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篇二

94.番外篇二

「嘯兒,你快逃……娘不會有事的!你逃吧,越遠越好……」

「等嘯兒變的厲害了,一定回來接娘,娘你要等我!」

「好,娘一定等著嘯兒……」

……

「師兄,阿嘯喜歡師兄,阿嘯以後做師兄的新娘好不好?師兄也會像那些人說的,用八抬大轎來娶阿嘯么?」

「一定!」

……

「呵,都是騙子……呢……」

洛雨嘯看着窗外被一場夜雨打落的花瓣忍不住笑了笑,地上幾盅酒也已見了底,歪七扭八地滾落在地上。

一襲杏黃色水杉的洛雨嘯就那麼趴在窗枱前,望着灰濛濛地天空,眸地漆黑一片,卻依舊努力找尋着今日定不會降臨的晨光。

當他還是葯谷中那人小師弟時,那人曾對他說:「阿嘯是這天底下最適合穿杏黃色水杉的人了。」

他當時高興地很,便每每都要穿的光鮮亮麗跟在蕭離沫的身後跑,氣的紫珞直跳腳。

那是,他是有私心的,他總覺得自己如果的穿着能夠明亮一些,便能夠遮住在暗月教受過的不見天日的黑暗。

那樣絕望又骯髒的自己,他唯獨不想讓他喜歡的那人知曉。

他其實很明白,無論是那人與他,還是白溪散人與他,亦或是紫珞與他,註定不會是同一種人。

因為他的娘親還在等他,他終將回去,即便雙手沾滿險些,也無所畏懼。

直到那一天那人隨白溪散人出谷行醫而回,無意間說起暗月教的大祭司的邪功大成……

他便知曉,他已經沒有娘親了。

那一晚,是他第一次抱着被子去了那人的屋子裏問自己能不能同他一起睡。那人也只是笑着將他攬到了懷裏,寵溺道:「怎麼了?阿嘯可是做了噩夢?」

確實是噩夢,那個折磨了他近十年的噩夢。

之後的十年,他也確實過得很幸福。

直到那日,白皙散人帶着他們出谷遊歷,當他被那所謂的爹將他捉住之時,當白溪散人被那人用調換過的丹藥毒害時。

他才知曉,他終究是太弱小了。

那人說:「若你不跟我回去,我便毀了蕭離沫的靈脈。」

那一瞬間,他心裏最後的防線終究倒塌了,他甚至丟掉了他最珍貴的自尊跪在了那人的面前。

男人道:「你這是在求我么?」

他點頭。

男人卻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求人是這麼求的?」

他將身子壓得更低了:「求你……放了我師兄。」

「錯!」那個男人道:「你沒有師兄,也沒有師父,你只是暗月教的洛雨嘯而已。」

男人說着便將凝草粉放置於他的手心,他便知曉其意了。

為了懲罰他當初出逃之事,男人廢了他的靈脈,踩斷了他的手腕,而那一幕卻被那人看了個徹底。

別看……

不要看……

不準看……

那一刻,洛雨嘯第一次看到那人的眼裏出現了「殺意」。

可是不該的啊……

代表了一切的美好的他的師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情。

那一刻,洛雨嘯突然覺得,毀了那人的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

當時的那人不過二十歲,那裏是男人的對手呢?

