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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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容川從外面笑呵呵地推門走了進來。「嘿,找了半天,你倆居然在這兒,快走吧,都十二點了,你倆不餓?」

王嬌是餓了,楊強剛從地上站起來,戴上帽子,他也餓了。

容川眼尖,瞧出氣氛不對,就猶豫著問:「……咋的了?」

一個耷拉臉,一個像是生悶氣。

王嬌懶得多說話,不滿地瞥了楊強剛一眼,然後對容川說:「你自己問他吧。」然後推門走了。

……容川丈二摸不著頭腦,這丫頭脾氣見漲啊。明明是上海人,怎麼越來越像北方妞。這時,楊強剛已從地上站起來,伸手帽子戴在頭上,一臉沮喪。

「咋的了,剛子,你倆出啥事了?」容川忍不住問,不是關心哥們,而是緊張王嬌。

楊強剛白了他一眼,有心相告不要把我跟那個鬼丫頭放到一起相提並論。冷冷丟下一句:「啥事也沒有。」然後推門就往外走,街道上人來人往,他的眼睛不自覺地四下尋找,心裡也知道雨晴早已走遠,但就是忍不住。

哎,王阿嬌啊王阿嬌,你可真是我的剋星!

這時,容川追出來拍他肩膀一下,說:「剛子,沈雨晴也來縣城了,你看見她了嗎?」

「……是,是嗎?」楊強剛裝傻。

「是啊,你沒看到?」縣城不大,商鋪林立的就這幾條街道,容川不信他沒看到。然而楊強剛一口咬定自己一直老老實實待在書店補充知識學習新思想,大有一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意思。

容川眯起眼睛看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你緊張啥?」

「我,我,沒緊張……」

「我問你,你真沒看到沈雨晴?」這一次,容川收起笑臉。

楊強剛不敢怠慢,從小他就最怕容川。但也不敢如實相告,因為那樣容川會更生氣,只得編謊話,敷衍道:「我真沒看到啊,你看到了?她在哪兒?」

覺得他也不像說假話,容川緩緩舒一口氣,心說沒看到就好,萬一看到了,不知這愣小子又辦出什麼出格事。

大概是離家千萬里,親人又不在在身邊,對於愛情,對於異性,很多知青都顯出幾乎病態的渴求。

之前兵團也出現過因為搞對象引發的打架鬥毆以及更過分的一些刑事案件,都是血的教訓,容川很怕楊強剛犯傻。心裡多少有些不放心,他就苦口婆心地說了句:「剛子,還是那句話,天下何處無芳草,雨晴是好,但感情的事不能強迫,咱們是男人,力氣得用在正道上,兒女情長啥的過幾年再考慮也合適。」

其實容川也不太會勸人,畢竟文化程度擺在那裡,故意裝老成,那話說得驢唇不對馬嘴,楊強剛聽了胃裡直泛酸水。

「……其實咱們隊里也有許多不錯的姑娘,乾脆從內部找一個得了,你說呢?」

楊強剛點頭,十二分同意,「嗯,川子,你說得對。」

容川欣慰,「那有看上的沒?」

「有啊。」

「誰啊,快點告訴我!」

總歸是稚氣未脫的少年,一提起愛情啊,搞對象啊,還是特別來精神。楊強剛看著滿眼好奇的容川,忽而一樂,笑說:「我覺得王阿嬌還不錯,你倆關係挺好,幫我說說去唄。」

聞言,容川臉色大變,嘴巴張的老大半天一句話說不出來。楊強剛撲哧一笑,大手推他腦門一下,嗤笑道:「瞧你那傻樣!我哪能跟哥們搶女人,那個王嬌你就自個兒好好留著吧,我不要。」摸摸癟癟的肚子,催促:「走吧,都快餓死我了。」

而某人是快尷尬死了。

飯館里大家已經圍桌坐好,男生一桌,女生一桌,嘻嘻哈哈的已經聊開了。

見容川他們進屋,張小可和紅霞就嚷嚷著趕緊點菜,那時,下館子算極奢侈的事,大部分人結婚都是在家裡辦,今天雖是新年,但來吃飯的客人並不多,除了他們幾個知青,其餘作為空空蕩蕩。

窗邊,幾個本地小孩趴在玻璃上好奇地看著他們。當服務員把兩盤鍋包肉端上桌后,幾個小孩同時流下哈喇子。

吃幾口菜,容川才想起看看王嬌坐在哪兒,一抬頭,王嬌也正好望過來,原來他倆屬於面對面,中間隔了兩張飯桌,兩顆腦袋,其中一顆是董力生,一顆是高敏英。見容川對自己笑一下,董力生納悶,加一塊牛肉放進他盤子,說:「川子,吃啊,傻笑啥呢?」

一旁的楊強剛笑,彷彿知道他為啥笑。容川尷尬,低頭吃幾口菜,再抬起頭時見王嬌正與李永玲聊天。正午的陽光映著她側臉,好看極了。

幾個人一共點了兩盤鍋包肉,一鍋小雞燉蘑菇,一盤酸菜粉絲,一盤酸辣土豆絲和一盤豬肉燉粉條。男生們饞酒,又要了兩瓶本地出的玉米酒來喝,女生中紅霞與高敏英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豪爽之人,拿著杯子也各倒了滿滿一杯。

「這酒辣嗎?」之前,王嬌喝過最烈的酒也就北京二鍋頭。

高敏英把杯子往她面前一推,笑道:「嘗嘗不就知道了。」

李永玲眨眨眼,笑道:「阿嬌,這酒可好喝了,甜辣甜辣的。」

「真的嗎?」王嬌被說動了心,低頭聞一聞,還挺香,隱隱有股淡淡的玉米味。之前糧食做的酒里,聽說高粱酒最烈,不知這玉米做成的酒咋樣。王嬌信了李永玲的話,拿起筷子沾了一點,舌尖舔舔,咂么咂么滋味,好像還行,不是特別辣,於是腦門一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咳!咳!」這酒辣的要死,王嬌一口悶下去,嗓子火燒火燎,簡直要死。

高敏英和李永玲笑的不行,這個傻丫頭還真敢喝啊,趕緊一人負責拍背,一人負責倒水。

張小可指著她倆「批評」道:「過分了啊,阿嬌雖然傻,但是你們也不能這樣欺負她。」

誰,誰傻啊?

