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岳瑤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她此時正躺在一個狹小的地方。這地方小的大概只能容納她一個人,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哪怕她睜大了眼睛,依舊什麼都看不到。身下便是堅硬的木板,兩邊也一樣。

她試圖伸手推開自己正上方的黑暗,動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力氣都用不上,都沒法把手抬起來。她又想出聲求救,居然也沒能發出聲音。只能是徒然的張了張嘴,宛如離水的魚兒。

外面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三四個人,說的什麼聽不真切。

他們說了幾句之後,就不再說話。緊接著又傳來了什麼細細碎碎的東西落下的聲音。

岳瑤躺在那狹小的空間里,仔細的聽著外面的聲音,回憶著自己之前遇到的種種事情。

忽然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的睜大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裡面了。

是棺材。

在想明白了這件事之後,岳瑤驚訝了一下,然後倒是鬆了口氣。似乎是放棄了抗爭一般的放鬆了身體,躺在堅硬硌人的木板上,苦笑了一下。

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似乎又有人在遙遠的地方說了幾句話,緊接著便傳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岳瑤躺在棺材里,聽著汽車的聲音也漸漸遠去,然後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了。

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她的倒是恢復了點知覺,雖然依舊沒法發出聲音,至少能多多少少的控制自己的行動了。

她用雙手環住肩膀,感受著身邊濕寒的氣息,冷的身體瑟瑟發抖。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根本無法禦寒。

兩行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下,滴到了身下的木板上。

我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岳瑤在腦子裡反覆的質問著自己,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她幾個月前大學剛剛畢業,專業是金融。畢業之後她一直沒有去找工作,而是待在家裡。半個月前又剛剛跟家裡人鬧翻,現在則躺在一個棺材里等死。

而在更早一點的時候,她是班裡成績最好的人,甚至拿到了保研的名額,雖然被她主動拒絕了。而且她也是學校里少有的,在還沒有畢業就接到了好幾家不錯的大公司工作邀請的人,當然這工作機會也被她拒絕了。

在同學們都已經找到了工作,忙著自己的事情;或者還沒找到工作,暫時待在家裡四處投簡歷的;又或者準備考研考公務員,在埋頭苦讀的時候。她獨自一人,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硬座火車,吃了好幾頓的速食麵,跨越了大半個中國,來到了一個連名字都沒怎麼聽過的小山村,只為了尋找她的「男朋友」。

那個人在畢業之前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跟同寢室的室友打了一架。把自己打進了醫院不說,還因此被記了過,拿不到畢業證和學位證。在他出院之後,只給岳瑤留下一句「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就單方面宣布分手,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岳瑤去到他的寢室找他時,看到的只是一張空空蕩蕩的床鋪,和他室友怪異的眼神。接著她又去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地方,聯繫過所有他們共同認識的人,卻始終沒有找到他。

岳瑤因為這件事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差一點錯過了畢業答辯。直到拿到畢業證之後,她就立刻拿著自己從教務處要到的家庭住址,想要去她「男朋友」的老家找人。

這個決定自然而然的遭到了她家人的反對。而當時的她,說是為情所困也好,腦子進水了也罷,就是說死了要去找到那個失蹤了的「男朋友」,和他結婚。甚至為了這件事不惜鬧了好幾次自殺,逼得她父母將她鎖在家裡兩個月。

然後……

她想到這裡,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

後來她終於和家裡鬧翻,揣著幾百塊錢,來到自己「男朋友」的老家,只是想問一句為什麼。

那是一個看起來偏僻的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家家戶戶低矮的平房。她到的那天剛剛下過一場小雨,泥濘的土路上有幾個光著腳的小孩在追逐嬉戲,互相扔著泥巴玩,路邊隨處可見的雞鴨在草叢裡找著食物。

岳瑤拿著她「男朋友」何明的照片,在這村裡挨家挨戶的打聽著——這裡的人說話口音很重,她基本上是連說帶比劃的才能跟他們交流。最後在村邊靠山的地方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找到那人的時候他正在站在一個小院子里,面前是兩根竹竿和一根塑料繩做成的晾衣架,而他則低著頭整理著晾衣架上的花床單。

在他身後不過三步遠的地方,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女人正坐在水井邊洗著一大盆衣服。

何明家的院子是一個用竹片搭成的矮籬笆圍出來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三間低矮的瓦房,還有一條幹瘦的灰狗低著頭四處遊盪著。

