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五十三

封紹暗中鬆了一口氣:「好。我還有第二個條件。」

韓靈微微頜:「你講。」

封紹一咬牙:「請韓將軍帶我去見她。」

韓靈一驚,神色間卻依然淡淡的:「秋帥死生未不明,上至皇上,下至北營士兵無不掛心。韓某也一心想要見到她呢。」

封紹瞥了她一眼,這人一向不苟言笑,板著臉說話的樣子還真看不出是不是在說瞎話。心裡不禁有些忐忑:難道秋清晨真的沒有和她聯絡?或者,她是通過了光耀或是王泓玉間接跟她聯絡?

都象,又都不象。

這邊他心裡直打鼓,那邊韓靈心中也頗有些躊躇不定。這莫名其妙的小子手裡拿著秋清晨的簪,即便真是他救了秋帥也十分可疑——除非他救人之初就已經想好了要來討取回報。否則鬼鬼祟祟私藏了人家的簪做什麼?這麼一個形跡可疑的人留在身邊自然是不妥,但是他手裡拿著秋帥的東西,放出去更是大大地不妥……

「這樣吧,」韓靈斟酌片刻,拿出一副商量的口吻:「眼下安京時局複雜,既然你我都在尋找秋帥,不如,你暫且跟在我身邊。一旦我有了什麼消息,也好及時通知你。這樣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封紹猶豫再三還是搖了搖頭:「軍機重地,我一介平民隨意進出總是不好。這樣吧,我一直住在月明樓斜對面的那家福來客棧,你有事隨時來找我好了。」

「好,」韓靈爽快地說道:「不過我的副將得跟著你。」

封紹瞥了一眼茶亭外面手持弓箭的小弓,有心想要拒絕,但是轉念想到自己剛剛把人家的疑心給燒得旺旺的,就想這麼一走了之,換了誰也不會答應的。只好勉勉強強點了點頭:「也好,不過你這位軍爺在旁邊看著就好。不要摻和到少爺我的事裡頭來。」

韓靈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這個自然。」

封紹提心弔膽了這麼些天,至此終於鬆了一口氣。當下重重一拍桌子,中氣十足地吆喝了一句:「成交!」

「你居然也會做這種荒謬的事……」秋清晨撫額嘆息:「韓靈,這不像你。」

韓靈垂眸笑道:「我也沒想到自己能做出這種事兒來。不過,你沒有看到那個小子逼我誓的樣子。真的很有趣……」想起他煞費苦心在半山腰的茶亭布置的那一切,韓靈唇角的笑意越明顯:「他拿著大帥的簪,好像怕我會搶走一樣……」說著說著忍不住又笑。

秋清晨倚在窗邊,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的滿天繁星。

封紹不肯走,這倒是在她預料之中的事。這小子自小被人寵壞了,想做的事一定會做到自己厭煩為止。但是非常時刻,又怎麼能意氣用事呢?她心裡忍不住就有些埋怨起玉臨風來:他好歹也是當師傅的,怎麼就拿自己的徒弟一點辦法也沒有呢?實在不行,還可以敲暈了運走啊……

「大帥……」韓靈忍著笑問道:「這第二個條件……」

秋清晨嘆了口氣:「他人呢?」

韓靈笑道:「他住在月明樓對面的福來客棧。我派了小弓跟著呢。」

秋清晨點了點頭:「太師府你不要再來了,你和喬歆素來沒有什麼交情。這種時候過從太密容易惹人生疑。」

韓靈連忙應了聲是。又眼巴巴地問道:「那福來客棧……」

「既然麻煩已經追了來,總躲著也不是辦法。」秋清晨嘆道::「何況,真能請走了六大門派和那些江湖人,我們不知能省多少事呢。」

韓靈抿嘴一笑:「我陪大帥走一趟吧,否則讓小弓看到你,只怕也要引起大麻煩呢。上次青梅谷的消息傳來,他拉了一幫子親兵營的舊部就要往外沖,被我硬拉住的。」

秋清晨搖了搖頭,暗想小弓也是個伶牙俐齒的孩子,遇到封紹……還不知會鬧成怎麼樣呢。

成交是成交了,可是身邊平白無故地多出來這麼一個大活人,封紹還是滿心地不自在。尤其是這個大活人還象條跟屁蟲一樣亦步亦趨地追著他,就差追進茅房裡去了……雖然說他這種敬業精神值得欽佩,但是……小弓跟著自己,光頭就跟著小弓。兩天下來,連洗澡都洗得讓人百般不自在。

