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第二天,杭迦白照常去查房,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沒兩天的15號床病人在那得意洋洋地沖他吹口哨。
杭迦白冷冷地回過頭,「怎麼,大病初癒,又打算開始浪了?」
「你這醫生怎麼這麼討人厭呢?」15號床病人「嘖」了一聲,卻還是樂呵呵地朝杭迦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不過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杭迦白雙手環胸,淡定地問:「這回又是幾十萬?」
「你還真打算要錢啊你!要不要臉啊!」那傢伙被逼急了,自己就一股腦吐了出來,「聽說你這兩天遇到點小麻煩,我給你擺平咯。」
杭迦白沒明白,茫然地看着他。
「記者的事兒啊!」15號病人提醒他,「我在媒體那裏有關係,已經幫你把這事壓下去了。」
杭迦白還是不太信,對方見狀,乾咳了兩聲,不經意似地解釋道:「我之前不過是想整整你,又不是非要逼死你。我就是不爽那些美女護士成天討論你而已,說真的,我又不比你差,對吧?」
杭迦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顯然不大想接話。
「對了,我還順帶給你調查了一下,這背後是誰想抹黑你。」
「誰?」
「一個叫杭莉的女的,為了那麼點破錢,就把你給賣了唄。咦?跟你同姓的嘛,該不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妹妹吧?」
「……」
「請誇我機智。」
杭迦白隨口應道:「誇你機智。」
「……」15號床病人徹底無語了,擺了擺手趕他走,「沒勁!」
他心情複雜,臨走前還是對那多管閑事的小子說了聲:「謝了。」
那病人弔兒郎當地晃着腦袋,說:「你如果真要謝我,就去那護士站大喊三聲我比你帥……誒,我還沒說完吶,別走啊!什麼人啊,過河拆橋……」
杭莉,也就是姑媽,她費盡心思搞這麼一出,真實目的不得而知。或許只是和那15號床的病人所說一般,為了那麼點錢而已。
可爸爸不是她的親弟弟么?她真的半點也不顧念姐弟之情嗎?
杭迦白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真相大白並沒有讓他心裏好過一丁點。
臨近中午,杭迦白收到了紀桐發來的微信,一張她在公司里的自拍照,嘟著嘴故作搞怪的表情逗他開心,還有簡單的一句:「心情好點了嗎?」
她總能輕而易舉地驅散他糟糕的心情。
杭迦白靜靜看着那張照片,嘴角始終伴隨着深深的弧度。
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幾下,設為屏幕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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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證前幾天,杭迦白和紀桐回家,簡單吃了頓飯。對杭迦白而言原本自己是隻身一人,可每次看着紀桐和母親嘻嘻哈哈沒大沒小,總讓他覺得溫暖。他貪戀這種溫暖,就像迫不及待地想要儲存起來,填補到心中某處長久的缺憾。
前兩天打了個電話給身在國外的母親,說自己即將結婚的打算。她很高興,問他還缺點什麼。杭迦白很清楚,自己真正缺少的東西即便說出了口也是無濟於事。而這杯向來平靜溫和的白開水開始起了波瀾,他第一次向母親開了口,問她能不能回來參加他的婚禮。
電話那頭的女人激動地捂著嘴,又哭又笑着說當然可以。
這就夠了吧,至今為止所經歷的人生終究得以圓滿。
吃完飯,趁著紀桐洗澡的時候,紀母把杭迦白叫到陽台,偷偷把一張存單交給他:「小杭啊,你們要結婚了,正是用錢的時候,這個你拿着。」
杭迦白自然不肯收,「阿姨,您搞錯了,我娶桐桐,應該是我給您聘禮才是啊。」
「這錢是我們家欠你的,那麼多年了,要說利息都不少了,你一定要拿着,要不我心裏過意不去。」紀母還是執意要把錢給他。
兩人推脫了會兒,杭迦白說:「您上次在醫院也說了,除非我是您女婿,您才能心安理得收下來,您可不能反悔啊。」
紀母沒想到還有這茬,挺為難的,想了想又說:「那當小桐的嫁妝總可以吧?」
「真不要緊,我和桐桐還年輕,能慢慢賺。這錢您留着,以後和王叔叔過得寬裕一些。」
紀母聞言,愈發傷感了,「小杭,你真的是個好孩子,小桐他爸都沒你這麼關心這個家……」
紀母說着說着就開始抹眼淚了,杭迦白有點慌,但不知怎麼安慰人,只好把紀母扶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水喝。
在這樣喜事將近的時候,一想起那些陳年往事,紀母就感慨萬千。
