醒。痛苦，翻滾，各種人聲糾結錯雜，混亂的影像輪番出沒，然後終結一切的，是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他睜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喘著粗氣，額上大滴的汗水劃過。他太過入夢，竟一時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習慣性地望向床頭柜上的合影，相框裏年輕的女孩，笑容青澀如初。
他又夢見她了。
在過去的四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夢見她。
他的青梅竹馬林夕言，死在了十二年前。
顧遠然甩了甩頭，從床上起身。腦子裏昏昏沉沉，走進浴室的時候還差點一腳踢翻了盛着濕噠噠衣物的塑料盆。
桌上的日曆上被重重劃了個紅圈。
今天，是她的忌日。
……
S市公安局刑警大隊。
陳亦眉頭緊鎖，眼睛死死地盯住電腦上的監視錄像。
從幾個月前開始，s市開始發生一系列命案，死者都是年紀尚輕的單身女性。剛開始他們都以為只是單純的入室搶劫殺人案，因為死者都是在她們自己家裏被發現的%2C門窗有被撬開的痕迹，屋內也一片狼藉，且似乎彼此都毫不相識，沒什麼聯繫。直到深入調查，他們才毛骨悚然地發現，這幾名受害者身上的致命傷位置都在腹部，先一刀直入使脾臟破裂%3B等她們流血身亡后，才劃破她們的手腕和大腿造成她們掙扎反抗的假象。如果只是毫無聯繫的入室搶劫殺人，不可能每個被害者都是相同的死法和相同位置的傷口。
無論是意外的事故，還是有預謀的殺人，兇手一定是同一個人。
最近的一個死者名叫付嫣，是工商局的一名秘書，一個星期前被發現慘死在了家裏。和之前幾個被害人一樣，幾乎沒有可以幫他們找到兇手的線索。不過這次唯一有突破的地方在於，付嫣住的小區里有監控，或許可以幫助他們找到什麼發現。
陳亦身邊的小警員打了個哈欠，「副隊，這錄像都看好幾天了，一點發現都沒有，我們還是找找其他線索吧。」
陳亦搖了搖頭，「之前我們的確把小區的所有錄像分開看了幾遍，確實沒什麼異常，也沒有發現什麼形跡可疑的人。可我剛剛把單獨有付嫣鏡頭的錄像根據時間點連起來看了一遍，發現了一個問題。付嫣有車，平常都是下車庫直接上電梯回家。」他指了指屏幕。「可是你看，付嫣死的那天，早晨她開了車出去，晚上卻是從小區大門口裏進來的，你不覺得很奇怪么？」
「她從大門口走進來的？」小警員摸摸自己的頭，「可我記得報告上說，她的車是在停車場的啊。」
「或許她把車停在了車庫裏，又去外面做了什麼沒被攝像頭拍到，回來的時候才會是從大門口進來的？」
「不不不，不對不對。」陳亦繼續盯着屏幕，「你看，大門口這裏有個模糊的影像，應該是輛黑色的車。它在付嫣出現之前就那了，付嫣進了大門后才走的。」他敲了幾下鍵盤，「該死，距離太遠了，根本看不清車牌。」
「副隊你的意思是，早上付嫣開了自己的車出去，晚上是坐別人的車回來的？」小警員也皺眉，「可付嫣死的時候，她的車確實在車庫裏啊。」
陳亦低頭苦惱。突然，他扭頭問小警員，「付嫣是死後幾天被發現的？」
小警員想了想：「兩天。」
「你馬上去調她死之後兩天監控錄像，」陳亦吩咐，「之前我們只看了她死之前和死的那天夜裏的錄像，所以才沒有注意到，她的車肯定是在她的死被發現之前被其他人停進車庫的！」
小警員也被這一推論激得熱血沸騰，「是，副隊！」
……
S市機場。
裴鷗看着鏡子裏自己，面無表情，心裏在默默地嘆氣。他還是第一次狼狽地被困在廁所里。剛才拉開門正準備出去，他就被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海和數不清的鏡頭驚得下意識關上了門。惹禍的當然不是他，雖然裴鷗瀟灑自如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憑藉裴家二少爺的身份偶有風流韻事見報，有一票熱情的追求者並不算什麼，但也還不至於到機場接個人都被萬千迷妹圍追堵截的地步。
「喂，你打算怎麼辦？」
真正的罪魁禍首戴着墨鏡和鴨舌帽，一身潮服地靠在牆角。
「我也不知道啊，」他聲音帶着點委屈，「你…你認識我么？」
裴鷗當然認識，家裏的產業也有不少涉及了娛樂圈。
演員姜世筠，最近憑藉兩部超人氣電視劇和一部得了大獎的電影迅速紅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雖然他不是主角，但顏好演技又超群，氣質禁慾又誘人，之前默默無名時期的奮鬥史也被人翻了出來，感動的同時也激勵了很多人，這些都讓他成為了現下最炙手可熱的當紅小生。
他倒是有點奇怪，這個人竟然不認識他。
「我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以前都不是這樣的。」姜世筠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覺得給眼前的男人添了麻煩，心裏很是愧疚。
裴鷗倒是有點理解他，一個演員沒紅之前就算大搖大擺走在街上都沒人理，紅了以後哪怕在自己家門口都要注意有沒有人跟蹤偷拍。
「你經紀人和助理呢？」
姜世筠為難地摸摸自己的腦袋，「他們在門口接我呢，可我現在出不去啊。」
「讓你的經紀人把機場保安叫過來，」裴鷗一派遊刃有餘，「以後讓你助理提前聯繫機場做好安保工作，下次就不會連路都沒得走，被粉絲逼到躲進廁所了。」
姜世筠張大嘴看了他一會，一雙鹿眼眨呀眨：「噢噢噢好…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裴鷗覺得有些好笑，娛樂圈裏還真鮮少有這樣的人。看他打着電話的樣子，和熒幕上成熟穩重的角色形象截然不同，也沒有一個明星自視甚高的脾氣，完全就是一個迷路找不着媽媽的小男生。
這小子，還挺有趣的。裴鷗心裏想。
外面的嘈雜聲漸漸變小，裴鷗打開門縫看了一眼，大部分人已經被保安驅散了，他扭頭對姜世筠說：「你可以出去了，以後注意點。」
姜世筠賠著笑，一副懵懂愧疚的樣子：「給你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
裴鷗向他擺擺手，在姜世筠出去之後看了看手錶。時間正好差不多，他的輪廓帶上了一抹暖意，也開門走了出去。
……
小警員根據陳亦的指示，在電腦上調出了付嫣死後小區車庫裏的錄像。陳亦緊緊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每一幀。
時間慢慢到了付嫣死後第二天，也就是她的死被發現的前一天的下午，陳亦終於看見她的車出現在了錄像里。
開車的是個男人。陳亦看着他將車穩穩噹噹地停在車位上，利落下車關門，拿鑰匙鎖了車走進了電梯。陳亦立馬又調出了相同時間段電梯里的錄像，那個男人到了付嫣所住的樓層，走出了電梯，不一會，他又進了電梯，下到大樓大廳從小區大門口離開了。監控把他的臉拍得清清楚楚，陳亦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他是誰。
「顧隊呢！」他抬頭大聲叫到。
小警員提醒他：「副隊你忘了，隊長早就請了今天的假了。」
陳亦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他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大家準備下，馬上跟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