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事(3)

番外·往事(3)

「從小姐的面色觀之,倒是比小人想像中要好得多……」裏面的人還未說完話,就停住了,似乎聽見了聲音,不再說話,只靜靜的望着門口的方向。

離落正歪著頭,想着裏面的「小姐」指的是誰,就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一時間被捏的緊緊的,下意識的抬頭,只看見自己的爹爹平靜的望着前方,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感受到一種未知的緊張。

隨着離青玄進入了大廳,離落一眼就看見了一襲青色長衫打扮的身影,四十歲的模樣,身材較為高挑,目光敏銳,讓人極難忽視。

「張管事。」

她聽見自己的爹爹這般喚到。

這樣的人,只是一個管事么?

離落傻傻地站在原地,想到,她記得有時鐘離皇帝派下來的官員來家裏做客,那通身的氣派,還不如眼下的這個人。

「少爺好久不見。」張管事笑盈盈地說道,隨即將目光放在那小小的身影上,有些驚訝,「這位,難不成是……」

坐在首座的玉清寧聽聞站起,勉強笑道,「這是我和玄哥的孩子,叫離落。落兒,還不趕緊叫張伯。」

「張伯好。」離落向來就是一個自來熟的,離城上至鍾離國致士的官老爺,下至街頭流販,都沒有一個不認識的。看見眼下這人和自己爹爹和娘親似乎相熟,便也少了最開始的那份提防與不安,親熱地喚到。

「哎,哎。」張管事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觸動,顫著音應答著,眼角有幾分濕潤,望着離青玄和玉清寧二人,「沒有想到,三十年未見,少爺和小姐已然有了自己的孩子,若是老太君她們知道,該是如何欣慰……」

三十年未見……

離落撓撓了腦袋,背在背後的手指悄悄動着,心裏數着數,有幾分納悶。她爹爹和娘親不是二十好幾么,怎麼會三十年未見?

剛準備重新算算年紀的小離落,就聽見自己娘親微微哽咽的聲音響起。

「張管事,外祖母……可還安好?」

張管事正打算回答,離青玄輕咳了一聲,看着自己身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一向古靈精怪如今正若有所思的女兒,高聲喊著:「方嬤嬤,來,把小姐帶回去。」

「爹爹!」離落很是抗議!

「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今天上午的事!」

離青玄一提這話,離落便不再吭聲了。小聲哼哼了兩句,便乖乖地牽着聽到使喚從院外進來的方嬤嬤的手,準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剛踏出正廳門口,就聽見後面的門被關上的聲音。

小離落心裏蠻不痛快,側耳想聽,卻發現裏面的人沒有再說話,像是刻意沒有出聲。

直到差不多快走出院子,離落才聽見正廳中的聲音響起。

是張伯的聲音。

「少爺和小姐都是知道的,老太君自當年妖獸入侵受了傷后,一直都得不到徹底恢復。如今,老太君對這些事倒不在意,只是對於你們多加思念。小人想着,若是老太君看見小小姐的存在,還不興有多高興呢!」

妖獸入侵?

是話本里的妖獸么?

「小小姐?」方嬤嬤看着突然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的離落,輕聲喚著。

噓。

離落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著。看到方嬤嬤沒再說話,俏皮的眨了眨眼,便繼續側耳傾聽。

「可是……當年的事情鬧得那般大……」玉清寧的聲音顯然帶着幾分猶豫。

「小姐,小人這裏說句原本小人不該說的,本來就是自家人,當年的事情鬧得再大,終是會偃旗息鼓的。況且,小小姐那般可愛,任誰見了都心生喜歡。」張管事頓了頓,「……不過,按著家族的輩分,小小姐這名字……」

正聽着,就看着春燕從外面進來,離落下意識地掩飾著,重新拉起方嬤嬤的手,像是還在為先前的事情賭氣一般走掉,看的春燕是哭笑不得,絲毫沒有想她為何剛剛一動不動地佇在那裏。

……

「綠芽姐姐,綠芽姐姐,你快說說,那書生最後是和誰在一起了?」

自從那日張管事進入府邸,一晃,又五日過去了。

想着自家女兒的性格,最近事情繁多的離青玄果斷把離落拘在家裏,防止又偷溜出去,說是好生收收心。

離落眼睛一轉,小臉就皺巴巴的模樣,很是委屈的央求自己的娘親。奈何此時玉清寧想着最近和張管事商議的話,看着性子天真的自家女兒,狠了狠心,讓方嬤嬤又重新將她帶回自己的屋子裏靜坐冥想。

靜坐?冥想?

