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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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川打了滿滿一盒粥,兩個饅頭,又讓老李新切了半個鹹菜疙瘩,弄成絲,看著菜還是有點少,覺得王嬌在兵團吃的第一頓飯太過寒酸,就跑到后廚把剩下的一根本來留做明天自己吃的紅腸用半張油紙一包,然後快步走回了指導員辦公室。

「指導員還沒回來?」進屋時,屋子裡還是只有王嬌一人。

「還沒。」王嬌趕緊迎上去,容川雙手一躲,示意她坐下,說:「你就別管啦,這飯盒燙著呢。」

「謝謝。」王嬌忙從一旁又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容川把飯盒放在桌上,把筷子和饅頭遞給王嬌,然後從兜里掏出那根紅腸,「這是哈爾濱紅腸,李師傅親戚帶回來的,可好吃了,你嘗嘗。」

看見肉,王嬌真有點想哭,原先在家時天天嚷著減肥減肥,看見肉如同看見敵人,如今穿越回七十年代,又是冰天雪地的大東北,幾天沒吃肉就覺得全身酸軟無力,整個人打不起精神,剛才回連隊正好經過豬圈,王嬌當時鼻子就一酸,想起外婆常做的臘肉。此刻,她好想吃巨無霸烤羊腿燒乳豬啊。

「王嬌,你咋啦?」見她盯著那截紅腸神色獃滯,容川納悶地問,「快喝粥啊,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頓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問:「你們上海人不愛喝粥吧?記得跟我媽回上海,我外婆總燉雞湯,熬糯米蓮子羹給我喝,這大碴子粥吧,剛開始喝時確實不好喝,玉米粒子太大,堵嗓子眼兒,你慢慢的喝,等喝習慣就好了。」

王嬌眼圈又紅了,剛才是想家想父母,而現在是為了容川這份單純美好的熱情。如果他對自己的好是建立在「有好感有意思」的前提下,王嬌絕不像現在這般感動。正是因為他對自己沒意思,只是出於戰友情誼,覺得王嬌一個人從上海來這兒不容易,作為老知青理應照顧她,讓這份「好」顯得更加質樸難得。

「容川,我不愛吃肉,紅腸你留著自己吃吧。」王嬌看過那個時代的書,知道兵團吃一次肉不容易。這紅腸肯定是人家大廚師傅特意給他留出來的。他們男孩子幹活猛,體力消耗大,理應多吃肉。

容川皺起眉頭,看著王嬌有點不理解的樣子,說:「你這人真奇怪,世界上居然還有不愛吃肉的?咋的,是嫌棄這肉臟,還是你信佛啊?」

「不是,不是,我——」

容川一揚手,臉色沉下幾分,打斷她道:「哎呀啥也別說了,趕緊吃飯吧,這粥都涼了。紅腸願意吃就吃,不願吃就扔了,再說別的,我可真生氣了。」說完,不再理王嬌,低頭呼呼喝著粥。

他吃飯魯,以前在家時老娘就總說他吃飯想搶飯,一點斯文的樣子都沒有,可來到北大荒后,不搶飯根本就吃不著啊。老李就曾開玩笑說:「你們哪裡是知青,明明就是一群餓狼!」

容川正就著鹹菜絲吃饅頭,忽然,半根紅腸遞到他眼前,啥意思?

王嬌笑笑,「容川同志,一根紅腸實在太多,咱倆一人一半,幫我消化半根唄。」

她笑的純真又可愛,讓他忍不住撲哧一笑,接過半根紅腸,把鹹菜絲往她面前推了推:「這鹹菜疙瘩腌的可好了,你快嘗嘗,用饅頭夾著吃。」

王嬌照做了,確實好吃,就當是中國七零年代的漢堡吧,兩個饅頭一飯盒粥,十幾分鐘就消滅乾淨。指導員還沒回來,容川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就陪著她聊天,王嬌低頭沉默一瞬,想一會兒如果就離開這裡去獨立三營,還是趕緊跟容川做個告別。

「容川,我可能不會留在這裡。」

「你說什麼?」容川正喝水,一口嗆到。

王嬌趕緊幫他拍拍後背,順便將下午指導員說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容川。

「那怎麼行?你可不能去獨立三營!」容川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水花四濺,眼睛都瞪圓了。指導員到底咋回事?王嬌這麼好,他為啥不要?再說了,去哪兒也不能去獨立三營,那幫人……

容川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總歸是一位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遇到突發情況,心裡還是亂的不行,他急得滿頭大汗,王嬌看著心疼,以為他是捨不得這位新交的朋友,就笑著勸道:「容川,你別著急,雖然咱們不在一個連隊,但可以常聯繫啊,我會給你寫信的。而且聽指導員說,兩個連就隔著十幾公里,不算遠,有機會我還能回來看你。」