「我說,偷看老子洗澡可是要交錢的。」封紹沖著身後的兩個人瞪眼睛。忍無可忍地出一聲怒吼:「有你這樣當跟班的人嗎?啊?白吃白住還白看?」

小弓抱著手臂,很不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別說老子不是斷袖。就算真是斷袖,就你這個檔次的,樂樓里是一抓一把。我犯得著偷看嗎?還交錢?切!」

李光頭腳底下一個趔趄。心說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天底下的人誰不知道我家少爺那是又英俊、又瀟洒……居然還敢跟樂樓里的小倌兒比……

居然還說他這個檔次一抓一把……

封紹顫顫巍巍地扶住了浴房的門框,一隻手翹著蘭花指撫上了自己的心口:「你竟然這麼說我?我的心都碎了……難道我喜歡一個男人這也有錯嗎?」

小弓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就後退了兩步:「你……你……」

「我怎麼了?」封紹輕飄飄地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忽然就多出來一種嬌滴滴的味道:「其實你總這麼跟著我,不說我也明白。小弓哥哥……」

小弓向後跳開一步:「我警告你!不許再瞎說!」

「小弓……你不要對我這麼凶……」封紹的眼神越哀怨:「其實我是喜歡你天天跟著我的,我只是……欲擒故縱嘛……」說到這裡,封紹的臉都紅了。垂頭一笑的樣子真有那麼幾分嬌羞。

李光頭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腿腳不穩,本能地想要扶住個什麼東西來支撐一下自己因飽受刺激而變得虛弱的身體。誰知他的手剛一伸出去,恰好小弓向後一跳,自己的手不偏不倚,正摸在了小弓的腰上。

小弓立刻驚跳了起來:「你幹什麼?!」

李光頭還沒來得及解釋,封紹也沖著他喊了起來:「光頭,你在幹什麼?!雖然說你我之間曾有過一段美好的感情,但是畢竟已經時過境遷。我不許你把對我的怨恨泄到小弓哥哥的身上去!」

小弓看看他,再看看李光頭,忍不住一陣乾嘔。轉過頭踉蹌而去。

封紹望著他的背影,翹著蘭花指笑得溫情脈脈:「小樣的,看我不噁心死你!」一瞥李光頭,李光頭立刻後退一步,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少爺,你幹嘛?」

封紹一臉奸笑地沖他勾了勾手指頭:「替少爺我盯住了這隻兔崽子,別讓他真的跑了。還有就是阿十快要來了,你一定拖住了他,別讓他跟阿十碰了頭。」

這還象一句正經話。李光頭暗中鬆了口氣:「那少爺你現在是……」

「當然是痛痛快快地洗澡嘍!」封紹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沒有人監視的感覺……真他大爺的舒服啊……」

封紹的舒服並沒有持續多久。當他哼著小調從浴房裡晃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小弓抱著他的刀正懶洋洋地靠在對面的木柱上等他。

封紹下意識地向後跳開一大步,張嘴就罵道:「你大爺的,你還真是陰魂不散。」罵完了才反應過來——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剛才的做戲都白費了。

小弓果然眯著眼睛笑:「弟弟,我還真是喜歡天天跟著你呢。」

「呸!」封紹惱羞成怒:「誰是你弟弟?!」

小弓長著一張娃娃臉,一笑起來總是給人一種生性純良的錯覺:「唷,生氣了?我猜……這一定又是你的欲擒故縱吧?」

封紹轉頭就走。小弓從背後一把拉住了他:「有人等著見你呢。」

封紹掙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說:「沒空!」

小弓依然是一副懶洋洋的腔調:「我們韓將軍親自來找你,這麼擺架子,不合適吧?"

封紹心裡忽然一動,不會真的是有了她的消息吧?

