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屍骨

第八章 屍骨

這蔣家宅子的後院有個挺大的花園,花園中種滿了各色的花草,一條小路七拐八拐的。不熟的人若是自己進來,八成都是要迷路的。

夏北風扛著鏟子從花園穿過,到了那鬼道士所指的牆角之後,將鏟子往地上一插,回頭凝望著他一路走來路過的各色花叢,掏出鏡子對它感慨了一聲:「厲害啊!」

「什麼厲害?有什麼東西跟來了嗎?」那鬼道士疑惑的問了一句。與夏北風一同向花園方向看了一會,見什麼東西都沒有,又想起了正事,趕緊催促夏北風道:「這位道友,我們快點幹活吧,一會那女鬼唱完戲就來不及了。」

梅花和荷花一個在岸上一個在水裡,一起開花,還不算厲害嗎?

夏北風看了一眼鏡子中焦急的鬼道士雲清子,嘆了口氣。從衣領下面扯出一根鐵鏈子,把那鏡子拴住,順手掛在身邊的梅樹上,拎起鏟子開始幹活。

他那根鐵鏈子乍一看比一般的項鏈要粗些,實際上是卻由一根很長的細鏈子折成三道,擰成了一股繩。鏈子下面掛著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獸牙,獸牙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紅色小花紋,鑲在了一個也刻滿了相同花紋的銀色底座上,被當成一個項鏈般的東西,一直掛在夏北風的脖子上。

夏北風一直嫌棄這東西的造型看著太過中二,在他的記憶中,這玩意似乎是只有街上半大小混混才會帶著的用來耍帥用的東西。而且看著造型也十分的廉價,跟十幾塊錢的地攤貨沒什麼差別。所以常年把他藏在衣服裡面,不見天日。

那鏡子中的鬼道士在被掛在樹上,每當鏡面碰到那顆獸牙的時候,他便會感覺到了一股寒氣朝自己襲來。按理說他已經死了多年,對冷啊熱啊這些玩意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卻在獸牙跟銅鏡不斷地碰撞過程中,隱約有種自己那一縷殘魂正在慢慢消散的錯覺。

「我說,這位道長。」夏北風在牆角奮力的挖著土,抽空瞥了一眼掛在樹上正晃晃悠悠的鏡子。見那鬼道士正在鏡子里無聊的東張西望,而自己正費勁的替他挖屍體,忽然覺得自己心裡忽然有點不忿。

「你到底是怎麼死的啊?居然這麼多年連投胎都不行,作為一個修道之人混到這份上,你也算是不容易了啊。」

那鬼道士聞言,似乎回憶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一樣,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夏北風不死心的繼續追問著,一定堅持著要讓那鬼道士也跟著自己一起不開心一下。

「唉,慚愧啊慚愧!」那鬼道士架不住夏北風的一再追問,還是開口給他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當年貧道路過這蔣家,見著宅子大門上貼著喜字掛著紅布,整個宅子里燈火通明,上方卻烏雲密布,不像是辦喜事倒像是要出事。便敲門一問。那蔣家老爺見我如同見了救星一般,哭著告訴我,他的寶貝女兒被一個妖怪看上了,再過兩天便要將女兒嫁到山裡去。我一聽這還得了,有貧道在此,怎能讓那妖物強搶民女,禍害一方,便自告奮勇去山裡除妖。」

「貧道去了蔣老爺所說的妖物住著的洞府,不見那妖物出來,便在洞口叫罵。那妖物想是知道了我的厲害,竟任我如何罵它祖宗娘也不肯出來,只是隔一會便召來幾隻野狼想收拾我。貧道如何能被這幾個畜生給怎麼樣了,兩天殺了十幾頭狼,依舊不見那強搶民女的妖物出來。眼見著蔣老爺女兒就要出嫁,無奈只好迴轉蔣家……」

