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征途

這是最後留在這工地的日子了,也就這幾天了,突然感覺有點捨不得.當初來到的時候,面對一個個粗野之人,雖說沒有看不起,但他們的生活習慣卻讓我接受不來.每天工作之餘就是賭錢,大聲咧咧地吆喝,把休息的宿舍弄得跟市場一樣,這是第一反感的印象.第二反感就是抽煙了,煙頭隨地扔,卻從來不打掃….

太多太多不好的感覺了.也一直以來,跟他們的接觸都很少,是告警自己,不要淪落得跟他們一樣.可在這最後的幾天裏,突然很想親近一下他們,把自己也融入他們其中,下班之後,總是找張凳子,坐在他們中間,陪着他們喧嘩,有時吵鬧得臉紅脖子粗,在心裏卻感覺特別開心,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我,平時把自己壓抑起來,逼着自己.放開心懷跟他們相處時,才發覺,其實他們離我們很近,並不是我們想像中那麼的低俗,只是每一個人群的生活方式不同罷了.

這個月如期結束了,我沒能力阻止得了,因為地球雖然被我任意賤踏在腳下,但我卻沒有能耐左右他的轉動…拿到了最後的一份工資,外加兩百塊.一開始我還以為包工頭算錯工資給我了,我就還回去,但包工頭笑着解釋說,「里工作而因其他原因未能滿半年工期,我們就會負責報銷他的來迴路費.」當時我沒作其他懷疑,欣然接受了,但最後我問堂哥時,堂哥卻說,沒有這規定的條文.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間感覺到一種親切感,腦海努力地回憶著包工頭劉永全的輪廓,因為我怕在下一秒就可能想不起來了.

因為!我已經收拾好了包袱,離開了工地,正在與堂哥分手的車站裏…

終於登上了回家的客車,在車上.目視着車窗外的高樓大夏迅速地往後跑,這個城市離我越來越遠了.這個城市是我第一次的遠程據點,這輛客車也將帶着我踏上第一次遠程的歸途…

我默然地嘆息想着:歸途?還是征途?回去之後面對就不是在工地時只有體力上的考驗了,可能面對各種各樣的壓力,甚至可能有更嚴峻的考驗……

因為事先已經跟家人通過電話,家人早就期盼着我的到家.當我回到家時,家人都等在家裏,除了在外打工的姐姐.他們見到我回家,歡喜地接過行旅,接着就忙着開飯幫我洗塵了.鄉下就這樣,不管什麼樣的人,總是沒有太多口頭上的寒暖問候,總是實實在在地從行動上表現出來,他們的關心與熱情.

但是我看見他們越是這樣,我的心裏就越不好受,感覺辜負了他們,對不起他們.

但要面對的總是要來的,在飯桌前沒多久,老爸就提問到最震人心弦的問題:」小傑,學校那邊有消息了沒有?」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低着頭慢慢地啃飯,離家了這麼久,這些家常飯是最想吃到的,可這一刻卻感覺難以下咽.

「過兩天,我的一個工友為他的兒子擺酒餞行,請我過去喝酒…」老爸突然離開了關切的問題,說了一句不著邊的話.

「餞行?」我沒有心思理會我老爸的工友的兒子要去哪裏,而又要擺酒餞行這麼大場面,只是在猜想,老爸是不是要我陪他去呢?

「是呀,他的兒子考上了HS大學…」老爸說着聲音變得惆悵起來,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聽了輕輕咬了咬嘴唇,不敢搭話,又繼續低頭啃起飯來.

「你說你成績考得可以,但為什麼還沒有錄取的通知?」老爸突然問.

「……」我微微停了停手中的筷子,閉了閉嘴,在心裏強忍了一下,又繼續啃起飯來.也許老爸一心只在大學錄取這方面的問題上,沒注意到我的表情,又聽到他說道:」是不是你學校里搞錯了,你還是到學校里查一查?」

「嗯?」我若有所思地應着,心裏一片空白.

……

這頓飯吃得不知所味…幸好天也已黑,這一天算是挨過去了.可是明天呢?

