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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車窗外荒涼一片,黑乎乎的,像是進入極夜。

「看什麼呢?」容川睜開眼時,發現王嬌正雙手扒著玻璃向外望。他們已經在火車上坐了7個小時。隨著車廂晃蕩一宿,骨頭都要散架了。

「看北京。」王嬌認真地說。

容川笑,側眸看王嬌就像看一個小孩子,伸手把她身子板正過來,重新摟進懷裡。食指刮她鼻子一下,笑道:「傻不傻啊,現在還沒進河北,四個小時后才能到北京。」細細看她的臉,憂愁地說:「你看,一宿沒睡好,臉色就差了。」

王嬌順勢躺在懷裡,容川親親她額頭。一位列車員正好從過道經過,看見他倆膩膩歪歪,趕忙用手擋住臉,嘴裡嘟囔著不滿,快步向前走去。

「他嫉妒我們。」容川又在王嬌嘴上啄一下。

「是,他們真可憐。」王嬌笑道,閉著眼睛靠在容川懷裡休息了會兒,她忽然說:「容川,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

之前,他們已經看過北大荒的日出,看過雞西的日出,如今要看北京的日出,今後還要一起看很多很多的日出。她這個小心愿容川是知道的,又把她往懷裡帶了帶,低聲說:「我知道。你先睡會兒,我在這盯著,現在剛四點,離日出還有兩個小時。」

「我們一起等吧。」

「不用。」他捋捋她耳邊碎發,「我先守著,一會兒叫你。乖。」

夜深,車廂里一片鼾聲,頭頂燈光昏暗。身旁一個人起身,胳膊肘不小心打到北平腦袋。對方連忙道歉。北平揮揮手,示意自己沒事。睡眠突然中斷,讓北平有些茫然,坐在椅子上靜默半分鐘,他撇頭看向窗外。那裡黑乎乎的一片,自己憔悴的面容印在玻璃窗上。

火車剛出瀋陽站時,他們幾個人幸運搶到一個座位,商量好輪流坐。其實北平也就坐在這裡睡了一個小時,卻覺得像睡了一世那麼漫長。

回頭在人群中尋找了一陣,然後北平輕聲喊了一嗓子:「春生!」

「北平?」車廂中間過人的地方也坐滿了人,春生盤腿而坐。身旁挨著黃小芬。聽到有人喊自己,抬起頭望過來。

「你過來坐。」北平站起來,沖春生揮揮手。

「別介呀,你剛坐下沒一會兒。」春生連忙擺手。

北平晃晃指尖夾的香煙,「過來吧,我出去抽一根。咱們行李都在這兒,別弄丟了。」

春生和黃小芬一起走了過來,黃小芬很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頭靠窗就睡了過去。北平伸一個懶腰,嘴裡叼著煙,慢慢朝過道走去,走到一半,像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又朝另外一個方向走,漆黑的眼珠帶著一點堅定和好奇,視線如鷹一樣在經過的車廂里來回尋摸。

終於,在走過三節車廂后,他在一個黑暗的過道停下了腳步。

容川慢慢提起頭,順著忽然出現的高大黑影望過去,「你怎麼來了?」

「上廁所。」

「你們坐哪兒?」

「那邊。」北平隨手往前一指。視線落在王嬌那裡。此刻,困極的她像一隻小貓那樣窩在容川懷裡,頭枕著他的腿,身上裹著軍大衣,朦朧的燈光下,睡顏有種說不出的恬淡。北平把嘴裡叼的煙拿下來,用手指指她,問:「不冷嗎?」

「不冷。」

「你又不是她,怎麼知道不冷?」

容川笑了,目光里多了一絲屬於朋友間才會有的溫和。北平臉頰一陣發燙,轉過頭去看窗外的沉沉黑夜,還有荒野上漫無邊際的白雪。他聽到容川用淡淡的語調說:「這個,我就不用跟你明說了。對了,春生跟你坐一起?」

「嗯。還有黃小芬。」

自從張強出事後,兩人雖然開始說話,但多年積怨不會那麼容易化解,但容川看出北平正努力接納他。「你們有座位嗎?」

「搶到一個。」

對話就此中斷。北平忽然扔掉手裡的煙,毫無徵兆地往回走,容川捂住王嬌的耳朵,大聲叫住他:「紀北平,這次回家別再跟紀伯伯鬧彆扭了!」

「就你懂事。」北平嘟囔一句,邁步繼續向前走,黑影在列車裡拉的很長。

王嬌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廂里已是一片大亮。早起的人們在過道里走來走去,手中拿著牙刷,肥皂,毛巾。耳邊還有小孩子的哭聲和大人訓斥的聲音。一切景象都表明,現在已是一個忙碌的清晨。

