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尊嚴與性命
渾凝的氣勢，如同傳說之中的不周山柱貫長虛。
施宸面露極其濃郁的殺意，他抬起手掌，屍人族才能掌握的靈力光輝驟然迸發而出，轉瞬即逝，襲向崔封的頭顱。
千鈞一髮、電光石火，崔封猝不及防之下，眼前乍然撲壓過來一堵城牆般厚重的無形力量，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倒不是崔封全然相信了施宸的話語，他只是沒有想到，對方會是在這種時候出手，畢竟就他目前看來，施宸現在對自己出手，完全沒有必要。
崔封仰身向後，同時丹田中湧出大片九幽靈力阻擋。施宸拍出的森白色光霞疾速彌散開來，化作霧凇一般，衝擊在了崔封的胸膛之上。
繚繞在崔封周身的烏光一散，施宸這一掌，竟是結結實實地印在了崔封的胸口之上。不過，九幽靈力到底是克制屍人一族的奇物，就在施宸拍出這一掌的同時，涌動在崔封體表的九幽靈力，直接將施宸的手臂拉扯下了一層皮肉來。
崔封胸中一悶，一股白色的氣流在其胸腔中四處遊走。氣流所過之處，生機被裹挾而去，只在三兩息間，崔封便覺得自己心臟的跳動速度都被強行壓制了下來。
好在，九幽靈力對於這種屍人族獨有的靈力有著極強的剋制之能。九幽靈力盪過崔封的胸腔，那股森白色的微光便如遇火的冰雪一般消融殆盡。
施宸一擊得手后，連忙抽身而退，朝著遠處飛速遁去，金丹期修士竭盡全力奔逃，速度自然不容小覷。
而崔封為了驅散胸腔中的異靈力，在原地耽誤了數息，只能眼睜睜看著施宸眨眼間飛掠而去。
此刻，崔封驀然明白，那張獸皮之上，必定記載著極度重要的秘密，那秘密甚至重要到，能使得施宸冒如此大的風險來偷襲自己！不惜負傷也要將之獨吞！
「看來，不只是所謂的傳承那麼簡單啊……」崔封虛眯雙眼，喃喃自語。
這時，一旁的林中，一陣風嘯聲與火焰燃燒之聲混雜著響起，幽湮那銀白色的身影幾個閃爍便出現在了崔封身畔，一道來自於它的神識波動在崔封腦海深處響起：「你不去追么？」
幽湮此前一直潛行在附近，崔封並非沒有布下後手。
崔封回應道：「不急，他自己會主動告訴我他的位置。有我的九幽靈力在他體內，他的實力至少跌落到五成。而論速度，我或許比不上他，但有人，比得上他。」
崔封躍上幽湮的背部，朝著施宸掠逃而出的方向追去。
不出崔封所料，一道短促而刺耳的風切聲從前方傳來，低空之中，青白二色化作兩股潮浪互相抵牾，不分伯仲，四野八荒充斥著搖搖欲墜的毀滅之意。
幽湮恍然：「易嵐青這幾天消失不見，原來是埋伏在了這裡。」
拖住施宸逃遁的腳步的，正是選擇跟隨在崔封身邊的翼人族修士易嵐青。此刻，她正疾速地扑打著雙翼，捲動起數米之高的狂刃氣浪，天空中鳳靈力旋舞如颶，她整個人爆發出來的實力，比起當初與崔封廝殺之時，要強出了太多太多。
施宸滿臉的驚惶怨毒，的確如崔封所想的那般，他雖然成功擊中了崔封，讓其未能追上自己，但他自身同樣受到了九幽靈力的侵蝕，此刻他的情況很糟糕。
施宸的丹田中，屍人族血脈才能修鍊的「屍毒靈力」，僅僅被崔封的九幽靈力沾染到了那麼一縷，他整個丹田內的屍毒靈力竟然直接壞死消泯，險些將他的小腹撐爆！
而他的五臟六腑，更是飽受摧凌，那一絲絲從他手臂上傷口處滲透而入的九幽靈力，就像是燒得通紅的鐵鞭一般，被蠻壯的洪荒古人握在手中，猛烈地鞭笞他的臟器、筋骨。
施宸的顱宇中，寬闊的靈土之上有著一個靈池水光瀲灧，而在這靈池上空，一簇約莫只有襁褓嬰童頭顱大小的火苗，正激烈地搖曳著，看上去隨時都會崩潰熄滅。
這是，金丹期識火階修士的「識火」，乃是神識進行蛻變后孕生而衍化出來的火焰，稱得上是識火階修士的力量源泉，諸般手段，皆是脫胎於這一簇「識火」。
金丹期，分為識火階、聚鼎姐、凝丹階，三個階梯宛若三座山峰，一座比一座要高。最終達到凝丹階圓滿后，凝出金丹，開啟衝擊元嬰、構築元神之路，也就是所謂的元嬰期。
施宸作為金丹期第一重境界的修士，眼下，他體內重中之重的識火都變得不穩定了起來，可見，九幽靈力對他的影響究竟有多麼巨大。
也正是因為如此，修為不過築基期澆靈階的易嵐青，才能與之抗衡而不落下風。
施宸心中的憎恨與懊悔達到了極致，他料想不到，那個看似不經世事、莽撞衝動的人族小子，居然能夠逐步推演，在這裡挖出一個坑來防患於未然，他心中對崔封再也沒有半點輕視。
若非要說施宸此時對崔封還抱有何種情感，也就只剩下了怨毒、暴怒、殺意、後悔以及那麼一絲的畏懼與欣賞。
