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這模樣彷佛被人給點穴似的,更讓他好奇了。

他緩緩把臉低下,與她同高,仔仔細細地看着她,他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這呼吸聲是睡着的人才會發出的。

她在睡覺。

狄璟眼角抽了抽,行啊她,站着也能睡,還不用閉眼!

他知道有些人可以睜眼睡覺,但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能耐,還睡得這麼沉,令他又氣又好笑。

他這幾天故意折騰她,晚上也讓她忙,本來還覺得她不簡單,可以撐這麼久,原來是白日明目張膽的偷睡覺。

他原本要張口將她喊醒,但不知怎麼着,話到喉間又停住了,他不承認是心軟,而是覺得不如趁此機會打量她。

每回兩人鬥嘴時,她的眼神總是很靈活,明明是一張醜臉,卻有一雙靈動的好眼,他覺得她的眼睛挺美,有這樣美的眼睛,應該會有一副好相貌才對,不過相處時日久了,似乎也漸漸不覺得她臉上的麻子丑了。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丫鬟,窩在秦家當一個身分最卑微的奴婢一定另有目的,不過她姿態雖卑微,身上卻看不到任何奴性哪。

說穿了,他也沒有把她當奴婢看,他與她之間培養出一種默契,他當他的貴客,她扮她的奴婢,彼此之間互不妨礙,只除了他偶爾仗着身分故意奴役她,她也故意搞小動作戲耍他,但都是鬥鬥嘴小鬧一下,彼此謹守一條看不見的界線,絕不逾越。

就像這幾日,他雖然故意奴役她,卻也明白她之所以認命讓他奴役,也是知道自己做的那些惡趣味的事被他發現了,所以才認命的任他使喚。

她倒好,站在這兒睡得香甜,這日子被她過得如此恣意,挺讓人佩服的。

狄璟在心裏數落她,卻又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她,盯她盯久了,突然有個奇異的想法閃入腦中,她……會不會是易容的?

他總懷疑她不該這麼平凡,趁著四下無人,她又睡得如此熟,他忍不住手癢,悄悄伸手去摸她的臉。

就算易容術再高明,總是比不上真臉吧,他摸摸她的臉頰,輕輕滑到耳朵旁,完全找不到任何接縫,接着再摸摸她的下巴,也沒貼上任何東西,觸感都是一樣的,且肌膚還有溫度。

若是假的,怎麼可能會有體溫?而且這摸起來的觸感,竟是意外的滑嫩?

突然,她呼吸有些改變,他一驚,恍若手指被燙著一般,趕緊收到背後,看到那原本渙散無神的眼神突然有了神韻,不一會兒,她瞪大了驚訝的眼看着他。

她醒了。

上官雁瞪着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才剛醒來就看到狄璟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她,說沒嚇到是騙人的。

「哼,你不簡單嘛,站着也能睡?眼都不閉的。」狄璟雖然面露威嚴,放在身後的手掌卻緊握成拳,適才那份柔軟的觸感竟還有些燙手。

或許是為了掩飾心虛,他也不等她從驚訝中回神,又厲聲命令。

「退下去,別在這裏礙眼,打呼聲擾得我寫不了字。」說完便走回案桌前坐下,沒再理她。

上官雁轉身退出,走的時候還一臉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剛才是不是在作夢啊?總覺得有人摸她的臉,但不可能啊,肯定是她睡迷糊了。

不過被狄璟趕走她可高興了,站着睡畢竟不舒服,現在正好能回房去補眠,思及此,她樂呵呵地走人。

待她走後,狄璟才悄悄鬆了口氣,自己是怎麼了?居然趁她熟睡時去摸她的臉?這行為就像個登徒子,真是鬼迷心竅了……想歸想,他卻不禁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發怔,隨即回神,禁不住搖了搖頭。