自覺和這兩個詞相差甚遠,但又不得不乖乖聽話的離落,只好偷偷派遣著綠芽去聽最新的戲,然後回來好說給她聽,解解饞。

這不,綠芽剛回來,她就忍不住連聲問道。

只是,這問得,實在不是時候。剛一出聲,就只見方嬤嬤踏了進來,端著一碗葯,正不贊同的瞅着她。

「嘿嘿……」離落摸頭傻笑,「嬤嬤,我就是好奇來着。」

方嬤嬤坐在離落旁邊,將那葯碗置在手中,執起湯匙勸道:「聽城主的話,最近怕是還會有貴客要來,夫人讓小小姐靜坐冥想,老奴覺得只怕是希望小小姐靜一下性子。這類話本,對於如今的小小姐而言,也不是什麼好的解悶的物什……」

「嬤嬤我來。」離落拿過方嬤嬤手中的葯碗,也不用那湯匙,直接低頭喝了起來。

看着白嫩紅潤的小臉上平日那雙晶亮的眸子,在深色的湯藥的遮映下,少了些活潑,多了些思緒。方嬤嬤心裏既欣慰,又心疼。

小小姐自幼聰慧,雖然老是愛做那調皮搗蛋的事,可哪家小孩不這樣?再加上,這是城主和夫人盼望多年才盼來的小城主,多些寵溺本就是應當之事。可如今……

方嬤嬤的面色有些難看。

她不知道那張管事究竟是何來歷,原本以為是自家夫人曾經還是小姐的家的管事,可是看着最近城主和那張管事閉門詳談的模樣,又像是帶着些不同。若不是前日因為府邸的事,去問夫人,還不知道夫人在屋子裏偷偷落淚。她當時想着,怕是夫人年少就嫁給城主,許久沒有見到家人的緣故。

可最近幾天,除了城主頗為忙碌,而夫人也不知道一個勁兒在屋子裏翻找什麼,臉上有些緊張與急切,昨晚上,侍候夫人用飯時,看見夫人怔怔地望着放在那桌上的幾本厚厚,又帶着些破舊的書籍,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收拾離開屋子時,用餘光一瞥,那字晦澀難懂,再看看夫人的表情,想想聽到城主最近因貴客到來的交代。她大概就明白了。

怕是夫人的娘家是極其顯赫的,所以夫人想着這跳脫的小小姐,便擔心與急切,這才又是讓小小姐靜坐收性子,又是找了這麼多書來。她以前在官家府邸做過差事,知道一些家的孩子都早早的開了蒙,雖然小小姐如今也不差,可看城主的慎重以及夫人的緊張……

怕是這還未來的貴客,真真顯貴。

還好,此時她雖然逾越了,給一個五歲的孩子提及夫人,但是小小姐向來是懂事聽話的,不用多說,便明白。

「嬤嬤,我喝完了。」離落小大人模樣的,也不用一旁準備好的蜜餞,一本正經的吩咐著,「勞煩嬤嬤告訴娘親,我最近不會偷溜出府邸,讓她不用為我擔心。」

「哎。」方嬤嬤脆生應了,眼中帶着暖意,「我這就去回夫人。」

離落看着方嬤嬤關上門的身影,撐著下巴發獃。

「綠芽姐姐……」

「哎,小小姐有什麼吩咐?」

惆悵的包子,沒精打採的看了看旁邊的綠芽,原本想再問問上回說書人所說的話,可再想想先前方嬤嬤的提醒,摸不清楚這算不算話本,一時又語塞,索性起身,「我們去園子逛逛吧。」

綠芽連忙緊跟着就出去了。

對於她而言,小小姐只要不偷溜出府,哪怕是爬到樹上,她都有信心能將小小姐給接下來。

雖然還處於寒冬,但不同於外面,城主府里的園子中,百花齊放,像是不受一絲絲嚴寒所侵。

她一兩歲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背着手,離落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踱著方步,在園子裏走着。

她記得這是前年,一個說是爹爹朋友的叔叔,在守歲時拜訪他們,看見她,笑着說要給她變戲法。

「小離落,信不信,我能讓這裏全部的花都開了?」那叔叔故作神秘的問道。

「不信。」三歲的她回答的很是爽快。

這脫口而出的答案,讓男子臉上表情一僵,看的後面的玉清寧和離青玄笑着直搖頭。

「小離落,為什麼不信?我真的能哦?」男子放柔聲音,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離落瞅了瞅,面含鄙視,就把腦袋轉向一邊,不搭理了。

