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少年,算命伐

96 少年,算命伐

蘇嫵見劉琦像個大姑娘似的驟然低頭,不敢與自己目光相接,不由暗暗好笑。躺在床上的蔡氏沒有留人之意,劉琦進來拜望過了,也不敢停留太久,生怕打擾了繼母休養,恭謹地告了聲罪,輕著步子退了出去。

蘇嫵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蔡氏面色,見劉琦一走,蔡氏面色明顯輕鬆許多,正暗合自己心中所想,她兀自思想,這邊蔡氏卻已懶懶抬眉,語氣驕慢地問道:「閣下瞧出什麼了么?」

她生長於高門,一出閣又嫁到了劉表府中,二十多年來都金尊玉貴、平安順遂,自然也不把蘇嫵這麼個小丫頭瞧在眼裏,也壓根不信她能看出什麼來,蘇嫵見她如此做派,卻也不放在心中,只是微微一笑,提起了另外一事:「陳文范先生生前留了一書,名為《異聞記》,夫人可曾聽過么?」

陳寔死後謚為文范先生,蔡氏對此自不陌生,但蘇嫵提到的《異聞記》,蔡氏卻是不曾聽說了——只是這名字卻也足夠她聯想。異聞異聞,聽起來自然是《神異經》、《列仙傳》、《虞初周說》一流記錄怪誕離奇之事的文章,蔡氏指尖一顫,面色微不可見地變了一變,卻是忍不住脫口問道:「荒謬!文范先生是當世大儒,怎麼會作這種荒誕不經之書!」

蘇嫵見她變色,仍是微微含笑,卻是波瀾不驚地將她的話撥了回去:「劉向、劉歆亦是經學大家,不一樣有《說苑》、《山海經》這樣的怪談么?」

蔡氏喉間一梗,青白的頸上勒出了道道深痕,面上終於露出了些微驚悸之色,只是她仍是強自支持,冷然道:「縱然如此,那和我又有甚麼關係?」

蘇嫵見她此時仍不鬆口,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夫人有姙已經三月,可直到如今也不聞胎兒有何動靜,即使這樣……夫人也覺得沒什麼關係么?」

蔡氏雙目猛然間瞪大,右手下意識摳緊了胳膊下壓着的錦被,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把被上的花紋劃破。她止不住低喘起來,蔡氏旁邊的婢女手忙腳亂地撫着她的背,好半天才叫她平靜下來,蔡氏甫一止住喘聲,立時死死地盯住了蘇嫵:「你說……我的孩兒、我的孩兒怎麼了?!」

蘇嫵見她烏髮蓬亂,嬌容改色,心中亦有幾份憐憫,她瞧著蔡氏心緒不寧,便也不直接說破,只道:「我方才在夫人院外折了一顆橘子,外皮金黃,內里卻是一團破絮……夫人以為,在這院中出生的孩子,真可能平安無事么?」

蔡氏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捂住嘴趴在床邊乾嘔起來,只是她吐得連眼淚都快下來了,可仍然什麼都吐不出來,她那婢女見她忽然犯嘔,忙從桌上倒了茶來,服侍着她飲下,她咽下茶后,胸中的噁心暫時壓了下去,轉面就冷聲對着那婢女道:「在外面守着!」

那婢女垂頭應是,將杯盞複位,腳步輕悄地退到了外面,房中短暫地泄入了一絲光亮,但這絲光亮很快地又被鎖在了外面,當裏面重新恢復暗淡的時候,蔡氏緩緩抬眸,目中恨極、怨極、畏極:「是誰做鬼害我孩兒,是不是、是不是……」

她銀牙緊咬,似乎想要把這名字的主人在口中嚼碎:「是不是陳氏那蠢婦!」

位置倒置,這次波瀾不驚地又換成了蘇嫵,她的目光劃過南邊擺放的雕繪著列女圖的屏風,又重新滑到了蔡氏的面上:「早在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奇怪……這房中的佈置雖然端嚴,卻略嫌古板,似乎與夫人的性情殊不相符,這院子,恐怕原先是另有主人的罷?」

蔡氏不覺冷笑,她雖在病中,依然容顏殊麗,這冷笑的模樣亦帶着幾分艷色,不會叫人覺得不喜:「原先的主人?」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蘇嫵,一字一句道:「呵……我可不管什麼原來的主人,這院子、這荊州府,如今都只有我一個女主人!」

蘇嫵見她口氣強硬,不覺搖了搖頭,這屋子有古怪恐怕不止一天兩天了,看這蔡氏的模樣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即使這樣,她也仍是倔強如故,毫無退讓之意,看這情勢,這來龍去脈,蘇嫵差不多也能猜出七八分了。