王嬌想辯駁,但是嗓子好像燒乾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抬手擦眼淚時,餘光正看到對面的容川端著酒杯淺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目光里有點心疼,又有點無奈,「咳咳」王嬌還在咳,媽呀,會不會把肺咳出來,容川終於忍不了了,指著她說,「趕緊吃兩口菜壓一壓。」

你個傻姑娘。

回城時已是下午四點。

東北天黑的早,又是冬天,眼看夕陽漸濃,溫度開始降低,王嬌把毛線圍巾從書包里拿出來繞在脖子上。

圍巾是原主包裹里有的,深藍色,嶄新嶄新。

容川看了她和圍巾一眼,沒說什麼。等了十幾分鐘,汽車終於來了,大家紛紛上車,車上人不多,看見位子,玩了一天的年輕人們也懶得謙讓,一屁股坐上去,先緩解自己發脹的雙腿。王嬌最後一個上的車,前面已經沒有空位子,她就走到最後一排靠窗戶坐下,剛把書包擺在膝蓋上,就看看容川走了過來。

正納悶,容川一屁股坐在了她身旁。

「怎麼坐過來了?」他不是有位子嗎?

容川也把書包取下來抱在懷裡,隨口一答:「那邊漏風,車開起來太冷。」

「噢。」王嬌哪裡知道是真是假,聽他這樣講,也就沒再說什麼。汽車駛離縣城往郊區的方向開去。太陽在白樺林里一點一點下墜,王嬌一直看著窗外,她能感到自己左手旁還有一隻溫熱的大手。隨著汽車顛簸,兩人的手偶爾會碰到一起,但是沒人刻意躲開,只當敏感度低,卻在心裡享受這片刻的親近。

「阿嬌。」

「嗯?」

王嬌看著容川。他笑,嘴裡還有酒氣,「你的圍巾是自己織的嗎?」

原來是這事,王嬌也不知剛才自己為何突然緊張一下。「不是我自己織的。」摸摸毛茸茸的圍巾,「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叫許瑞芳,她現在在雲南插隊。」

「雲南?」容川很驚訝,「女孩子嗎?」

「當然啊,你見過哪個男生叫『芳』的?」

這個反問真是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容川笑嘻嘻地說:「梅蘭芳,周信芳,都叫芳。他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王嬌臉紅,對於國粹,她確實了解甚少,丟人。

「你生氣了?」容川偷偷看她,臉色訕訕的。他是不是太傻了,跟女孩子較什麼真?「聽說雲南很苦。」他自顧自地說一句,算是示弱,但王嬌沒理他,眼睛依舊看向窗外。過一會兒,他又問:「阿嬌,你會織圍巾嗎?」

「不會。」

她表情冷淡,讓容川不知如何聊下去。沉默許久,王嬌忽然說一句:「但我可以學。」

「那給我織一條,行嗎?」他低頭,不敢看她。

「你喜歡什麼顏色?」

他揉著鼻子小聲說:「藍色,深藍色,像大海一樣。」

「你見過海?」她回頭看他。

他淡淡微笑,望著她黑亮的眸子說:「見過,在青島,我父親帶我去的。」

「海美么?」

「特別美......」容川仔細打量王嬌表情,見她不生氣了,就用很小的聲音問:「行嗎?幫我織一條圍巾。」

她垂眸,躲開他熱烈的注視,臉頰有些燙,像被暖爐烤著。隔了好久好久,才用更小的聲音回了一聲:「嗯。」

有一股火在容川的心中慢慢燃燒起來,並不劇烈,暖暖的,像春日裡灑在屋檐上的陽光。再汽車又一個顛簸間,他用右手食指勾住了王嬌左手的小拇指。王嬌繼續看著窗外,只小指頭動了動,像一條小蛇,繞住了他的食指。

容川微笑,側頭時看到王嬌也笑了。

回到連隊時,天已經黑了,大家各自回了屋,洗漱完畢,王嬌鑽進被窩久久無法入睡,滿腦子想的都是容川。

這就……戀愛了?

第二天依舊是個好天氣,因為還在假期中,王嬌一直睡到十點才起床。去水房洗漱完畢回到宿舍正疊被子,就聽操場忽然響起一陣騷動,先是卡車剎車的聲音,緊接著好多好多穿著軍大衣的年輕人衝進了連隊,手裡拿著棒子,鋤頭之類的勞動工具,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門口站崗的兩位知青想攔卻已被那群人直接踹到在地。

這是什麼情況?王嬌已經看傻了,只覺帶頭衝進來的那名高個男年青年看著有點眼熟。

這時,張小可端著臉盆急急忙忙跑進來,反手把門鎖上,告訴屋裡人,「誰都不許出去!」

「怎麼啦?」小黃豆剛睡醒,只知道外面很吵,卻不知發生了什麼。

張小可轉身看窗外,眼睛死死盯住對方領頭進來的男青年,手已經開始發抖,聲音顫顫巍巍:「紀,紀北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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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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