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20.020

「大家把手裡的活放一放,開飯了!」

指導員這一聲吼,在眾知青聽來簡直美如天籟。

以前做OL時,王嬌從未對一日三餐有過這麼高的期待,工作時若餓了,打開抽屜沖一杯奶茶或者吃點腰果瓜子雪米餅之類的小零食,偶爾正餐都免了。可在北大荒,冬天的北大荒,哪裡有什麼解饞的零食?

剛才幹活時,王嬌餓得直想大哭。

知道大家辛苦,食堂今天特意做了牛肉蘿蔔餡兒的包子和大碴子粥。

從連隊到勞動地最少走5公里,包子分到眾人手裡時基本都涼了一半。

「別著急,別著急,每人都有……」廚房師傅從冒著熱氣的大不鏽鋼桶里快速撿著肉包。

人要是餓極了,哪裡還顧得了淑女形象?王嬌要了三個大包子一碗粥,還沒等跟自己班女生回合,就先蹲在路邊狼吞虎咽吃了一個。天氣太冷,等與眾女生匯合吃第二個時,包子早已涼透,用手捏捏,都凍硬了。

再好吃的東西這一涼就沒了滋味,何況王嬌知道牛肉若是吃涼的最傷脾胃。好在粥還有點溫度,她把包子泡進粥里,待軟和一點了,閉著眼睛忍住奇怪的味道一股腦地塞進嘴巴里。一旁,李永玲吃著包子都快哭了,「媽呀,這是包子還是冰坨啊……」

一碗粥喝完,王嬌覺得還沒飽,跑過去再想打一碗時,卻發現粥鍋早已見了底。

「阿嬌。」正蹲在一旁正準備喝粥的春生沖她揮揮手,見她走過來,就把她拉到一旁,說:「我不愛喝粥,這飯盒裡一口沒動,分你一半吧。」

「那怎麼好意思。」王嬌趕緊擺手。這個時代能吃飽飯就是大幸福,哪裡還有不愛吃的東西?她知道這是春生為了照顧她,故意那麼說。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春生扯過她手裡的飯盒,「呼呼」就到了半飯盒,「快吃吧,粥涼了就沒法喝了。」

「謝謝啊春生。」飢餓讓王嬌懶得客套,端起飯盒大口大口喝起粥。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從早操后就沒看見容川的身影,勞動他也沒來,就問春生容川去哪兒了?

春生說:「容川一早就跟連長走了,不知去了哪兒。」

「今天還回來嗎?」一想到晚上還要跟他學做操,王嬌就頭疼。

「還不知道呢。他走時也沒跟其他人說。對了,你是從四松村過來的對吧?」春生忽然問。

王嬌點點頭:「是啊,咋了?」

春生把嘴裡粗糙的粥使勁咽下,說:「四松村的書記,沈有福的兒子二柱明天要定親,容川和連長可能就為這事忙活去了,當然肯定還有別的事,眼看過了新年就是春節,看看村裡有啥活需不需要咱知青幫忙。」

王嬌嘆氣,心想知青們真像一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啊。

容川當天晚上確實沒回來,王嬌長鬆一口氣,砸了一天的地,地沒啥變化,他們這幫人可一個個都累得散了架,哪裡還有精神做操?起床都困難。而之前那名受傷女生的情況也在晚上傳回來,手掌骨折,挺重的,鄉衛生院條件簡陋,做了簡單包紮處理,然後又派車送她去了條件更好的鎮上。

張小可和兩外四個女生班班長打算買點東西明天去醫院看看她,就號召大家捐錢。

紅霞最仗義,給了5塊。王嬌和李永玲都捐了3塊。

躺在床上揉著酸痛的腰,想到那名無故受傷的女孩兒,王嬌心裡就覺得堵,問一旁正看書的李永玲,「小玲,如果,我是說如果,她的傷一直好不了,回來后也幹不了農活,那咋辦?」

「還能咋辦,看連隊領導的意思唄,如果能留下就留下,比如干點文職啥的,如果不想留下就直接辦理手續送回原籍。」

「這,這就完了?」

「對啊,還想咋樣?」

王嬌憤怒,說:「一個大姑娘,兩年青春耗在這冰天雪地,然後因為一鎚子把一輩子的健康都給這麼毀了,難道連隊不應該給點補償?」好歹也算工傷啊。竟然這麼冷漠?

翻一頁書,李永玲的表情介於無奈與漠然之間。「應該會給點,連長與指導員還是挺重感情的。之前有一個哈爾濱來的男知青就是拉磚頭時從拖拉機上摔下來,把腿弄斷了,連里給了他300塊錢補償,其他知青也捐了點錢。」

300?

一條腿,一輩子的幸福就300元?