他不想讓那人乾淨的手染上跟他一樣的污穢,便是拖着廢掉的手臂,笑着,跪着……一步步爬到了發出了不甘怒吼的那人的面前,說:「師兄……對不起,忘了我……」

當那人漸漸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他便知曉,他的夢,終究是醒了。

醒來之後,夢中如何,便忘乾淨。

五年之後,他踩在眾人累累的白骨上用自己從男人身上學來的本領將那人封印在了地宮的深處。

他瘋了一樣的跑出暗月教,他想要去到江南最好的錦繡閣訂一套那人最喜歡看他穿的杏黃色長衫去見那人。

可是,當他親眼看着自己不堪入目的、被五毒蟲咬出的猙獰傷痕時,他怔住了。

啊……

原來,他已經穿不了這麼明亮的顏色了。一日那些明亮的歲月,如今已被黑暗完全侵蝕了。

正如同這五年來,每當他手下的血債越欠越多,每當他滿身泥濘之時聽到的那些令人絕望消息一般,那是再也無法回頭的絕望。

……

「萬葯谷的大弟子蕭離沫真可謂是妙手回春啊。」

「蕭離沫被尊為蘭心公子了,聽說那些掌門的女兒十個有九個都芳心暗許了。」

「蘭心公子真可謂是醫者仁心。」

……

那一刻,他在陰冷潮濕黑暗中,笑的逼哭還難看。

因為他已經足夠知曉,這世上已經沒有白溪散人的小徒弟了,是剩下了暗月教的洛雨嘯。

那一夜,洛雨嘯第一次有了輕生的念頭。

他為何要活着?

反正這世上也已經沒有人記得他了不是么?

可是凡人……終究會被一種叫做「痴心妄想」的念頭所蠶食。

他想着要再見一次那人,見了之後,他就……他就會去死的。

他再一次爬到了谷外的那棵參天古木上,當時費了好大勁兒才爬上的位置,如今也只要輕輕地躍便到達了。

可為何,他與那人的距離卻變得如此遙遠了呢?

終於終於,他看見了那人,如那時一樣,翠色的眸子,雪白的長衫。

明明說要遠遠看着就好的他卻還是沒有遵守住這一路上默默立下的誓言。

他盡量裝作風淡風輕的樣子,將袖口未能完全遮住的那一道道猙獰的傷口謹慎地藏在了身後,頂着一張面具沖他道:「早聞蘭心公子是一位天地難尋的葯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人許是受不了他這種輕佻的語氣,蹙眉道:「你是何人?」

他的笑容有一瞬間僵住了,可他還是安慰自己道「沒關係,沒關係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初次見面,我是洛雨嘯。」

蕭離沫卻也只是垂了垂眸,神情淡漠,道:「你作何在此?」

作何?

是啊,作何呢……

因為我想見你,即使滿身傷痕,即使永墜黑暗,我還是抱着著那一絲絲的「痴心妄想」,隔着日日夜夜的思念來與你相見。

這縱然這些入骨的思念在這五年中無時無刻不再折磨着他,他也無法同那人說。

他笑的眉眼彎彎,道:「當然……是對蘭心公子一見傾心又傾身,恨不得頂着那鳳冠霞帔嫁與你嘍?」

那人當時回答了什麼?

哦,是了……他只回答了他兩個字。

他說……

「瘋子……」

分明心裏一直安慰自己說沒關係,沒關係……

可是那一刻,比面具還要冰冷的,卻是從眼角沒入縫隙中的淚水,還有在心底小聲叫的那句:「騙子……」

饒是如此,他卻還是跳到了那人的面前,故作無賴地笑道:「哎呀,蘭心公子別這麼凶嘛。你不是要去江南沈家?帶上我吧,一個人豈不是很寂寞?」

一個人活着,真的很寂寞。

求求你,帶上我,別丟下我!

師兄……

終於,心地善良的那人淡淡地說了一句:「隨你……」

那之後,他本着「反正都是做夢,等夢醒了我就去死好了」的扭曲心理一直跟在了那人的身後。

那人出谷幾次,他就一定會跟他幾次。

其實,他並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得以屢屢時機恰好的出現在谷外。

他只是……

從未離開。

後來,那人因助了一人惹上了媚妖,中了合-歡術。

其實當時他就在不遠處,但是他卻沒有出手,他只是覺得,那是一個機會。

反正什麼都跟以前不一樣了,這人也不會再記起他,反正他們說他跟紫珞總歸是要成親的。

那就讓他屬於他一次,讓他的師兄抱他一次,又如何呢?