她驚訝,側頭看向容川時,發現對方也正低頭看她,唇角微微揚起。

「你怎麼不叫我?」她氣地捶他胸口。

他呵呵笑,握住她揮來揮去的小拳頭說:「你睡得那麼香,實在不忍心吵醒你。」

她牙都酸倒了,用另一隻手給他一拳,「有什麼捨不得的!以後還有那麼多時間睡覺,但日出只有一次。」

「瞎說,以後還會有很多的日出。等回北京,我帶你去香山看日出。」

王嬌嘆氣,心想那不一樣啊,其實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有點矯情,不就是日出么,每天都會有,可心裡某個角落就是很執拗的認為,這個日出才重要。它似乎代表了什麼,但王嬌說不清。

早晨,八點零三分,火車緩緩開進北京站。

站台上人來人往,容川身後背一個大包裹,左手提一個,右手則緊緊拉著王嬌。

北京不比別處,王嬌怕被多事的人看見惹出麻煩,就小聲對容川說先不要拉著手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丟不了的。而容川卻義正言辭地說,是啊,你不是小孩子,可你是我的愛人,我要保護好你。拉手怎麼了?我還想親你呢!

「你敢。」王嬌掐他手一下。

容川笑,很得意的,「不信嗎,好,一會兒讓你看看我敢不敢!反正是回我家,我的地盤!」

王嬌知道容川是因為歸家太興奮了,所以說話開始變得沒邊,怕真犯錯誤,她主動閉上嘴巴,乖乖被他牽著手走。在站台上,他們碰見了春生的父母,也碰見了黃小芬的母親和哥哥。正往出口的方向走,容川忽然停下腳步。

一個穿軍大衣的女人逆著人群走動的方向站在他們面前。

「您好,沈阿姨。」容川看著她,畢恭畢敬地打招呼。

王嬌仔細端詳這位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女人。她大概四十多歲,梳齊耳短髮。個子很高,應該有一米七往上。那個年代,這麼高的女人真是難得一見。也許是穿著軍大衣的緣故,那種硬朗的綠色令她顯得英姿颯爽目光炯炯,眉宇間藏著一股屬於男人才有的豪氣。

她的身後跟著兩位高個男青年,也穿軍裝,年紀都不大,二十齣頭的樣子,瞅模樣似乎是那種領導身邊的保衛員。

「噢,是容川。」她看了容川一眼,然後審視的目光轉移到王嬌臉上,視線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停了一瞬。

王嬌忽然有點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出來,卻被容川抓的更緊。女人注意到了,嘴角微微上揚。看似笑著,可王嬌卻覺出她表情中帶著一股很強的輕蔑。這時,容川落落大方地介紹道:「沈阿姨,這位是我的女朋友,叫王阿嬌,上海人,也是我們連的知青。」

「是么。」沈雪梅態度很淡。

王嬌沖她笑一笑,禮貌地說:「您好,沈阿姨。」

沈雪梅沒說話,嘴角依舊掛著輕蔑的笑。

容川說:「阿姨,我媽和妹妹還在火車站外等我們。時間不早,我們先走了。有時間,我帶著阿嬌去您家看您和紀伯伯。」

「好。」沈雪梅惜字如金,面容嚴肅的應了一聲,隨後帶著兩個警衛向火車的前方走去。她走遠了,王嬌才問:「誰啊,蠻厲害的樣子。」

「你猜猜。」容川捂嘴笑一下。

見他笑的很陰險,王嬌知道這裡面肯定有事,拉拉他手,撒嬌道:「腦子笨,猜不出來。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吧。」

「她是紀北平的母親。」

「啊?」

「沈阿姨以前帶兵打過仗,是中校,厲害吧!」

王嬌撇撇嘴,想起剛才沈雪梅臉上那輕蔑的微笑,不滿地說道:「厲害沒覺得,可怕倒是真的。說話時一點笑容都沒有,好像咱們欠她500塊錢,對了,她真是紀北平的母親?」很難想象,這麼嚴肅古板的一個女人居然能教出那麼一個弔兒郎當的兒子。難道是家教太嚴以讓紀北平叛逆了?

容川用手捏捏她臉,「你呀,說話注意點。母親還能有假?」

兩個人拉著手往站外走,王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問容川:「小時候,紀北平是不是總挨他媽媽打?」

容川搖頭:「還真不是。你別看沈阿姨對咱們一副嚴肅面孔,可在紀北平面前,她就像換了一個人,護孩子的很。小時候不管誰和紀北平打架,誰錯在先,沈阿姨從來都是護著自己兒子,說實話,有點不講理。」

王嬌心想瞅那副厲害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一個講理的人。難怪剛才看容川時,眼神那麼奇怪,估計又想起小時候,容川騎在他兒子背上,狠狠教訓的情景了。

那麼傲氣的一個女人,自己兒子被別人家兒子打成那樣,她又不能上手,只瞪眼站在一旁干著急……呵呵,王嬌捂嘴偷笑,莫名覺得那一幕很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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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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