他來秦家有任務在身,可不是來勾搭女人的,雖然察覺到自己似乎對那個麻兒有好感,但他認為這份好感不過是因為覺得麻兒有趣罷了。

他待在秦家多日,與秦繼康成了莫逆之交,今日剛從秦繼康那兒得知一件事,秦老爺有個老相好,是如悅坊的艷娘。

這條線倒是值得調查,不如今夜就去如悅坊拜訪那位艷娘吧。

他執起筆要蘸墨,卻想起墨汁幹了,習慣性地要喚麻兒,又想起他剛命令她退下,這丫頭八成偷跑回房去睡回籠覺了。

他再度搖搖頭,自己倒水磨墨,寫了封密信封入信箋后,開口喚道——

「秋丹。」

一抹影子立刻神不知鬼不覺地現身在屋內。「卑職在。」

「將這封信送去。」

「遵命。」

秋丹正要離去,狄璟又喚住他。

「秋丹。」

秋丹轉回身,以為大人還有事要交代。

「你可會站着睡覺?」

秋丹怔住,但還是回答。「不會。」

「睜眼睡呢?」

「不會……」

「沒事了,去吧。」

「是……」

這一日天氣晴好,一大清早秦家僕人們就忙着把厚重的被單拿去洗曬。

上官雁收好需要換洗的被褥,在前往漿洗房的路上被人擋住了路,抬頭一看,原來是在馬廏幹活的許常。

「常哥好。」她咧開笑容打招呼。

許常陪着討好的笑容,他是特地等在這兒故意與麻兒不期而遇的。

「麻兒,你要去漿洗房啊?」

「是呀,順嬤嬤說今兒個太陽好,召集了大夥兒來曬被子呢。」

「東西重,我幫你拿吧。」

「這怎麼好意思,我自己來就行了。」

「沒關係,你跟我客氣什麼,有事找我就是了。」許常熱切地將堆在她手中的被褥全拿過來,他生得壯,力氣大,想在麻兒面前表現一下。

「謝謝常哥。」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甭客氣,自己人嘛。」許常悄悄挨近她。

上官雁當然看得出來他有意討好,不過還是故意裝傻,兩人有說有笑的走着,路上又遇到了廚房採辦小廝賈祿。

「麻兒,這是我娘做的包子,你早上肯定沒吃飽吧?分你。」

看着那溫熱的包子,她抬眼盯着賈祿明亮的笑臉,故意露出感動的表情。

「祿哥,這是賈嬸做給你的,我怎麼好意思拿?」

「我給你的你就收下吧,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

「這樣啊,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謝謝祿哥。」上官雁將包子收下,咬了一口嚼著,笑得開心。「真好吃。」

賈祿得了誇獎,可得意了,這情景看在許常眼中,不禁吃味。

「喂,怎麼沒有我的?」許常說道。

「沒多的了,你吃飯比誰都快,人家吃一碗,你已經吃了三碗,還不夠啊。」

許常一噎,黝黑的臉紅了,暗罵賈祿拆他的台,怕麻兒嫌他好吃,趕緊反駁。

「我乾的活兒多,當然吃得多了,不像有人的活兒輕鬆,出門還藉機到大街上閑晃。」

「喂,你說誰?!」

「誰答話就是誰嘍!」

兩個男人為了麻兒開始爭風吃醋起來。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來,吃一口,給。」上官雁將包子撕下兩塊,分別塞進許常和賈祿的嘴裏。

兩人嘴裏塞了她餵食的包子,那心裏甜的,也不吵了,一左一右的陪她說笑。

而這整個過程正好被經過的狄璟看到,他盯着那三人深思著,倒是沒料到這麻兒貌丑無鹽,居然還有人為她爭風吃醋?

想到許常和賈祿兩人極盡討好她的那一幕,他不知不覺擰著眉心,似有什麼堵在心口,看她對兩人笑得甜美,他心中無端升起不悅,但這份不悅很快又被壓下。

他將麻兒的事拋開,不以為意,隔了兩日,又撞見麻兒和另一名漢子在院子的涼亭里談笑,這次的對象是僕人方大虎,他記得這方大虎是方管事的兒子。

方大虎長得人模人樣,體格也好,算是所有男僕中生得最好看的一個。

那方大虎面對麻兒居然會臉紅,一看就是對麻兒十分有好感,而麻兒那丫頭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身段窈窕,襯着她的膚色更顯明亮,這才發現除了她臉上的麻子,其它地方倒是玲瓏有致。

狄璟突然覺得她今日的笑容有些分外刺眼,難不成她對方大虎也是上心的?不知為何,他前幾日心底的不舒服又跑出來了。

上官雁和方大虎說完了話便走回客院,她一進門,就與站在廊下的狄璟對上目光。

他今日似乎特別嚴肅,看她時,那眼神也格外銳利,其實這人平日就愛板着臉孔,上官雁只當他今日是心情不好,八成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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