夏北風一邊聽著那鬼道士吹牛,一邊挖土,幾鏟子下去,就感覺到鏟子尖碰到底下一個挺硬的東西。

他想也沒想,一鏟子狠狠的砍了下去,立刻便感受到下面有什麼的東西被砍得折斷了。

「啊……」夏北風迅速的打開手電筒看了一眼下面斷掉的東西是什麼,背對著那鏡子吐了下舌頭。然後收起了鬼臉,一本正經的抬起頭望了那鬼道士一眼。

那鬼道士驚覺夏北風停下了動作,抬頭看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馬上停下了他那說書般的回憶,在鏡子里瞪著夏北風,問道:「道友……你怎麼停下了?」

「沒什麼。」夏北風朝那鬼道士點頭笑了笑,站起來伸手在後背上按了幾下,伸了個懶腰,之後又面色如常的又低下頭繼續挖著牆角的土,小聲的解釋道:「我有點累了,站起來休息一下。你繼續講,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回來之後,跟那蔣老爺說了妖物不肯出來的事情,建議蔣老爺乾脆放火燒山,將那妖物熏出來。蔣老爺卻不同意,告訴我這事另有隱情,邀我半夜一個人到這後花園來一敘。:」那道士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用一種神神秘秘的聲音對夏北風說道:「我那晚半夜在這牆邊等著蔣老爺,你猜怎麼著了?」

「怎麼著了?」夏北風趕忙好奇的追問著。順便把剛剛刨出來的半截大腿骨踢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側身擋住那半截骨頭,不讓那鬼道士看到。

那半截腿骨看著埋在地里有些年頭了,上面沾滿了泥,此時已經從中間被折斷了,只是那斷茬還是嶄新嶄新的。

「我在這院牆下面等啊等啊的,忽然就被那妖物背後偷襲,砸中了腦袋,直接暈死過去了。」那道士將這最關鍵的一段短短概括了一下,直接便說了結局:「等我再次想起來我是個人的時候,已經是現在這樣的一縷殘魂了。我魂魄不全,無法投胎。幸好當初機智,將兩件法器留在了那小姐房中,才得以有東西寄託這一縷殘魂,不至於魂飛魄散。」

夏北風沒說話,他又在泥里挖出了幾塊肋骨之後,鏟子直接碰到了土下面的石頭,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金石撞擊之聲。

「哎呀,你輕一點!」那道士咋咋呼呼的對夏北風喊道:「被那女鬼聽到了可不得了!」

「我也不想弄出聲啊。」夏北風直起腰,看向那鏡子,歪頭示意了一下堆在一邊的那堆骨頭「下面沒東西了,你確定你的屍體全埋在這?」

「應該就是這兒。」那鬼道士聞言困惑的皺了下眉「你找到了多少?」

夏北風立刻側身讓他看牆角堆著那一堆白骨,大概也只有一個人骨頭的三分之一那麼多。

「怎麼會?」那鬼道士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堆骨頭,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怎麼著?你是就要這些呢,還是再找找。」夏北風將那鏟子插進地里,倚在牆上看著那鬼道士。

「莫非,是那妖怪將我的屍首帶走了?」那鬼道士忽然恍然大悟般的喊道「這畜生,別讓道爺抓到你,不然非打得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我得提醒你一下。」夏北風靠著牆點了一根煙,悠然自得的仰望著天上的星星,對那鬼道士說著風涼話「這位道長你現在已經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狀態了。」

那鬼道士聞言,變了變臉色,接著便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夏北風叼著煙,雙手墊在腦後,背靠著牆,開始數星星。

北極星、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牛郎織女、天蠍座、人馬座、天鵝座、人造衛星、空間站……

「啊,對了。」夏北風數著數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兩隻手指夾著煙,撣了一下煙灰,對那鏡子說道:「我好像想起來個辦法。」

他說完這話,也沒理會那鬼道士焦急的追問,直接將羅盤掏了出來,放在手裡擺弄了一會。

「這邊……」夏北風從樹上摘下了鏡子,看著手裡的羅盤,順著牆根向旁邊走了十幾步,直到在一棵樹下停住了腳步,原地跺了跺腳「這裡應該還有一堆。」

「啊?有什麼?」那鬼道士在鏡子中四處張望著,迷茫著問道。

夏北風沒回答,順手把鏡子又掛在樹上。抬起鏟子,就在那兒開始挖了起來。

他挖了幾鏟子,果然有碰到了什麼東西,那東西被緊緊的埋在地里,夏北風左右挖了幾下,都沒能把它弄出來,乾脆用力的將鏟子向下插進去,然後一使勁,將下面的土全部挖了出來。

一大堆泥土隨著夏北風這一下的用力,全部飛起到了半空中,又紛紛揚揚的落在了四周的地面上。隨著那些泥土飛出來的還有幾塊骨頭和,一把鎚子?

