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她這一次返鄉並未事先通知,可是看到外婆早早的守在門口等她,見她走近也毫不意外,她瞭然地朝門檻后的白影頷首,想也知道是外公提前知會她。

「少撒嬌,嘴甜沒糖吃,你這小騙子只會說好聽的哄外婆,打你上次回來都要一個月了,外婆就接到你幾通電話而已,也不見你回來瞧一瞧。」看看又痩了,肯定老吃不營養的垃圾食物。

溫良妹上過女中,在那個年代算是高知識分子,現在還會上網和人交流,不落後時下年輕人,甚至有自己的臉書。

只是她沒有那麼狂熱非抱著電腦不可,也就是農暇時上去和人聊聊天,說些田裡和兒孫的趣事,人緣不錯。

「我忙嘛!吃人頭路總要付出辛勞,干領薪水的事我可做不出來。大舅媽、二舅媽好,表弟表妹們都好吧?」她笑咪咪的和迎面走過來的大舅母、二舅母打招呼,乖巧度破表。

「好,都好,大家都平安。」有點福態的大舅媽笑得像一朵花,臉上打了好幾個花褶子。

她不年輕,快五十歲了,長年和農活打交道,風吹日晒下,皮膚較黑也有些乾燥,眼角的細紋都出來了。

「回來就好,你外婆老是惦著你,怕你在外頭吃不好,沒人照顧,整天的念著。」眯著眼笑的二舅媽有一個小酒窩,笑起來特別甜,也不顯老。

夏母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所以他們的妻子,也就是夏春秋的舅媽們在年紀上有些差距,大舅媽本就是鎮上的人,做慣了農活,因此老得快,而二舅媽是宜蘭人,家裡是做生意的,善於臉部保養和防晒,兩人站在一起不像妯娌倒像母女,四十齣頭的小舅媽看來才三十歲,皮膚白嫩有光澤。

不過兩人的感情很好,大舅是長子照顧一家人,大舅母自然也是長媳為大,對小叔、小嬸同樣關愛有加,家裡大小事攬起來做,讓他們多點時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少見的和睦家庭,不因爭產而失和,兩兄弟一個鍋吃飯,沒人提過分家,農獲收入兩家均分。

「你們要到田裡嗎?日頭正大呢!」雖然前些天還下雨,天氣還是很熱,地面都是燙的。

「稻子結穗了,總要去看看,不用一個月就要收割了,割完稻再撒上種子種油菜花,給地里添肥。」油菜花嫩莖過水油炒也很好吃,脆甜脆甜的,可惜小秋總是錯過。

「我也得去趕麻雀呢,稻子一熟它們就來吃,真是一群喂不飽的偷稻賊。」一年兩季的趕鳥,跟它們拼了。

舅媽們說完,笑著走出稻埕,沒回頭的揮手,一頂斗笠夾在腋下,一個騎腳踏車,一個騎機車,朝同一個方向漸行漸遠。

「外婆,舅媽們很勤奮哩!努力工作的人一定有收穫。」看天吃飯也很辛苦,一場颱風什麼都沒有了。

好在舅舅們腦筋動得也快,撥了一甲地做網室栽培,裡面種了有機水果,像小番茄、哈蜜瓜、洋香瓜等,收成不比種稻差,但交易金額是稻價的十來倍。

「是呀,我就坐在家裡享清福,整天看看電視、掐掐豌豆,等著你給我打通電話來。」

溫良妹笑著抱怨,一手養大的外孫女出門在外,哪裡會安心,這是老人家的通病。

「外婆,我都要哭了,瞧你說得好像我多不孝似的,我的情形你也是曉得的,你看我趕在今天回來看你,可見我有多想你,連一天也等不得。」老人家是要哄的,這正好是她的拿手本領。

「去去去,就會裝哭,打小就這副德行,外婆還沒老糊塗到被你三言兩語給騙了。」說歸說,其實溫良妹私心仍覺得外孫女就是這麼貼心,也不曉得女兒是怎麼想的,居然說她腦子有病。

不就八字輕容易撞鬼嘛!好好的孩子竟然逼她吃藥、看醫師,沒病也逼出病來。

「我是真哭了,想你來著。」嘴上抹蜜不吃虧。

溫良妹笑笑的摸摸她的頭。「肯定想得不多,一個個沒良心的小崽仔。」長大了就飛出去,誰也不肯留在鄉下地方。

五個孫子,兩個孫女,除了還在念高中的幾個小的住在家裡,其他人都在外地,有的求學,有的工作,一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待不到兩天又拎著洗好的衣物離家。

