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曾相見

第四章 但曾相見

四月里,南陵城裏春意正濃,花香四溢,五天前,秦箏已經與景泰輕裝搬到南陵王府,一路上都有人細緻安排,妥帖得體,可蘇晉卻一直沒有露面。

這日陽光不錯,王府的管事芸娘又往秦箏的院子送來一些時興茶具,放下了東西卻不急着走,笑着細細問了秦箏的飲食起居可還方便,缺不缺什麼東西。

正說着,一個侍女腳步匆忙的跑了過來,喊道:「芸娘,小沖被府兵拿住了,你快過去看看吧。」

芸娘面色未見慌亂,神色平靜的問道:「什麼事?」

「只說是私底下拿了王府的東西出去變賣,芸娘,小沖是您的乾兒子,快去救救他吧。」

「你去傳話,就說只要證據明白,不要顧及我,立時逐出府去!」

那侍女聽了幾乎快要哭了出來,然而也不敢再說,只匆匆的退了出去。

芸娘回過頭賠罪道:「讓姑娘見笑了。」

秦箏微微一笑不以為意,旁邊的景泰不著痕迹的掏出一袋銀子遞了過去道:「這幾日下來,沒少麻煩芸娘,這點銀錢給芸娘買茶喝吧。」

芸娘呵呵一笑,並未收下,只搖了搖頭道:「您是頭次入府,不知王府規矩,王爺平日裏賞得多,罰的也重,不興這個的……」

送走了芸娘,景泰將鳳尾琴拿了出來,擺在廊下,道:「琴弦我修繕好了,你來試試音色?」

秦箏只看了一眼,便將琴擱置一旁,直直的看着景泰,景泰被盯得發毛,趕緊擺了擺手道:「可真是火眼金睛,好吧,我的確沒有按你說的做,只是隨便用馬毛充數,我再重新做可以了吧?」

秦箏笑了笑,又問道:「住進王府這幾天,你有什麼感覺?」

景泰收了嬉笑的嘴角,認真道:「南陵城中無人不知,這南陵王荒唐無度,一味只會尋歡作樂,但這王府打理得倒是井然有序,頗有些治軍風範。」

「不錯!他越是將自己打造成安於享樂的模樣,司馬超就越放心,他的時間就越充足,外松內緊,含而不露,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

「韜晦求生,他也真是藏得深啊!」

「京中飛出的鳥兒都會唱戲,何況,他還是只金絲雀……」

兩人正說着話,忽聽園門前有一女聲尖著嗓子道:「王妃娘娘駕到。」

景泰不禁看了秦箏一眼,隨即撇了撇嘴,低聲道:「好大架勢!」

秦箏默然起身,景泰跟在後頭,一起在園門前行了禮,王妃沉聲道:「請起。」

只見南陵王妃一對多寶簪將百合髻擰旋攏頂,濃眉水眸,不同於年輕女子時興的細眉入鬢,頗有關外女子的風範,穿着一襲紫色寬袖石榴花紋樣錦服,淺藍色紗衣將紫色襯的更加雍容,白色織錦寬腰帶將身段束的玲瓏又不失氣度,整個裝束渾然天成,大方端和的氣質盡在其中,腰間垂著一個青綠色的香袋,上面綉著一團讓人分辨不清的圖樣,秦箏不禁心中一動。

一群青衣侍女如眾星捧月般擁著王妃進了園子,其中一個拿出絹帕將葡萄藤架下的石凳擦了又擦,才請了王妃坐定,王妃左右環顧,似乎第一次見到這園子似的,「這兩日入寺禮佛,回來聽說姑娘住進王府……」

話未說完卻只獃獃的盯着秦箏,只覺得被當頭一擊般,身上又乏又軟,一瞬間猶疑、猜測、震驚……一股腦湧入腦中。

王爺是貴胄之身,來到南陵小城,這方土地的鄉俗女子自然趨之若鶩,平日裏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罷了,能帶回王府的倒是頭一個。所以她一聽說此事就趕回王府,本是想探探底,卻剛見了秦箏這一眼,就震在當地,透過那樣明亮的一雙眼睛,她彷彿看到了那個自小的蘭交,十餘年如親相待,每次看着她戰馬飛奔,絕塵無蹤,又每次看着她凱旋榮歸,她們就是在一次次的告別和歡聚中度過了少女時代,只是她並沒有想到,那次如往常般送她出城,卻是最後一面。

園子裏靜的有些奇怪,秦箏只微微低着頭並沒有打破安靜的打算,許久許久,才聽見王妃啞著嗓子問道:「秦姑娘住進來這些天,可還習慣?」

「多謝王妃關懷,王府萬事周全。」

「秦姑娘家裏人呢?都在哪裏?」

景泰的嘴角動了動,隨即被秦箏眼神示意了一下,便靜默的立在一旁。

秦箏反問道:「都說王妃素來豁達,俗事不過心,怎麼會對我的身世感興趣?」

王妃微微一笑,「我就是感興趣又如何?秦姑娘不想答?」

「也沒什麼,我只有景泰一個義兄。」

王妃眼裏一暗,隨即勉強笑了笑,又問:「祖籍呢?在哪裏?」

「川蜀桂中瓊台。」

「哦?瓊台是個好地方,那裏產的貴瓊子是很珍貴的,秦姑娘想必也珍藏一二?」

「土產而已,對外地人當然珍貴,對我們本地人來說,不過是尋常罷了,所以不曾在意。」

「呵呵,說的也是,我只聽下人說姑娘姓秦,不知全名是什麼?」

她十分規矩的答道:「民女全名秦箏。」

「秦箏……」王妃似乎在細細揣摩這個名字,再看向她時,神色已經冷靜了許多,她一身素衣,頭髮也只簡單用支青玉簪綰著,連面目都不願讓人看清,只用白紗遮擋,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名滿天下的雲棠郡主?

不像,也不可能。

雲棠的的確確已經死了,自己親眼陪着她下葬,又怎麼可能是眼前之人呢?

秦箏看了看爬滿藤架的綠藤,陽光從縫隙中滴落下來,那金色與綠色交融在一起,鼻翼間傳來令人陶醉的香氣,卻聽王妃緩緩道:

「姑娘和我的一位故人神情實在相似……請恕無禮,姑娘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世人習慣以貌取人,如果相貌無從可辨,豈不是免卻許多捨本逐末之事?」

「說得好!」院子裏響起清亮男音,蘇晉從容而來,嘴角掛着一絲微笑。

在場之人都嚇了一跳,倒是侍女們反應最快,幾乎是本能的的紛紛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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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雲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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