那鎚子已經銹的不成樣了,夏北風將它拿在手裡掂了幾下,鎚子上的鐵頭便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你之前說……」夏北風回頭,疑惑的看著鏡子里的雲清子「你是被妖怪暗算的?」

「是啊。」那鬼道士十分爽快的回答,接著一頭霧水反問夏北風:「除了那妖物還能有誰暗算我?」

什麼樣的妖怪會用鎚子啊?

夏北風蹲下撿起了鎚子頭,將它重新裝回到木柄上,用力的在地上敲了幾下。在確定那鎚子不會再鬆動之後,就把它也隨手放在一邊,親自動手從那個洞里揀出了剩下的白骨。

「還是不夠。」夏北風將散落的白骨攏了攏,回頭跟再之前挖出來的那堆比較了一下,發現兩邊挖出來的東西數量都差不多。

最關鍵的是,沒找到腦袋。

夏北風嘆了口氣,站起來,重新開始擺弄起手裡的羅盤。

「這應該不是巧合,就是沖著你來的。」夏北風一邊低頭看著羅盤的指針,辨別著方向,一邊隨口對那鏡子說了一句。

那鬼道士先是楞了一下,接著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驚訝對夏北風喊道:「道友!你覺得那妖物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懂得將屍體分開埋起來,好讓我不能去投胎!」

你居然現在還覺得是妖怪害的你嗎?笨成這樣,怪不得會死啊!夏北風也對那鬼道士的話感到十分的驚訝。

「嗯,這邊……」夏北風一邊將已經燃盡的煙頭在牆上摁滅,繼續順著牆根走了十幾步,又停在了一棵樹下。

「應該就剩這一堆了,時間也不多了,我快點挖完就收工回去睡覺了。」夏北風說這便揮起鏟子,飛快的挖了幾下,便看到那土下露出了點點的白色弧形。

他放滿了速度,又小心的挖了幾下,便立刻蹲下,用手將那露出來的半個骷髏給扒了出來。

「嘖嘖……真是夠狠的。你跟他們到底多大仇啊!」夏北風將那骷髏舉起來,用頭蓋骨對準掛在樹上的鏡子,讓那鬼道士看清。

那骷髏的天靈蓋上,正死死的釘著一顆木頭的釘子。那釘子很長,從天靈蓋上插進去,一直插到骷髏的下巴處,幾乎是貫穿了整顆腦袋。

「嗯?」那鬼道士在鏡子中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腦袋上那顆木釘子,,帶著顫音的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柳木釘。你不知道嗎?」夏北風邊說邊用力的將那顆木釘子從頭骨上拔了下來,仔細觀察了一番「這玩意特別陰毒,在人沒死透的時候釘進身體里。等那人死了,一部分魂魄就會留在屍體里,出不去,也活不了。這種玩意就是為了讓你這種會點東西的人魂魄不全,沒法去投胎的。」

「哦。」那鬼道士聞言長嘆一聲「此番真是受教了。」

夏北風將那釘子扔在一邊,又去地上剛挖開的洞里找了一會。居然除了骨頭之外,還找到了一個小布袋和一把已經爛的不像樣的木劍。

他把那木劍扔在一邊,打開了小布袋,從裡面倒出了十幾枚各個年代的銅錢。這堆銅錢倒是保存完好,既沒銹也沒壞,看著也還算不錯的東西。

「應該就這些了,把骨頭收收回去拼了吧,明天白天就送你去投胎。」夏北風把那小布袋扔在一邊,銅錢揣到自己兜里,準備回頭去收攏那鬼道士的骨頭。

那鬼道士沒回答,掛在樹上的鏡子正隨風小幅度的顫著,就像有個人在瑟瑟發抖一般。

夏北風蹲在地上抬起頭,向花園望去,正好和一雙眼睛看了個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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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舊事徒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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