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水中月

六十九、水中月

硃紅色的雕花糊紗大門緊閉,匾上垂下的喜綢紅的耀眼,林修堯身穿一襲大紅色的深衣,被兩個家丁一起扶到了婚房外。

林修堯的身上此刻只有滿身的酒氣,而沒有半點所謂的喜氣,他的臉上一片潮紅,而在他的那雙眼睛裏,卻只有幽深深的灰暗。

望着大紅色的喜綢,林修堯忽然麻木地笑了一聲,兩個家丁見煊陽侯的笑容怪怪的,心裏不由也有些發怵。

他們倆面面相覷了一忽兒,在對方的眼神里都看到了疑惑。

其中家丁福生心下納悶,「好好的大喜日子,怎麼侯爺他看上去並不歡心啊,就連這一笑都跟哭似的,那有半點新郎官的樣兒。」

林修堯一把推開扶著自己的兩個家丁,福生一愣,踉蹌著退了一步,與另一個家丁瑞生撞成了一團。

「唉,我的腳……」福生怪叫了一聲,將踩到自己腳的瑞生給急急推開。

林修堯身形不穩地走到婚房門邊,「吱呀」的一聲門開了,他推門而入,像個無主孤魂一樣幽幽飄蕩進了喜氣洋洋的婚房。

福生素來機靈,見狀尖尖的臉上露出笑來,他也不跟瑞生計較那些,忙不迭跑上去關好了大門。

喜房之中,幽香醉人,燭影搖紅。

玉姝且喜且懼地坐着,大紅蓋頭之中,是艷若桃李的雲鬢花顏;目若春波,顧盼流轉,唇如桃花,容色動人。

她的手緊緊攥著,聽到腳步聲愈來愈近,她心中的弦也越綳越緊,從沒有過這樣緊張的時候,玉姝屏息以待,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柄青色的玉如意忽然出現在眼前,下一刻,大紅蓋的頭滑落在床上。

玉姝一下子慌了神,她一把將滑落在被子上的紅蓋頭抓了過來。

可抓過來之後,她便愣住了,手中的紅蓋頭忽然像個燙手山芋,她面紅耳赤地坐着,渾身都不自在。

她該幹什麼呢!

方尚宮的話忽然鑽進腦海,「公主,女人出嫁要從夫,尤其是床第之間的事,一定要順着夫君來,不能拒絕,但也不能一味迎合,要懂得半推半就,欲迎還羞。」

思及此,玉姝的臉更紅了,完全是一副春心萌動想郎君的模樣,望着林修堯的眼神更是柔的能滴出水來。

剛剛對上他的眼,玉姝便低了頭,一副害羞帶怯的模樣,她暗暗的想,這樣算是欲迎還羞了吧。

林修堯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沒有任何倚紅偎翠的念頭,他隨手將玉如意丟到了檀木腳踏上,然後面無表情地開始寬衣解帶。

剛剛解開腰間的玉革帶,一雙白膩如玉的手便落在了他的衣領上,玉姝既歡心又忐忑地杵在他面前,準備服侍自己的愛郎。

林修堯木然的表情一變,眼神忽然比窗外的月光還冷,他微微錯開了身子,迅速避開了那雙白膩如玉的手。

玉姝的手僵在了空中,失落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她襲了過去,使得她整個人如置身在隆冬的風雪中,連心間的熱忱都被凍成了冰塊。

林修堯將解下的衣袍丟擲在高大的龍門架上,自己一個人側身而睡,只留給玉姝一個看得到摸不著的背。

……

「你不需要給本宮什麼承諾,你只要記住青畫以後是你的妻子,無論世事如何多變,你都要與她執手到白髮蒼蒼就好。」

林月央望着情深意切地跪在自己面前的林山,用一種嚴肅到極致的語氣緩緩道。

林山正色,聲音鏗鏘有力道:「是,末將牢記在心,永誌不忘。」

青畫聞言欣慰不已,美眸中淚光點點,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林月央心裏嘆息了一聲,但也仍然為青畫高興,她笑睨了青畫一眼,道:「有林統領這句話,你總該放心了吧。」

青畫瞥了林山一眼,聲音有些急切,「奴婢本來就沒什麼不放心的。」

林月央唔了一聲,佯裝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的目光在林山與青畫之間遊動,「好,本宮知道了,你早早的就把一顆心放在他身上了,當然沒什麼不放心的,倒是本宮糊塗了,不解風情。」

林山懵,「……」皇後娘娘您……不正經啊!不厚道啊!