小弓也不解釋,只管推著他往回走。封紹懵懵懂懂地被他連推帶拉地送回了自己的房間。一條腿正要邁進門檻,門扇卻從裡面推開了。韓靈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地給他讓開了一條縫。封紹一探頭就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正立在窗邊,帽檐低低壓著。

封紹只覺得口舌一陣緊,怔怔地站著,連韓靈幾時替他掩上了門都渾然不覺。

窗邊的女人掀開了帽子,沖著他沒好氣地瞪了過來:「看什麼?」

封紹雖然拐彎抹角地找到了韓靈,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秋清晨會自己跑到他這裡來。狂喜之下顧不得許多,撲過去就將她緊緊摟進了懷裡。秋清晨掙了掙,見他反而摟得更緊,只得隨他抱著,眉眼之間已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絲柔軟。

「你這不講理的女人,」封紹把她按在自己胸前,用力揉了揉她的後腦:「一聲不吭地就溜走,你還有沒有一點尊重家主的自覺?我看你是當官當久了,連誰是老大都忘了!」

秋清晨從他腋下探過手臂,輕輕環住了他的腰。本來是覺得他鬧得太不像話,想來趕他走的。可是他這麼幾句無厘頭的話甩出來,腦子裡事先想過了無數遍的說辭竟是一句也說不出口。

「說吧,你是要幹什麼?」封紹惡狠狠地問道:「非得煞費苦心地把我趕走?」

秋清晨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懶洋洋地說道:「我啊……見機行事嘍。」

「不許搶我的台詞!」封紹嚴肅地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一掌:「要不要我找人宰了那個李雲庄?」

秋清晨大吃一驚:「你可別胡來!」

「誰胡來?」封紹抱著她在床邊坐了下來:「是誰一聲不吭就跑掉了的?」

「阿紹,」秋清晨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坐直了身體正正經經地說道:「阿紹,這事你不要插手。」

「好吧,」封紹乾乾脆脆地點了點頭:「我這就告訴師傅,讓六大門派的掌門不要管他們門派里的那些不長進的兒孫了。反正救了六大門派掌門人的也不是我……」

秋清晨又好氣又好笑:「你到底想做什麼?」

封紹在她的臉頰上重重捏了一把:「我就是想知道你要做什麼。」

秋清晨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生什麼,不過,三天之後就是陛下的大壽。宮中照例是有大筵,我現在擔心的就是這個。」

封紹反問她:「你怕他們會在壽筵上鬧出事來?」

秋清晨點了點頭:「自從我的人被害……」說到這裡忽然想到張識遇害,人頭被送回兵部大院的時候,好象就是這位少爺乾的好事,忙問道:「張識的人頭,當真是你給送回到兵部的?」

封紹白了她一眼:「我是追著琴章過去的。我哪知道他背了個人頭去給你送禮?」

秋清晨沉思片刻:「楚琴章一直在儲琴宮養病,這本身就很可疑。」

封紹忽然想起阿十所說的到處都找不到李明皓和李瑩瑩的事,心裡也覺得大有蹊蹺。就算琴章是躲在宮裡,那麼這一對兄妹又能去了哪裡?更何況,有阿十的人盯著,他們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紫衣巷……

除了琴章就只有自己知道他們住在紫衣巷——難道就是為了躲開自己?

封紹搖了搖頭。每次想到李明皓的時候,他就對自己的大哥就有那麼一點拿不準的感覺:李明皓只是大臣,敢公然和自己叫板……恐怕不只是膽子大那麼簡單。如果他的所作所為真的是大哥的授意……

那又該如何?

如果臨行之前,大哥真的是跟自己留了一手,那毫無疑問他在安京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快馬加鞭地送回盛州。那麼,自己在安京的所作所為……又有多少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呢?

他想起記憶里那張被刻意模糊了的面孔,那個人絕對不會是自己的哥哥——也就是被稱為烈帝的楚少琪。即使面目不清,他也不會認不出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但那個人又不會是陌生人,否則就不會有記憶被封印這回事了。那麼,這個人和自己的哥哥之間,又有多少聯繫?這整件事里,自己的哥哥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

封紹的心忽然就亂了。他低下頭吻了吻秋清晨的臉頰,彷彿要掩飾自己的神遊天外似的放低了聲音:「那你到底要怎麼做?」

「你給我打走六大門派的人,他們走了,其他的小門派自然而然就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了。」秋清晨靠在他懷裡,微微蹙起了眉頭:「其次……就是韓靈和我的親兵了。」

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驟然一緊,封紹是聲音里不由自主地透出緊張:「你到底要做什麼?」

秋清晨抬起頭在他的下巴上吻了吻,輕聲笑道:「什麼都不做自然是最好。不過我現在能想得到的就是要先混進宮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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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情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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