那狗沒拴,在看到岳瑤之後立刻一邊大聲叫著一邊向她跑來,直接把她嚇的呆住了。

何明聽到狗叫這才抬頭看到她,不知道為什麼他還緊張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孕婦,才熱情的將岳瑤迎進了自己家的院子。

後來的事情倒是挺簡單的。岳瑤的到來受到了何明一家的熱烈歡迎,甚至強烈的要求她在這多住幾天。

何明家裡只有三間小瓦房,卻住著五個人。除了他的父母之外,還有他癱瘓在床的奶奶,和他懷孕八個月的嫂子。

而他的哥哥則常年出門打工,一年到頭只能在家住上半個月。

現在又加上了岳瑤。

岳瑤就這麼在何明家中住了下來。每天幫著何明的嫂子和媽媽做點家務,閑著沒事就四處逛逛,看看從來沒見過的農村風景。

不知為什麼,何明家鄉的鄰居對岳瑤並不算熱情,還經常在她身後指指點點,小聲的議論著什麼。回去問何明,得到的答案也只是「鄉下人沒見識,對她有些好奇」。

大概住了幾天,岳瑤又多多少少發現了點不太對勁的地方。

比如村裡的人對何明家人也不算熱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漠。他們對待何明一家的態度還不如對待岳瑤這個外來的陌生人號,竟然有些人在路過何明家門口的時候還會朝院子里吐口水。而且他的人,就算是不吐口水也要說聲晦氣。

比如何明的父親有一天帶著何明半夜出門,不知去做了什麼。直到第二天上午倆人才筋疲力盡的回家,直接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了傍晚。

比如何明的嫂子幾乎不開口說話,每天只是沉默的干著農活,還常常對岳瑤翻白眼。

也有人在岳瑤閑逛的時候試探的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給何明,準備什麼時候回自己家之類的問題。

當時這些事情都沒有怎麼被岳瑤放在心上,她一直沉浸在與何明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就連何明家裡那糟糕的生活條件都能忍受,更別提別人異樣的眼光了。

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做什麼事情都是她自己的自由,別說剛認識沒幾天的人,就連她的父母也是管不著她的。

直到今天晚上,何明的父母專門弄了一大桌子好菜,說是明天就讓何明跟著岳瑤去她家裡提親。所以今天正式好好招待一下岳瑤,既當做歡迎也當做踐行。

岳瑤聽了當然十分高興,一頓飯吃完,肚子都撐了起來。

她剛吃完飯,就覺得有些困,便跟何明家人打了個招呼,去床上躺下了。

那時候何明的嫂子還破天荒的給岳瑤蓋了被子。

岳瑤一邊在心裡開心的想著嫂子終於接受我了,一邊慢慢的睡著了。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在熟睡中恍恍惚惚的感覺自己被人挪動了,放在了一個什麼東西里,還蓋上了蓋子。然而她睡得太熟,只是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做夢,始終沒能醒過來。

她躺在那東西里晃晃悠悠了一段時間,又被放下。

接著她便醒了過來。

岳瑤躺在棺材里將這段時間的經歷簡單的捋了一遍,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會發生現在的情況。

她自己崩潰一般的大哭了一會。發泄完情緒之後,臉上的表情又堅定了起來。她又低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開始抬手去砸自己上方的棺材蓋。

我不能就這麼死在這。我要出去,然後一定要嫁給何明。

她這麼想著,越發用力的砸著棺材蓋,發出了「砰砰」的悶響。

砸了一會之後,她漸漸的感到了體力不支,呼吸也有點困難起來。

可能是缺氧了吧。

岳瑤深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的肺部完全沒有舒緩的感覺,又有點氣餒。

棺材里的空氣越發的稀薄,岳瑤也沒什麼力氣在去掙扎了,只能絕望的抱著肚子,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剛剛那陣強烈的求生意志也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的她甚至比一開始發現自己在棺材里那會還要絕望。

她的呼吸越發的困難起來,意識也漸漸的模糊,眼前雖然一直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但她知道自己的眼皮也在一點點的沉下來。

我不會,真的死在這吧。

半昏半醒之間,她腦子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接著無意識的吐出了兩個字:「救命……」

她話音剛落,就似乎聽到有人輕笑了一聲。

岳瑤強打著精神瞪大了眼睛,尋找著那發出笑聲的人。

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有人嗎?」岳瑤左右轉動著腦袋,使勁的拍著上方的棺材蓋,大聲的喊道:「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沒有人的呀。」忽然有人回答了一句。

「沒有人,那你是誰?」岳瑤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卻在話剛出口就感到了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懼。

這棺材小的只能裝下她一個人,而剛剛說話那人的聲音似乎就是在她耳邊響起的。

到底是誰在說話?