雖然她還小,但是好歹也知道萬物生長必有其規律的事實,這人明顯是在唬她。

可誰知,接下來的一切,她到現在還不會忘記。

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個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瓶子,那瓶子乍一看隱隱約約有金絲環繞。

「伯君」離青玄看着男子傾著瓶子,就往腳下的土地倒去,笑着阻道,「你這是在暴遣天物。」

男子繼續手中的動作,直至收起瓶子,才道:「不過是玩耍的玩意兒,能讓咱們小離落,以後無論什麼時候都看到花,哪裏算是暴遣天物,這叫廢物利用!」

說來也奇怪,那男子不知道滴了什麼,在土地上。原本被銀裝素裹的園子,一朵朵花竟然都競相綻放,花團錦簇,甚是漂亮,也甚是奇異。

直到今天,離落都沒有看見過哪一天園子裏沒有花的場景。

綠芽去端糕點了,園子裏只剩下一人的她,踮着腳,小短腿異常吃力的往直前離青玄為她搭的鞦韆上爬。

正是哼哧哼哧累得不行卻又死活上不去的時候,後面有一人輕輕地抱她上去了。

「張伯?」杏眼圓睜,看着張管事溫和笑着望着她的樣子,離落眨了眨眼,想起曾掛在娘親嘴邊的「待客之道」,親熱地喚著張伯,指著旁邊石桌旁的凳子,「張伯,坐!」

「謝謝小小姐。」到底是地方不同,那裏都是以實力為尊,即使是小孩,這樣的理念也根深蒂固。而看着現在面前肌膚勝雪的小姑娘,眼睛笑成月牙兒般,粉妝玉砌的,着實招人喜愛的模樣,張管事笑着應了。

天真無邪,不諳世事。

這才是一個正常的五歲稚兒的表現。

只是沒有想到,下一句話,便讓原本放鬆心態的張管事愣住了。

「我的名字有什麼不妥么?張伯?」晃蕩著小短腿,離落想也沒想的問道。

「……小小姐,此話怎講。」張管事的語氣有些奇怪,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自己的緊張。

「就是上回你給爹爹和娘親說的話呀?什麼叫做按家族的輩分?除了爹爹和娘親以外,我還有其他家人么?」離落連聲問著,發現張管事望着她怔怔的眼神,她一拍腦袋,連忙拙劣掩飾著傻笑,「我那次不小心聽見了。」

不下心聽見了?!

怎麼可能!

張管事面色微變。

他刻意在關門后,感應到她們離開一定距離才說得話,而這個小姑娘卻說她聽到了。

「小小姐真的聽見了?」心中已掀起波浪,但張管事表情依舊溫和的問道。

「是啊。」

黑色純凈的眸子,裏面的情緒一眼看透,做不得假。

張管事一時間有些怔然,只覺得詫異,荒謬,直至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悅油然而生。

離家,怕是又要出一位天才了!

修仙初期,察靈感氣,五感明銳,多安少病,是以其表現。

然,五感靈敏如斯,非修仙之小有所成者得以實現。

眼下這小姑娘,從未知仙,識仙,更為求仙,可便如此。

想來,他唯能嘆一句,前途不可限量!

張管事突然有了些興趣,他一向不愛打探主人家的事情。雖然自己在這條路上有些成就,可怕也是止步於此了。如今離家上下的興榮,怕是他更為注意的事。

「小小姐,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仙么?」

他感到好奇,在這個世俗之地出生成長,看似有天賦的孩子,會怎樣回答這個問題。

「相信。」

「哦?為什麼?」

他看見小姑娘的目光放在不遠處的綻放紅色月季上,那花瓣如紙一般薄,光滑而又明晰,輕風吹過,顫巍巍地晃動起來。

着實美麗。

「因為,要約束。」

她的聲音很輕,像一陣微風,又像夢中的囈語。

他眼色中充滿疑惑,還想接着詢問,可隨着她的目光,看了那滿園景緻,突然,他臉上的表情凝住了,直到好一陣子,他才緩過神,心神大駭的看着已然在鞦韆上擺弄香囊的離落,說不出話來。

感到心境上的鬆動。

他連忙收斂神色,起身,在一臉茫然的離落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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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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