「他為這個家做了什麼?出去勾三搭四找別的女人,被訛了一大筆錢,害得我們母女兩都要睡大街了,最後還借錢借到你那裏去……」
「都是一家人,有困難相互扶持是應該的。」杭迦白漸漸垂下眸,「其實我早該發現叔叔的情緒不對勁,如果那陣子我多陪他聊聊,也許他就不會想不開……」
「不怪你的,是那些人拿了錢還不滿足,一次一次問老紀要。他大概也是想最後保護這個家,才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吧……」紀母的眼眶又紅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才好,要是好好活着,現在都能看到女兒出嫁了,多好。」
「叔叔會知道的。」杭迦白輕嘆一聲。
紀母點點頭,又說:「只是苦了你了,你媽媽給你讀書的錢都拿來填這個洞了,你後來出國念書是怎麼生活的?」
「獎學金,還有打工。」他說得輕巧,隱去了那三年裏難以言喻的辛苦。
「你不容易啊,小杭。」紀母感嘆道,「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還以為你拿着錢跟顧小姐遠走高飛了,真是氣死我了。」
杭迦白輕笑道:「不說是對的,桐桐愛胡思亂想,還是讓她跟以前一樣無憂無慮的最好。而且,叔叔也不想讓桐桐知道這事。」
「哼,他那是不想被女兒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因為他最後的這點的自私,你被小桐誤會了多少年?」紀母一提這事就生氣,「他但凡為女兒考慮一點點,就不該把壓力扔到你這裏。」
「誒,您別生氣,傷身體。」
紀母輕嘆一聲,又拿出存單問他:「小杭,這錢你真不願意收下?」
「真的不能收,我沒什麼賺大錢的本事,已經覺得很對不起桐桐了,哪裏還好意思收您的錢?」杭迦白坦白道,「對了,我名下還有套房子,是我奶奶留給我的,打算領完證就改到桐桐名下的。我可能沒辦法讓她過上很富裕的生活,但願她嫁給我不要委屈才好。」
紀母一聽,更想哭了:「怎麼會委屈?平平淡淡才是最好的,小桐能遇到你,是她的福分。」
「不,是我有福。」杭迦白淡然的眸里漸漸升起溫暖的憧憬,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短暫的須臾,都讓他覺得足夠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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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里放着熱鬧的喜劇節目,台下觀眾笑作一團,而紀桐興緻缺缺地趴在床上,已經昏昏欲睡了。
直到身邊的床墊往下陷了陷,她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溫柔嗓音:「才九點多,就困了?」
睜開眼,朦朧的視線里出現了杭迦白剛洗完澡的模樣,清朗俊逸,又像被霧氣包裹着。
她眯起眼,滿臉認真地說:「我這樣看你,自帶美顏效果。」
杭迦白在她身邊平躺下來,側過臉,近距離看着她考究似的眼睛,安靜微笑着不說話。
她吃力地爬起來滾了半圈,又穩穩倒進他的懷裏,附耳聽他的心跳聲。她不明白那沉悶節拍里蘊藏的含義,或許他懂。
「很累嗎?」杭迦白一手把被子扯過來給她蓋上,「要不要早點睡了?」
「不要。」話音剛落,方才還睡眼惺忪的姑娘就不安分地把被子往上一拽,連帶着把他整個人一同蓋住。
霎時間,整個世界再無半點光亮。棉被下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彼此有節奏的呼吸。
懷裏的小東西還不怎麼消停,扭了幾下爬到他身上,輕聲問:「杭迦白,你想清楚了?」
「嗯?」
「結婚的事……」
「當然。」黑暗中,他看不清紀桐的模樣,可明顯覺察出她情緒的變化。寬厚的手掌摟住她的腰,他把她緊緊箍在懷裏,「你還沒想好嗎?」
紀桐沉默了數秒,在黑暗中搖了搖頭。
密不透風的被子下,氧氣開始變得稀薄,兩人的呼吸開始逐漸加快。
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此刻混亂的心情,可杭迦白似乎又懂了,沒急着要她的答案,而輕啟薄唇道:「很久以前就想娶你了,那時候害怕照顧不好你。現在不怕了,你呢?」
紀桐沒回答,抱住他的腦袋,深深吻了下去。她從未吻得這樣熱烈且主動,彷彿在遍地荒蕪中貪婪地尋索著光明。這樣的紀桐着實令杭迦白措手不及,回應着她的同時,又輕輕按住了她四處摸索的小手。
「明天婚檢,今天最好不要……」才說到一半,他就果斷放棄了理智,輕聲笑道,「算了,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