王嬌趴在床上久久不語,李永玲嘆一口氣,說出一句真言:「總之啊,以後幹活時咱們都得加點小心,若是受傷了,苦的可是自己。雖說可以回原籍與父母兄弟姐妹團聚,但總歸身有殘疾,哪個工作單位願意要呢。」

沒錯,命是自己的,健康是自己的,得知道珍惜。

可受傷有時也由不得自己,不然咋有「飛來橫禍」一詞,王嬌只默默祈禱,希望幾年後自己能平安回到上海。

第二天,依舊是高強度的掄大鎚,可能是老天爺也心疼這幫知青,總感覺前一天還硬邦邦的土地今天就變得鬆軟許多。下午時,部分人已經挖了四十公分深。與昨天一樣,中午還是吃的牛肉包子喝的粥。王嬌特意喝快了一些,可跑到馬車前時,粥鍋依舊空空如也。她納悶,心想是不是有人端著臉盆來打飯,把粥全盛走了?

傍晚回到連隊,吃過飯,大家回到宿舍忙活起自己的事。寫信,打牌,看書,吹大牛……

這兩天太累,指導員取消了每晚七點的例行晚彙報。所謂「彙報」,就是每天晚上在班長主持下,各班成員總結自己一天生活勞動的日常。

下午掄大鎚時,李永玲不小心閃了腰,讓王嬌幫忙貼上兩塊虎骨膏藥后,就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疼啊……」她小臉埋進枕頭裡,感覺脊椎快折了。

王嬌正在給瑞芳和許老師回信,從掖在枕頭下的小布包里掏出兩塊水果糖遞給她,小聲說:

「來,吃點甜的就不疼了。」

「你從哪兒買的?」看見糖,李永玲立馬眉開眼笑,伸手接過剝開一顆放進嘴巴里,好甜!

「雞西。」王嬌簡短應答,又拿出兩塊放進棉襖衣兜,打算留著明天幹活時再吃。掄大鎚太消耗體力,就是中午吃十個包子到下午三四點也准餓得頭暈眼花。不備點零食,根本撐不過去。

宿舍里其他女生也都各忙各的,張小可重新梳了辮子,然後跑去隔壁女生班去學織毛衣。她剛走,屋子裡就吵吵開。

「小可戀愛了吧?」

「肯定是,你看她最近多愛美?辮子一天梳三回。」

戀愛得有對象,她跟誰呢?一女生思索片刻道:「還能跟誰,肯定是三排一班的大勇,你們記得不,他倆是校友,父母又是鐵路局的同事。上個月大勇去鎮上,還給小可帶回一副羊皮手套呢。」

人證物證齊全,肯定是大勇嘍。

不過馬上就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哎呀不是大勇,小可壓根沒看上他,只是礙於父母跟鄰居的關係,抹不開面子講明罷了。我跟你們說,小可絕對是和一排二班的班長張寶良好了。張寶良長得多精神啊,父母又都是軍人,家庭條件沒的說,而且人也有才華。68年咱剛來時,連里開的那場歡迎會你們還記得不?張寶良邊彈手風琴邊唱的《喀秋莎》,多好聽。」

「咦?高敏英,說的這麼熱鬧,是小可看上張寶良了,還是你啊?」

眾女生鬨笑起來,高敏英面子掛不住,臉紅紅地衝過去,用被子將那名外號「小黃豆」的女生捂在床上。

她倆正鬧著,又一名女生接話道,「我也覺得小可跟張寶良戀愛的可能性大,今年勞動節,他倆還合唱了一群《北京的金山上》,你們忘了嗎,當時指導員都說,他倆是郎才女貌的一對。還有夏天時,不少人都看到他倆在溪邊對面的山坡上散步聊天,你們說,這不是戀愛是啥?」

是啊,這不是戀愛是什麼?

「小黃豆」哈哈笑著從被子里用力掙脫出來,看著高敏英惋惜道:「哎呀,敏英,人家名花有主了,你沒機會啦!」

眾人鬨笑,敏英哪裡能吃虧?跳上床將「小黃豆」壓在身上,又是一頓修理!

女生們口中的「張寶良」王嬌已經見過了。長得挺高挺帥,笑起來左臉頰有一個深深的酒窩,人也不錯,是個熱心腸。他們班勞動的場地與王嬌班挨著,見廖春生身體孱弱,掄大鎚困難,就主動跑過來幫忙。知道王嬌是上海人後,張寶良還很相識恨晚地說自己有一個姑姑就在上海交通部工作,自己與王嬌算半個老鄉。

如果不是天氣太冷凍住了臉頰,王嬌一定忍不住大笑一聲,這是哪門子的老鄉啊?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瞎猜測的時候,一直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哼個不停的李永玲忽然小聲說道:「你們這幫人啊,一個比一個傻,只看到表面沒看到本質,兵團不讓咱談戀愛,誰敢光天化日下跑到溪邊散步聊天?這不自己給自己惹事?我看呀,小可那毛衣八成是織給齊連長的。」

啥?

因為李永玲聲音小,聽起來更像自言自語,一屋子女生唯有坐在床邊寫信的王嬌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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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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