崔封駕馭著幽湮，很快出現在了施宸與易嵐青兩人交戰處。易嵐青見崔封出現，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的第一個囑託，完美完成。」
崔封點頭微笑：「有勞青姐了。」
話音落下，易嵐青直接收斂靈力，從空中落下，站到了崔封身後。而施宸也順勢收起靈力，氣喘吁吁地望著崔封等人。
施宸的目光落在崔封身下的幽湮之上后，眸中明顯掠過了一抹濃郁至極的震撼與驚愕。
「你早就知道我會偷襲你？」施宸太陽穴兩側的肉瘤輕輕抖動，顯示出他內心的惶惑。
崔封神情平靜，一言不發，聽到施宸的問話后，他沒有其他動作，只是猛地掠動身形，捲起玄色光芒，如同揮毫潑墨一般，托著掌心中兩顆九幽靈彈，在虛空中留下兩道修長飄忽的軌跡。
施宸想要閃躲，怎奈他身軀正在被九幽靈力蠶食，他的身法被削弱得幾近為零。
逼上施宸身前後，崔封直接將掌心中的九幽靈彈朝著施宸的頭顱按壓過去，就在這時，施宸急中生智，嗓音扭曲地大吼道：「殺了我，那獸皮的秘密你永遠別想知道！」
聞言，崔封身形一滯，手上的動作頓住，一息過後，他繼續將手掌壓將過去，嘴中風輕雲淡地說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絕不會遺禍為患，尤其是你這種出爾反爾之人，我可信不過。」
施宸顱側的肉瘤一陣顫抖，他心中明白，自己這次或許真的在劫難逃了。真正面臨死亡之時，他才發現，性命才是最寶貴的。
什麼天材地寶、什麼強大的修為、什麼為了同族屍人報仇、什麼一族之王的尊嚴……種種似乎非常沉重而尊貴的東西，在此時此刻的施宸眼中，都變得子虛烏有了起來。
崔封的手掌，離施宸的頭顱已然不足一尺之距。施宸的肌膚上，傳來了陣陣灼痛之感，他那本來應該是極度強悍的肉身，在九幽靈力面前，變得跟豆腐一般。
忽然，崔封將手掌停住，他將掌心之中的九幽靈彈散去，隨即速度極快地從須彌戒中拿出了一隻傀蠱來，將之一掌拍入到了施宸的頭顱之中。
與此同時，崔封冰冷的聲音在施宸耳邊響起：「我本想讓你與我平起平坐，可現在，我只能讓你淪為階下囚了。那個叫做傀蠱的玩意兒，已經出現在了你的頭顱之中，從這一刻開始，你的性命，完全掌握在了我的手中。」
施宸怔怔地望著崔封，他的確感知到，自己的頭顱之中，多出來了一個東西，他想要用神識去觸碰那個異物，崔封輕飄飄地說出一句話來：「你越是去刺激它，它越暴躁，你的小命就越難保住。」
聽到這句話，施宸臉色倏然間如死灰一般，他這才發現，比起死亡，或許這種任人拿捏的感覺才是最讓人絕望的。
只不過，一旦死了，就象徵著永遠在這個世間被抹去了存在。施宸只掙扎了一瞬，便咬著牙接受了自己的境況。
「受制於人只不過是一時，待我得到那獸皮上的神藏，再崛起也不遲！眼下，便假裝順從順從這小子好了……」
「終有一日，我會將你殺死！」
在心中咆哮了好一陣，施宸那寫滿憎恨的面龐才恢復了過來，他抬起眸子望著崔封，昂首挺胸一臉平靜地說道：「這次徹底栽在了你的手中，我認了。但是，你可不要以為……」
而就在施宸兀自言語時，崔封突然張口厲聲呵叱，將施宸打斷：「閉嘴！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侃侃而談？給我跪下！從此刻開始，你便是我崔封的奴僕，你若再敢給我露出半點趾高氣揚的神情來，我馬上讓你化為飛灰！！」
凶音滾滾，崔封說話之時，身後的鬼影悄然浮現，眉心肌膚裂開，露出苦海豎眼，威懾力宛如淵海。
施宸雙目瞪得滾圓，腦海中不斷迴響著一句話：「一個築基期修士，居然讓一個金丹期修士下跪？」
崔封見施宸一動不動，臉上掠過一絲不耐：「怎麼？這才過去多久，就想要開始違逆我的話了？」
「還不給我跪下？」
易嵐青走上前來，一臉促狹的笑意：「這位人族小哥的手腕，可是狠得連古魔都要戰慄。屍人王，你若是想要東山再起，眼下還是乖乖俯首稱臣吧。」
「俯首稱臣？」施宸意味深長地笑了其起來，他的身軀開始輕微的顫抖，一股靈力波動，開始變得強烈起來。
「我身為一族之王，你卻讓我俯首稱臣？」施宸不知是在質問，還是在自問，他緩緩搖頭，體內的氣息攀升得越來越高，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
崔封在心中輕嘆一聲，事實上，他是真的捨不得殺死這最後一個屍人，而且這還是一位金丹期的強者。
可依著眼前的局勢來看，他似乎已經別無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