蘇嫵坐在蔡氏對面,凝望着她年輕的臉,聲音和緩:「夫人住過來,怕也有半年了吧?」

「半年?」蔡氏在心裏默默算了算,神色驀然間有些恍惚,「是,差不多半年了。」

蘇嫵又問:「這段時日,出現的怪事,怕也不止這麼一樁吧?」

蔡氏忽然冷笑:「那要說起來,可是多得很了。」

她面上抽動兩下,那副尖銳而驕傲張揚的笑臉,卻是分毫不變:「我剛住進來還不到十天,失手打碎了一隻陶偶,那隻陶偶就整夜裏纏着我,要我給她償命,我見一次,就砸碎一次,可是砸碎之後,過不了多久,她又會重新冒出來,在我耳朵根上吵鬧——」

她面色冷靜,聲音卻是澀然,若是平常人碰到這種事,只怕早就嚇破了膽,蘇嫵不知道她那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但見她如此平靜地說着那段異事,心中亦多了幾分同情。

蔡氏一指旁邊的屏風,又道:「那屏風上的美人,每到夢裏,也常常下來,附身於我,每到這時,我就被縛在那屏風中,動彈不得,只有等到日出之時,我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至於我這孩兒……我自診出喜脈以後,脈象就一直平穩健康至極,任是怎樣的名醫也瞧不出有什麼毛病,分明就是好好的孩子,只是她腹中毫無響動,竟像是、像是……」

竟像是懷了死胎……蘇嫵默默地在心裏替她補全了最後半句。

蔡氏說到此處,聲音里終於帶了一絲波動,蘇嫵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她也知道,蔡氏所擔心的,很有可能即將變成事實。

她沒有去看蔡氏那陰晴不定的面色,只含蓄道:「方才大公子過來,對夫人倒是極敬重的。」

聽到蘇嫵提起劉琦,蔡氏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厭惡之色,這厭惡表現得如此濃烈明顯,若是劉琦在場見着了,只怕是會心驚不已,蔡氏心裏有話,幾乎要出口,但想到蘇嫵身份不明,終於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冷哼一聲。她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卻憂心腹中孩兒有損,也不敢說什麼尖刻的話,反而軟下了聲音,畢竟這些時日裏她見過的人雖多,真正說破她心事的,卻也只有蘇嫵一個。

她的態度仍然驕矜,但聲音已是客氣得多了:「姑娘是烏角先生高足,我這情景,可有什麼破法么?」

蘇嫵聽她一個「破」字說得鏗鏘有力,心道這女子性情實在剛烈決絕,不由暗暗皺眉,只道:「破法不敢說,解法卻是有的。」

蔡氏對她這個答案顯然不甚滿意,在她看來,自己遭了這麼多罪,那罪魁禍首自然該千刀萬剮、魂飛魄散,但她不願與蘇嫵有太大的分歧,終於還是忍住心中怨氣:「那有何解法?」

蘇嫵見她沒有固執己見,微微笑道:「夫人先從這屋子裏搬出去,其他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這院落原先是劉表的髮妻陳氏所居,陳氏死後,被蔡氏佔了,陳氏之父陳寔對玄怪之事頗有研究,陳氏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些皮毛。她見丈夫續娶,後妻飛揚跋扈,心中不平,怨氣自然充盈於室,室內的種種物件都是她生前所用,受她怨氣鼓動,自然就生出了種種怪異之事,妨害蔡氏,蔡氏雖然精神受損,卻也沒有什麼大礙,說來也算不得什麼,但蔡氏受孕之後,情勢大變。

蔡氏若有子,自然盼望着自己的孩兒能夠繼承父業,對丈夫嫡子劉琦自然有百般不滿,而當她之子當真生下,劉琦的地位只會變得越發尷尬。劉琦與劉表性情容貌相肖,一向頗得父親寵愛,可自從蔡氏進門,一日日榮寵日增,劉表對長子的愛護之心也就一天天地淡了,若蔡氏真的有子,劉琦只怕難有容身之地。

陳氏對自己的兒子自然是心知肚明,劉琦自幼蒙儒士教導,性情溫善,向來無與人相爭之心,若是他繼承荊州,自然是父子相親,兄弟孝悌,可他若承不了父業……那麼他的下場,只怕只能步晉國公子申生的后轍,被父親和後母逼迫至死,平白遭遇一身污名。

原先作怪,只是心中有怨,可察覺到蔡氏對自己的孩兒有不利之心,陳氏的手段卻是霸道凌厲得多了——她索性直接在蔡氏身上做鬼,若是蔡氏的孩子無法出生,那麼劉琦的地位,自然是無可動搖了。

作者有話要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更矣……

最近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準備考博啦,更新速度估計會比較慢,不過依然會抽時間碼字,給小仙女們么么噠~陳寔確實寫過一本《異聞記》,不過沒有留存下來,只留下了一些殘篇,講說龜息之法,志怪在漢朝也是很流行噠o(n_n)o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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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少年,算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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