岳瑤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

棺材里似乎有點奇怪的味道。

「我是你的相公呀。」那人說完又輕笑了一聲,向岳瑤問道:「娘子,你叫什麼名字呀?」

「什麼……相公?」岳瑤說話時牙齒有些打顫,發出的聲音也模糊不清「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的相公,現在不認識不要緊,很快就會認識了。」

那人說完這話,岳瑤就感覺得有一隻乾枯的手抓住了她的下巴,手指還在她下巴上來回的摩挲著。

與此同時她也聞到了一股十分特別的惡臭。

那味道十分的嗆人,難聞的無法用語言形容,岳瑤在聞到那味道的同時便感覺到胃裡一陣翻滾。

她乾嘔了兩下,什麼都沒吐出來。

「哎呀,娘子你長得真好看呀。」那人又說了一句。

他說話的同時周圍的臭味似乎更濃了些,就好像這味道是從他嘴巴里發出來的一般。

「我才不是……」岳瑤想辯解一聲,卻在話說到一般的時候忽然停住了。

不是什麼?這人是誰?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她隱隱想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可能性。

那人倒是挺無所謂的,在岳瑤話說到一半就停下時將她的話頭接了過去:「你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是了呀。」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著像是四五十歲的人,還帶著奇怪的尾音。

總之就是沒有一處正常的。

岳瑤抬起手想打掉抓著自己下巴的手,卻揮了個空。

可下巴上的觸感也是真真切切的。

「原來娘子你這麼著急跟我洞房呀。」那人似乎是又伸出了一隻手,按住了岳瑤的脖子,接著說道:「別著急呀,很快就好了,等你死了,我們就能洞房了。」

他說著手上便開始用力,掐住了岳瑤的脖子,似乎是準備將她扼死。

「別著急。讓為夫來幫你一把。」

岳瑤被那人按在棺材里用力的掐著脖子。在感到呼吸困難的同時,也彷彿聽到了自己的頸椎發出某些不好的聲音。

岳瑤絕望的掙扎了幾下。可無論是她是蹬腿還是揮手,除了四周的棺材板以外,什麼碰不到。

她體驗著瀕臨死亡的感覺,手指甲在身邊的棺材板上撓過,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那人掐著她的手越發的用力了。

幾分鐘后,岳瑤垂死掙扎的動作也漸漸的弱了下來。她無力地躺在那兒。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巴,看上去要不了幾分鐘,就能徹底的死透了。

就在這時,棺材上方又傳來了什麼聲音。

掐著岳瑤脖子的手立刻鬆開了,那人發出了一聲可怕的「尖叫」之後,就不知到哪兒去了。

就連空氣中一直瀰漫著的惡臭也一併消失了。

棺材上方的聲音越來越大,聽上去好像是有人正用什麼堅硬的東西砸著棺材蓋。

岳瑤緩過氣來,雙手捂著脖子,用盡全力的喊了一句:「救命!」

雖說是用盡了全力,她發出的聲音仍舊不大,聽著跟撒嬌的貓叫也差不多少。

那棺材蓋上面發出的「砰砰」的聲音,帶著整個棺材也跟著一起震動。

那聲音越來越大,直到一聲清脆的木頭斷裂聲之後,岳瑤忽然再次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棺材上方也透出了微弱的光芒。

岳瑤伸出手,正想推開面前的棺材蓋時,那蓋子倒是被上方的人整個掀開了。

月光之下,一個「人」跪在裝著岳瑤的棺材旁邊,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岳瑤。

岳瑤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那「人」身上的衣服看著似乎是絲綢,綉著繁雜的花樣,看著十分華貴,卻不是普通現代人穿著的款式。她臉色蒼白的有些詭異,一雙眼睛竟是赤紅色,長長的頭髮束城一縷,垂在胸前,發梢落在了岳瑤的臉側,來回的划著她的側臉,有些癢。

不過岳瑤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那人的長相。

她長著一張挺好看的臉,大眼睛高鼻樑,深深地眼窩,眼角下還有一顆淚痣。

只是這臉岳瑤卻無比的熟悉。

那是她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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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斷更,序章略長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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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舊事徒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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