第二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中,聽到家裏的電話響了,我以為家裏有人在家,就懶得起床,但響了好一會,都沒有人接聽,於是眯著睡眼,爬起來去接聽,但走到電話機前,對方卻掛機了.我突然鬱悶起來.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大鐘,已經八點多了.我暗暗地納悶,怎麼我那麼好睡,難道在工地這段時間並沒有培養好我早起的習慣?但起床現在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突然又想回去繼續睡,但一點無聊的好奇心突然使我想知道剛才那電話是誰?拿起電話,查看了一下來電記錄,出來的第一個號碼,就是剛才那一個,當細看時,一下子怔住了,不會吧?謝玉的手機號碼,她這麼早來電?好像我沒有跟她說過我回家的事,那她今天打電話過來是偶然?還是經常?

於是,我拔打回去,很好就接通了.我習慣地餵了一聲,但對方卻不出聲,過了兩秒,不耐煩地催道:」小玉,你搞什麼鬼,一大早打我家電話又不出聲.」

「是你?」電話傳來驚喜的聲音.

「廢話,難道你以為是誰?」我沒好氣地說.

「我聽到是男聲,以為是你爸呢,不知說什麼,所以不敢說話,呵呵…」電話傳來嬌笑聲.

「為什麼你會以為是我爸,而不會以為是我弟弟或哥哥?」我感覺好笑,就逗著說.

「你哪來的哥哥弟弟,你就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別以為我不知道.」電話傳來

「誰告訴你的?」我一怔,似乎這關於我家的情況,從來就沒有跟同學談起過,更不可能跟她聊過,但除了江嫻外,江嫻身份不同嘛.

「你媽.」電話傳來.

「我媽跟你好熟嗎?」我不信地問道.

「三天兩頭通通電話而已.嘿嘿…」電話傳來得意的笑聲.

「真的?」我有點驚訝地問.

「當然啦.不信問你媽去.嘿嘿…」電話傳來.

「你一大早打電話過來幹嘛?」對於上一個問題,恐怖我是不敢冒冒然去問,誰知是真是假,是真還好,是假,要是老媽反問過來,又是一件麻煩事.

「還好說,你那麼久沒打電話給我,還問幹什麼?回來也告訴我一聲.」電話傳來埋怨聲.

「嘿嘿…」我突然明白,這丫頭根本就是瞎說,忽悠我,說經常打電話給我媽,我回家的消息早就跟家人說過了,如果像她所說,三天兩頭就來電,不可能不知道我回家的,至於今天為什麼打電話來我家,那就要問她了.

「嘿什麼嘿,你的畢業證書在我手裏,還要不要?」電話傳來.

「我的畢業證書怎麼會在你那?」我愕然.

「前段時間回學校拿畢業證書時,順手牽羊把你的也拿來了,嘿嘿….」電話傳來得意聲.

「我老師會給你?」我愕然,心裏暗罵老師不負責有任,隨便把畢業證書給別人.但又有誰有責任幫你保管呢,說明了發畢業證書的時間,自己沒回去領又怪得了誰?

「為什麼不會?」電話傳來得意的笑問聲.

「你是不是跟我老師有一腿?」我笑着說.

「:你要死是不是,敢亂說.」電話傳來怒嗔聲.

「不說不說,哈哈…」我忙賠笑道.

「哼,今天下午回學校見見面,把畢業證書給回你.」電話傳來.

「這麼快就跟我劃清界線,不幫我保管啦?」我假扮可憐地笑着說.

「:你來不來?」電話傳來聲音突然變成平靜起來.

「嗯.幾點?」我問.

「你來了就打我手機吧.」電話傳來.

「好.」我之所以這麼爽快答應,當然不是看在畢業證書上,也不是想見謝玉,最大的麻煩是怕面對家人,出去兜個圈回來,說到學校查過了,回來跟他們說沒有消息.那也算是一個借口.說到句尾,雖然現在在電話跟謝玉嘻嘻哈哈,語無倫次般,不知見了面會怎麼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