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

22.022

排水溝挖到第六天,眼看新年臨近,指導員與連長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進度先放一放,最近天太冷,北風呼呼地刮,就是鐵打的人也禁不住整日待在天寒地凍中勞作,連里已接連出現七八個病號,其中兩個還是高燒不退,怕再出什麼意外,連長決定,挖溝工作先暫停,趁新年,集體放假三天。

他想的是,這幫小年輕,有一天時間體力就能恢復過來,新年後再加班加點干,說不定還能事半功倍。

一聽要放假,知青們在勞動地就歡呼開了。有幾名男生興奮過度,把棉襖脫下來直接拋向天空。一陣北風呼嘯而過,賊冷啊!剛才幹活出了一身汗,此刻被風一吹,瞬間有種皮開肉綻的感覺。人啊,啥時候都不能忘乎所以,尤其不能跟大自然作對,男生們哆哆嗦嗦,在大家的鬨笑聲中又匆忙穿上了衣服。

吃過晚飯,王嬌正在寫日記,忽聽外面有人輕輕敲了三下門。

「誰?」張小可問。

「是我,李容川。」

呀!是容川!正坐在床上玩牌的女生們紛紛把牌放到一邊,穿鞋跳下床。小可走過去打開門,笑容滿面地對站在外面的容川說:「稀客啊,這麼晚,咋上我們班來了?」

外面又下起了雪,容川跺跺腳,抖抖帽子上粘的雪花才笑著走進來。

「你們屋真暖和。」他把手虛放在爐沿兒邊暖。

「還不是托你們的福,這次分煤,多給了我們屋四十斤。」張小可感激地說道。

北大荒冬季漫長,基本從九月開始下第一場雪,到來年開春四月雪基本才停住。沒有煤,就沒有火,沒有火,這日子就沒法過。前幾日,容川帶著兩個排的男生跟著指導員一起去江邊拉煤。

一般來說,兵團是按照各連隊人數定額定量給,兩個月給一次,如果天氣冷,用煤量大,虧多少是連隊自己解決,比如用牛糞馬糞豆秸梗代替,如果連那些都沒有,就只能把被褥鋪厚點,以防挨凍了。

這次拉煤,容川他們去的比較晚,等抵達時,其他連隊早按各家份額把煤拉走了。待容川他們按照之前算好的斤數把煤鏟到卡車上后,才發現地上無故多出了300斤。以防萬一,又認真算了兩遍,沒錯,確實多了200斤。

飛來橫福,讓指導員忍不住大笑,說,兵團是不會算錯煤數滴,肯定是哪家來了一批不會算數的愣小子,把煤裝車上,也不核對一遍,就稀里糊塗地開車走了,讓他們北星農場撿了一個大便宜。

「快!川子,你們幾個趕緊把這300斤煤裝車上。」

事不宜遲,萬一那家算清數目不對,再找回來就麻煩了。

廖春生特傻,用手推一下眼鏡,文縐縐地問:「指導員,這300斤煤到底是誰家丟的?咱們往哪兒送啊?」

聞言,其他幾個男生真想用鐵鍬拍死他,給誰家送?當然是麻利兒地往自己家送唄。白撿了這麼大便宜,已經累壞的小夥子們忽然又有了幹勁兒,別小看這多出的幾百斤,能否安然度過初春那段寒冷就全靠他們了。

往年怕煤不夠用,大家平日里都過得緊緊巴巴,比家庭主婦還會算計,一天用多少煤都要提前算好,就是天氣再冷也不能超量。這些都是經驗之談,剛來時這幫外地孩子也不懂,天冷了就玩命給爐子里加煤,結果冬天還沒過去,煤就用完了。

咋辦?

偷唄!

一班偷二班,二班偷三班,都偷沒了,幾個班再聯合起來偷四班。

那時,連隊里常因為這事打架,男生跟男生打,女生跟女生打,有一次是男生女生混在一起打。不得已,指導員朝天開了一槍,才制止了這幫生瓜蛋子的群毆。其實大家也明白打架不對,可天氣太冷了,寧可受傷也不願意挨凍。第二次發煤后,大家也學乖了,不打架,而是每晚輪流看管自家煤。

前幾天這批新煤還沒來時,有的男生班就已經彈盡糧絕,張小可怕他們半夜偷煤,特意給女生們排了一個臨時夜班。別說,那天王嬌與紅霞值班時,還真逮住一個偷煤的。紅霞猛啊,一把揪住男生頭髮,可不管他一個勁兒哀嚎,掄起拳頭狠狠打他腦袋,踹他屁股,擰他臉,「叫你偷煤!叫你偷煤!打死你!」

「不敢了,姑奶奶,饒了我吧……」被一個女生這樣痛打,那名男生好想一頭撞死。

再說回那天。幾人將煤拉回來后就開始各班分。多出的300斤,指導員讓他們做成煤球先放在院子晾曬,然後再平均發到每班。但是,張小可發現她們的班比別班多出了20斤。一開始以為發錯,就跑去問容川。