她純真的笑,讓容川心裡更加七上八下,這個傻姑娘,哪裡知道三營的險惡?不行!就是挨處分他也不能讓王嬌跟那幫孫子生活到一起去。

「你坐這兒等著,我去找指導員!」

「哎——」王嬌還沒來得及攔住,容川已經戴上帽子跑出了屋。

……

容川問了一圈,總算在糧倉后的一間新蓋的準備用來做女生宿舍的小瓦房裡找到了劉指導員,還有齊連長。兩人神色凝重,似乎正商量著什麼,地上已經堆了十幾個煙頭。連長是老八路,警惕性很高,瞅見有人影晃過來,猛地停住談話,一抬頭,正瞧見容川笑眯眯地俊臉。

「你小子啊。」齊連長招呼他進來。

「你怎麼來了?」指導員也詫異。

容川知道他們正談要緊事,不好打擾,就禮貌地站在門口說:「您倆先談,我在外面等。」

「哎呀,有事就趕緊說!別磨磨唧唧跟個大姑娘似的!」齊連長是山東人,說話快人快語,性子也直,最討厭人磨嘰。

「說吧川子,到底啥事。」指導員招呼他進來。

得!既然他們讓說那我就說唄,容川走進來,看了齊連長一眼,然後才詢問了指導員王嬌的事。

「指導員,您不會真要把她送到獨立三營吧?」

其實指導員直到這時才想起辦公室里還有一個人在等他。

「王嬌是誰?」齊連長在旁邊聽得糊塗。

指導員說:「就是下午你在辦公室看到的那個小姑娘,上海來的知青。」然後又吧啦吧啦介紹了一邊王嬌的情況。

「噢。」齊連長點點頭,腦海中浮現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孩。「怎麼,你要給她送走?」

「不是我要給她送走,是咱們連實在沒地方接待女知青了,你也知道,農活很累嘛……」指導員半是為難地點出重點。共事多年,齊連長立馬領悟,確實,看那姑娘體型單薄肯定不是幹活的料,早前,連里來過一位蘇州女知青,也是這副病怏怏的模樣,結果剛來第一年,就因得了痢疾死了。

其實知青得痢疾的很多,但死人只有那一次。因為這,上級還給了他跟指導員一人一個處分,說他們辦事不利,不夠體恤知青,齊連長覺得冤,還怎麼體恤?連里一百多號人,那又是個大姑娘,關心過度恐怕會遭風言風語,況且,誰也沒想到那病來勢洶洶,僅一天時間就奪走了一個人的性命。

直到現在齊連長還記得那個眉清目秀的蘇州小姑娘上午還活蹦亂跳跟其他女知青一起調皮筋,晚上就躺在床上不行了。後來開車送她去了縣衛生院,沒幾個小時人就死了,醫生也說,什麼病都專揀病鴨子咬,這姑娘本身體質就弱,蘇州跟東北天氣差異又大,飲食也不一樣,得病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可惜了十五歲如花的年紀。

畢竟是死了一個人,還如此年輕,兩年了,齊連長心裡一直就沒解開這疙瘩。後來,他與指導員就形成一種默契,女知青,尤其是南方來的女知青,能送走就送走,省得再鬧出人命。

齊連長點起一根煙,說:「容川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從村子裡帶過來一個人,怎麼也不提前跟我還有老劉商量商量?你跟她熟嗎?」

「不熟。」容川實話實說。

「既然不熟,你咋就敢往連隊裡帶?」齊連長嚴肅道。

容川不卑不亢,「現在不熟,以後做了戰友天天在一起勞動就熟了。」

「胡鬧!」指導員忍不住批評,「川子,你最近可有點不把我跟連長放眼裡,是不是覺得在知青里威信高,就可以胡來?上次你帶人跟獨立三營的紀北平在密山附近的小樹林里打架,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您,您咋知道的?」這麼秘密的事,居然都瞞不住?誰通風報的信?

「別亂猜了!」齊連長知道容川在琢磨誰是叛徒,這幫孩子啊,自以為是大人了,其實幼稚傻得很。「今天獨立三營的領導給我來了電話,說他們營有個知青前幾天胳膊折了,以為是勞動時受的傷,結果仔細一問才知道,是跟你們打架弄傷的!」

容川想起了那個人,臉色蠟黃,上粗下窄長得像跟蘿蔔,不禁撇撇嘴,「那是他笨,舉著榔頭自己在雪上摔了一跤,跟我們沒關係。」

「川子!」指導員指指他腦袋,「越說越來勁,這是跟領導說話的態度?」

容川趕忙低頭做懺悔狀,「連長,我錯了。但是,王嬌的事跟我們打架沒關係,一碼歸一碼,您別把她送走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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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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