青畫聞言更加激動,她小臉通紅道:「娘娘你……」

林月央大樂,青畫的樣子真是有趣。

笑了一忽兒,林月央才微微正色,她說起了正事,「那本宮今晚找個時機去跟陛下說道說道,省的你們着急。」

「謝娘娘恩典。」林山撲通一聲跪倒,這樣才正經啊。

青畫見狀也夫唱婦隨起來,她與林山並肩跪在林月央的跟前,宛若一對璧人。

……

暮色四合,正陽宮外的宮燈早早點亮,掌燈的宮娥靜悄悄地回身,並未發現宮門外不遠處的張德妃。

林月央答應了青畫與林山要幫他們說和親事,自然要來正陽宮一趟,她倒不擔心夜少琛不答應,以她對他的了解,夜少琛是個懂得成人之美的君子。

走到正陽宮附近,林月央忽然覺得膝蓋處酸痛得厲害,她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自己轎子坐多了也不好,身體素質直線下降啊。

想當年她在軍營訓練的時候,五公里越野對她來說都是小兒科,單兵戰術、五千里徒步也是她的強項,那時候有好多男兵完成不了的任務她都能完成,如果不是最後當了軍醫,那麼她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女兵。

思緒越扯越遠,林月央無可避免的懷念起了現代生活,不過懷念也沒有什麼用,在這個時代,她只能是一個被困於朱牆之中的深宮婦人。

張瑤幽幽轉過身來,將那座只能望而卻步的宮殿拋在腦後,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迎面便與林月央打了個照面。

「皇後娘娘萬安。」張瑤曼聲道,聲音嬌軟動人。

林月央便走過去與張瑤閑話,她看了一眼正陽宮的大門,心中瞭然。

「德妃妹妹是來見陛下的吧,陛下可在?」

張瑤美眸微微黯然,她低垂了頭,溫言道:「臣妾就是在這附近閑逛,也不知陛下在不在正陽宮,不過陛下近來朝政繁忙,許是如今還在勤政殿裏頭批摺子呢。」

林月央十分配合的嫣然一笑,「那不如我們一道去求見陛下吧,或許我們運氣好,能趕巧碰上陛下也在。」

張瑤的臉上閃過猶豫,但很快她便微笑着拒絕了。

「既然如此,本宮就去見陛下了,妹妹路上小心。」

張瑤福一福身子,姿態謙卑,「臣妾恭送皇後娘娘。」

見到夜少琛時,他正在庭院中的一叢綠竹間舞劍。

時有清風徐徐,吹動了他的墨發,月色皎皎,他的髮絲在如水的月光中絲絲分明,今日的夜少琛與往日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袍,那是完完全全素潔到底的一身衣服。

林月央靜靜地在那一叢青翠的綠竹外看着他,目光迷茫而又神往。

當初在梨園,那個人也是這樣的一身白衣如雪,而自己則靜靜地站在一株梨花樹下,望着舞劍的他痴痴出神。

大朵大朵的梨花從虯枝之上驚落,地上的落花如軟玉堆積,少年將劍舞得銀光耀眼,落花平地而起,在風中紛紛揚揚,翩然若蝶,復有無聲無息的落下。

回憶里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回憶里的人卻各有一方天地。

突然,一把青鋒劍遙遙指向林月央的面龐,劍光一晃,破壞了林月央一臉的憂傷。

夜少琛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將劍遙遙對着林月央,目光複雜,「你幹嘛一副這樣的神情,好像丟了三魂七魄似的。」

言罷,目光帶着探究地從她的面上滑過。

林月央被他看得心裏發憷,忙攏了一下耳後的頭髮,可心裏卻是空落落的想着,她剛才的樣子很失魂落魄嗎?

夜少琛見她又不說話了,不由感到一陣無力,他眸底暗沉沉的一片,看不清情緒。

將劍入鞘,夜少琛走到石桌前坐下,他也不說話,只將俊眉一挑,朝林月央冷漠以對。

怎麼回事?一下子就變成了冰山臉,她說錯了話嗎?

林月央一臉懵圈地在夜少琛的旁邊坐下,「你怎麼了?」

夜少琛面上像是籠了一片寒霧,「沒什麼。」

「哦——」林月央忽然感到失落,想了想,她將青畫與林山的事情說了出來,夜少琛靜靜聽完,不置可否。

林月央仔細看了夜少琛一忽兒,心中納悶,我的萬歲爺,這事成不成您倒是給句痛快話啊,這可是她第一次當媒婆呢。

憋不住自己焦急的情緒,林月央開口了,「他們倆的婚事你覺得如何?」

夜少琛突然站了起來,他的身材很高大,長身而立,一站起來就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此時,他低頭俯視着她,眉心微攏,清俊的臉上滿是陰鬱之色。

林月央一愣,抬着頭與他四目相對,深深望進他的眼睛,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顫了一下,腦子混沌成一片空白。

此時的夜少琛分明很憂鬱,他的眼中藏着脆弱的神色,雖然一閃即逝,但還是被她看了出來。

「你……怎麼了?」穩住心神,林月央小聲問道。

夜少琛忽然大力地抬起她的下巴,然後用一種哀傷且憤怒的目光逼視着她的眼睛,「你找朕就只是為了這個?」

林月央的手緊張地抓着桌沿,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閃爍了一下眼神后,她實在是受不了這樣曖昧的對視,於是很「膽大包天」地將頭不受控制的偏了過去。

他就是為了這個生氣?

不會吧,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畫風完全不對好嗎?

現在該怎麼辦?

推開他?可會不會顯得很矯情啊,畢竟人家也沒有對她做什麼啊。

可不推開,這樣曖昧的姿勢又是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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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御寵奪心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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