人一上了年紀就盼著兒孫繞膝,可隨著社會型態變遷,獨居老人越來越多,她還有兒子媳婦在身邊,雖不滿意也不強求,為了孫子、孫女的前途也只好放他們飛了。

早些年還有老伴作伴,兩個老東西相偕到田裡走一走,看看農作物,幫著除草、捉捉蟲子、福壽螺,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想去哪兒都覺得孤單,一回頭身邊沒人,心口一空不知該做什麼,益發的想念那「外婆、外婆」叫個沒完的小身影。

「外婆,我好累。」夏春秋撒嬌的靠在外婆肩上,一臉小女孩的神情,拉著她紫花上衣的衣角。

「累什麼累,外婆都沒喊累。」她早上五點半起床到菜園子澆水,餵雞餵鴨,給小黑換水,六點到附近的小學操場做晨練,走了十圈的操場又到菜市場買菜,剛剛還整理了只老母雞下鍋煮,灶上也鹵了豬腳,加了花生的,小秋愛吃。

「坐了一天車很累嘛!」什麼都不做反倒累心。

「哪有一天,坐高鐵不到兩個小時。」還想騙她,當她沒出過遠門呀!好歹湄州媽祖回娘家時,她也去過福建進香。

「天氣熱。」她快融化了。

屋後有幾棵大果樹擋住了炎熱的陽光,磚造的房子比鋼筋水泥大樓來得通風,說是熱也沒都市的高溫,還有些許涼風放送,若不在太陽底下跑來跑去也不會流一身汗。

可是溫良妹疼外孫女,一聽她喊熱,趕緊把客廳里的涼風扇全打開,對著心肝直吹。

「外婆煮了綠豆湯,給你盛一碗喝。」她走到廚房的冰箱前,舀了一碗湯少綠豆多的綠豆湯。

「外婆,我又不是客人,我自己來就成。」接過綠豆湯的夏春秋大口的吃著,甜度適中,冰涼入喉。

是她喜歡的微甜。

喝著綠豆湯,她眼眶微熱,外婆特意為她弄的,她怕胖不敢吃太甜,微微的甜正好。

「我就怕你跟我客氣,把自己當外人了,等過兩年左邊那塊地蓋起新社區,你都找不到路回家。」這幾年在做道路拓寬,新建了幾條馬路,街景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那不是農地,怎麼變建地了?」保准又是官商勾結。

「誰曉得,聽說年後要打地基了,四排南北向,兩排東西向,有店面,有住家,大概要蓋六十幾戶吧,三樓半透天洋房已開始賣預售屋,你三叔公家的二舅訂了一戶。」人越來越多了,房子都不夠住了。

「外婆,你要不要住新房子?我也給你買一戶,孝順孝順你……」四、五百萬一間比鍾璧的車庫還便宜,他花了上千萬在三峽買了一塊地蓋室內停車場,就為了停他的十輛愛妾。

「瞎說什麼,祖宗牌位還在這裡呢!你讓你外婆當個不肖子孫嗎?」逢年過節的祭拜不可少,這些還是得她來操辦,兩個媳婦辦得還不俐落。

「哎喲!外婆,你真打頭,我會腦震蕩的。」手勁真不輕,她變嬌弱了,還真疼哪!

「石頭腦袋撞水泥牆也沒事,你少喳呼了。」嘴上雖是這麼說,已長老人斑的手還是伸過去為外孫女揉揉。

「餓不餓,外婆先給你煮一碗面,菜園子的小白菜長得嫩,幫你加菜。」

夏春秋摸了摸。「還不算太餓,我在車上吃了一包雜糧餅乾。」

「吃餅乾哪會飽,要不下十顆豬肉高麗菜水餃,昨兒個包的。外婆包得多了,過兩天回去裝兩袋帶上車。」

自家做的沒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肉鮮菜嫩,沒有黑心豬油,菜園子的菜也不灑農藥。

她一聽,差點呻吟出聲。「每次回去都帶一大堆東西,你寶貝孫女扛不動啦!你是打算把我訓練成舉重選手呀。」

有魚有肉,有一堆冷凍食品,再加上現摘的蔬果,每次回去兩隻手都提了大袋小袋,快成為活動菜市場。

吉卜賽常取笑她「收成回來了」,像農婦一般把田裡的收成搬回家。

而鍾璧則誇張的說她像要擺攤賣菜。

唯有一級生能體諒她的辛勞,二話不說地接過她一身重擔,該裝袋的裝袋,該放盒子里的放盒子里,冷藏、冷凍分門別類的收放好,還洗了水果去皮去籽切片,慰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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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包靈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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