「喂,川子,我們班的數不對。」

「咋不對?」

「多了。」張小可義正言辭,「剛才我去六班,她們才那麼一點,我們咋那麼多,是不是發錯了?」

容川心想你個傻姑娘,煤多了還不高興?把她拉到一邊,壓低嗓音說了理由:「你班多是應該的,人還多吶。」

張小可恍然大悟,對啊,我班人多自然分的就多,可轉念一想又不對,「我班是人多,可多一個人就多分20斤?」

容川被問得翻一個白眼兒,「咋的,不願意要?行吧,既然這樣,你把那20斤給我拉回來,正好5班女生還說她們分的少呢。」

別介呀,張小可一聽這話轉身就跑,雖然她是班長,是共/青/團/員,但面對極端寒冷,她寧可丟掉崇高覺悟。

女孩們都清楚這是容川向著她們,估計是看在紅霞總給他洗衣服的面子上,但不管是哪種吧,總之大家很感謝他。今天見他推門進來,姑娘們趕緊熱情地把他招呼進屋。容川抬眸掃一眼,視線越過目光炯炯的紅霞,落在後面臨桌而坐的王嬌那裡。

他笑一下,然後走過去,低頭看一眼,笑問:「寫日記?」

「嗯。」王嬌屁股往旁邊挪挪,又把礙事的枕頭搬到一幫,對容川說:「坐這兒吧,炕上可暖和了。」

容川一屁股坐在她旁邊。

豈止是暖和,還挺香的。

張小可給容川倒了一杯溫水,遞過來,也坐在桌旁,說:「川子,今兒來我們班是幹嘛?告訴你啊,給出去的煤可不能再往回要。」

「瞧你說的,我是那樣不懂事的人么。」喝口水,容川才道出來意。「連隊新年放假三天,我們幾個男生打算後天去一趟縣城,你們有要去的不?如果有,就把名字告訴我,咱們中午就在縣城飯館吃,加上車票和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一人掏8塊錢,怎麼樣?」

太好了!女孩們歡呼雀躍,這不就是冬遊嘛。勞作了小半年,也就國慶節時放假了一天,大家早該出去放鬆放鬆,而且縣城物資豐富,買啥的都有,女孩子天生愛購物,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都快憋瘋了。

見女生們反應熱烈,容川很高興,咕咚咕咚把缸子里的水一口氣喝光,起身時看了王嬌一眼,想說什麼,似乎覺得不合適,就轉身對張小可說:「行,那你們統計一下人數,下午報到我那裡,食堂老李找我還有點事,就這麼說定了——」目光王嬌那裡,鄭重地說:「能去的一定要去啊。」

他走後,小可開始統計人數,紅霞,高敏英,李永玲率先報名,而小黃豆和另外兩名女生因為「大姨媽」來襲不能去,沮喪著臉,想買什麼東西只能讓紅霞她們幫忙帶回。「阿嬌,你去不?」小可問。

王嬌想了想說:「我不去了。」

「為啥啊。」李永玲跟王嬌最要好,她不去,讓李永玲心裡很彆扭,「去吧,阿嬌,縣城可好玩了,副食店和商場里買啥的都有,小黃豆她們是身體原因去不了,你又沒啥毛病,幹嘛不去?」

「就是的阿嬌,幹嗎不去?」高敏英也問。「大家一起出去玩多好,而且有容川他們幾個男生在,去哪兒也安全。」

「就是的,他們還能充當搬運工,幫你提東西呢。」小黃豆也說。

「必要時刻他們可以背你回來。」李永玲補充一句。

王嬌哭笑不得,心裡感激剛到集體幾天,大家就把她當親人一樣對待照顧,而非排擠。但是,她與她們總歸是不同的,她們都有家,有父母,有兄弟姐妹,而她則孤身一人,上海那個舅舅,有還不如沒有。

所以王嬌從到連隊第一天起想的就是如何攢錢。有錢才能獨立生活。

而8元,也不少呢。

「我怕冷,軍大衣還沒批下來,這回真不去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去。」

「哎呀,一件軍大衣而已,管她們誰借一下不就得了?」李永玲覺得這壓根就不是理由。

「就是的,把我的給你!」說著,小黃豆把自己的軍大衣慷慨地扔給王嬌。

哎,這理由確實不夠充分……轉念,王嬌又想了一個,說自己有痛經,算日子這幾天就到月經期,如果外出凍著回來后肯定會肚子痛,「你們可不知道,我肚子疼起來時可邪乎了。」王嬌吧啦吧啦掰扯了一堆,怎麼狠怎麼說,結果把那幾名女孩說一暈一暈。

張小可家有做婦科大夫的親戚,知道這痛經若是犯起來真能要人命,見王嬌為難,確實不想去,她也不再勉強,收了其他幾人的錢,推門去了容川宿舍。

中午吃完飯,王嬌正站在水房刷碗,一個人帶著些許怒氣迅速靠近她。

他問:「縣城多好玩,幹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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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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