即使不會是沒有八抬大轎,三拜九叩。

可是,當他脫去了蕭離沫的衣裳時,那雙翠眸中卻露出了羞怒的神色。

那一刻,他退縮了。

一整晚,他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捉著那人的手就往自己的臉上徐徐的磨。

他將那人抱在懷裏,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

「師兄,我是阿嘯……我是阿嘯啊……」

與在暗月教中一般,那人沒有回應他,沒有人再會回應他了。

再後來,那人果然以為他們發生了什麼,之後便如避蛇蠍一般躲着他。

沒過幾日,他便聽說那人要去齊城醫治狂化的百姓,他索性先去打探,順利地探得了那一處的陣眼。

也是那一日,他再次見到了紫珞。

紫珞從小就喜歡蕭離沫,洛雨嘯很清楚。

可是當他看到那人抱着紫珞對他說:「不哭,不哭哈,師兄在呢。」的時候,他突然很恨。

可是,他卻也不知道他在恨什麼。

不如……就這樣死了吧?

他這麼想着,也就將自己的血肉餵給了那個凶靈。

也是第一次,他跟蕭離沫說了真心話。

他說:「其實蘭心公子說得對,我的確卑鄙,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也總是痴心妄想……仔細想來,其實這世間,又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他的師兄,已經被他親手抹殺了啊。

後來,他便因傷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正被那人背在身上,周圍似有蟬鳴蛙叫。似乎在下一刻,他就可以再次聽到這人說:「阿嘯,你莫要再去後山了,你若是受了傷,師兄會很心疼的。」

那麼師兄,現在的你還會心疼阿嘯么?

洛雨嘯很清楚答案,可他仍舊很開心,可就在蕭離沫為了療傷要褪去他的黑衣時,他卻怕的渾身都在發抖。

他怕……怕他看見他身上滿布的露骨傷痕,怕他染上同他一般的污穢。

故而他選擇了悄無聲息的離開。

後來,他果然遇到了暗月教前來追殺他的死士。

他亦沒有掙扎,他已經厭惡的了這無端的殺戮。

他張開了雙臂,整個人如同折翼巨鳥一般仰下了斷崖……

他也再一次看到了於五年前一般灰色的蒼穹。

於他來說,那是比黑暗還要殘忍的存在。

「洛雨嘯!」

可就在那一刻,伴隨着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一道翠色的靈流破空而至,他的身子被一個人穩穩地接住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只聽到那人顫抖道:「怎麼會有這麼多傷呢……」

他想……

大抵只有這個人可以讓他一念生,一念死。

緣起緣滅,都只會是這個人。

洛雨嘯終於朝着蕭離沫張開了雙臂,一如當年一般委屈道:「疼……」

師兄,我疼……

那人也一如當年將他抱住,用那心疼的目光望着他,卻沒有言語。

也是那一天,他問那人:「蘭心公子……可有一點點喜歡我?」

一向好脾氣的那人沉默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而後卻又搖了搖,雙頰微紅道:「我想……應該不是一點……」

他有些怔住了,分明什麼動作也沒有,那人卻抱住了他急切道:「洛雨嘯,你得眼睛怎麼都紅透了……你,你別哭啊……」

呵,傻子……

誰哭了,他明明是在笑才對。

再後來,那人用醫術撫平了他身上的傷口,也抱了他一次。

可是……地宮中的男人卻衝破了他的封印。

他不想有去無回,可更不想這個人受傷,他發誓要殺了那人,哪怕玉石俱焚。

也是那一夜,他對蕭離沫說:「日後,我會現真容於你,可好?」

那人也笑着回應了他:「好,我等著。」

事實上,那人的身體確實因為走火入魔而廢掉了,他也只是為了讓這個人利用而出生的肉身而已。

可就在他即將割去男人的頭顱時,男人卻道:「白溪散人中了我的毒,只有養在我身體里的蠱蟲可救他轉醒,可你若是殺了我,便再也救不會他了。不如一命抵一命,如何?」

他想起了那個個曾給予了他新生與父愛的人。

這一次,他依舊輸的一敗塗地。

他一身是傷的拿着解藥趁著那人不在時回到了谷中,他怕白溪散人日後醒來去暗月教討人,便對他用了凝草。

出谷時,他不巧遇到了採藥轉回的紫珞,紫珞指着他便道:「你這妖人,都是你毀了師兄,毀了他的名譽。」

他突然很想笑。

師姐啊……我洛雨嘯毀去的,又何止師兄一人,這其中不也有你跟師父么?

也是那次,他沖紫珞道:「師姐,其實你真的很漂亮,師兄就拜託給你照顧了。」

雖然,你不會記得這些。

真的,對不起。

後來,當那彎刀割向他的頭顱時,洛雨嘯便知曉,一切都結束了。

他也着實沒有什麼遺憾。

除了……

在死前沒能再見到那人一次。

那一刻,洛雨嘯才發現他對那人說的,從來都不是我愛你,而是只有無力的對不起。

他本應該是死了的,他也的確沒有了意識。

只是不知遊盪到了何處之時,他聽到了那人的哭聲,絕望又無助地,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那聲音實在太可憐了,可憐到讓他想起了當年一個人跪在如山的屍體前,喊出的那一聲聲「師兄……」。

他深知得不到回應的滋味,他不想讓那個人品嘗這些,便是朝着那聲音走了過去。

一步一步地……

踏碎了無邊的黑暗,拖着傷痕纍纍魂魄,在洪荒彼岸再次回過了頭。

他想像著那人像兒時一般張開了雙臂擁住了他,他亦故意與紫珞爭寵地委屈道:「師兄……阿嘯好疼。」

……

回憶削尖了稜角,如鋒如芒朝着洛雨嘯刺了過去,洛雨嘯早卻已習慣這種疼痛。

而那人離開又也已將近六日,歸期不知。

洛雨嘯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握在手裏的小半盅酒亦被搖的「嘩啦」作響,卻因為一時疏忽拿捏不住,摔碎在地。

趴在窗台上洛雨嘯不由得低頭去看,久久回不過神。

他怎麼又回想起那些事情了呢,分明一點用處也沒有……

說起來,前幾日那人哄着他喝葯……誠然,他也不是討厭那些苦味,他只不過是想逗逗他而已。

那人果然中了招,說只要他喝下那碗葯,便應他一個心愿。

可要說他的心愿……

他也只是望着有生之年那人還能記起那些過往,還能叫他一聲阿嘯。

可是後來他又想,還是莫要記起的好,不然那人會自責會難過。

故而,他當時只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要。

洛雨嘯的略顯渾濁地目光下意識地望向了灰暗的蒼穹與院內一地殘花。

他着實厭惡這樣的天色,會讓他想起那些慘烈與無邊的孤寂。

驀地,不遠處閃過一道熟悉的氣息,洛雨嘯慢慢將目光透了過去,卻登時愣在了當場。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穿着一身火紅吉服的那個人。

微風漸起,吹動了那人如火般的衣擺。

那人一步步地朝着他走了過來,帶起了院中粉色的落英隨風往天邊盪去。

終於,那人在他的身前站定。

「你……」

那人只是雙手輕揚,赤紅地蓋頭便瞬間遮住了他的視線。

天邊的雲層不知何時被風吹散,萬張晨光投斬斷了層層霧靄籠在了那人的身上,血的紅配上那抹燦金,如同絢爛火燒雲燒盡了他心裏最深處的黑暗。

隔着薄紗,他看到那人的眼角似有淚珠,卻依舊露出了淺淺的笑意,沖他道……

「阿嘯,師兄來娶你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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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反派獨寵之恩[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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