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相后之弈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相后之弈

「知道你隨時會死啊,我進宮的時候你就告訴我了。」

南月像在聊家常。

「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朕近日康泰如常。」完顏旻見她這樣說,警惕的神經稍微放鬆下來。

「那就好,看你最近早出晚歸,還以為你是去交代後事了。」南月說著又給他盛了一碗湯。眼前這個大騙子,大概不知道萬太醫剛剛告訴她,他還有一個月可活吧。在她死纏爛打之下,萬年青親口承認蠱蟲最近突然興奮,徵兆顯著,狗屁的康泰如常。

完顏旻臉上一片黑雲,拒絕接受南月盛好的湯羹。他不確定她是否知道些什麼,只不過在談及生死時她臉上所呈現出來的漠然之態讓他很是不舒服。

「我吃飽了,皇上慢用。」南月直接把湯推到完顏旻面前,沒有多餘的動作。

「你去哪兒。」完顏旻看南月似乎要出門。

「去一趟鐘王府,小郡王找我有些事情。」南月說著出了門。

「跟著她。」完顏旻對御風說。

「主子,屬下還要去探查九魑閣的事情,您忘了。月姑娘只是去王爺那兒,按說不會有什麼詭秘之事。」

「就是王爺那兒才更容易發生詭秘之事。」完顏旻素常的波瀾不驚之下掩蓋著些許氣急敗壞,「算了,你去忙你的。」

「是。」御風一向端正的臉上出現某種清奇的意味。

前幾日的一場冰雪剛剛消融。雖然是冬日,鍾府的院落里幾株長青植物卻剛剛抽芽,在不甚猛烈的風裡招搖著,顯得生機盎然。完顏旻小心地隱匿在一扇拱門後面,目光透過鏤空的窗格,落在院落中央那熟悉身影的小小肩膀上。

「鍾落,我還要麻煩你一趟,再給我找一些苜蓿來,最好是比上次年齡更久的那種。」

「皇兄的病情又加重了,為什麼這麼急?」鍾落好不容易收起弔兒郎當的姿態,神色凝重起來。

「沒有!」南月矢口否認,「完顏旻他又是立妃又是要當爹的,身體好得很。不過是我近日閑著無聊,想研究研究這個苜蓿的祖宗十八代。你要是找不來算了,我自己去找。」南月說著就要離開。

「且慢!」

鍾落慵懶地倚靠在自家假山的欹壁上,雙手環胸,太陽光照耀得他一身大紅衣衫,邪魅俊朗。一雙星目半垂半閉,卻咄咄有神地打量著南月。

「不是皇兄有事就好,」他嬉笑,「但既然是你要,你放心,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給你摘下來。」

「只有一個月,你回得來嗎?」南月憂心忡忡地問道。

鍾落不著急回答她,反而湊近了半認真半玩笑地問:「那種花長在那種鬼地方,本王若是在給你摘花的路上遭遇了不測,回不來了,你會不會心疼啊?會不會像照顧生病的皇兄那樣照顧我,嗯?」

「你若是死於半路,我讓杜小姐去給你收屍。」南月雙手交叉環胸,不痛不癢地看著他,臉上掛著得勝的笑意。

鍾落咬牙切齒,一指敲在南月額頭上:「你還不如讓我死了呢。好了好了,反正你對本王從來就沒有好話。但你的事情,本王一定給你辦成。」

「我就姑且信你,還有事,走了。」南月沖他瀟洒一笑,急急轉身。

「你就那麼急著回宮嗎?我可聽說宮裡現在全是去給雪妃道喜的人。」

南月臉上一僵,將一抹失意掩下,轉回頭來笑得嫣然:「你就那麼相信我,這個時候不去看望你未來的小侄子,還要替我著想,你可是親眼看到了,我身上流的是南家的血。」

「雪妃身上流的也是南家的血。」鍾落眉間一皺,只是為她那一抹笑容感到心痛,他咧嘴一笑,幽幽地說:「我幫你,不是因為你是誰的或者不是誰的女兒。我跟皇兄不一樣,我不用考慮你姓甚名誰。你知道我手裡又沒有攥著一個江山,但凡我所有的東西,都不怕你搶去。」

南月有一瞬間敏感而又疑惑地看著鍾落,他是身份尊貴而又無憂無慮的小郡王,卻將這番話說得坦白又真誠。他笑容明亮,牙白唇紅,像從太陽那裡溜出來的小兒子。

她從容地笑笑,還是逃也似得溜掉了。

她經不起這份光芒的照耀。

在南月身後,樹梢傾動,一隻羽毛豐碩的白色鷺鳥拍拍翅膀飛起。拱門后的風被一襲黑色的衣角帶起。鍾落被這響聲驚動,眸中冷卻下來,但兩秒之後,安逸俊怠如常,臉上掛起喝了苦茶似的無奈微笑,慢慢地拾級而上,關上房門。

完顏旻跟在南月身後,一直沒有被發覺。

靳安殿。

太后安然祥和地閉著眼睛,端坐在打磨工整的黑檀木鳳榻上,狀若神遊。

南傲天已經弓著腰等候了兩炷香的時間,態度不敢有半分懈怠。

太后寧靜沉睡的眼睛倏然睜開,像獵劍忽然驚落鳥兒的一支羽毛。繼而一朵端正華美的笑容在細紋淺淺的臉容上綻放:「丞相等候多時了。」

「太后靜修養氣,臣,應該的。」

「不錯,我在這無趣的屋子裡枯坐十幾年了,都差點忘記了宮外的天地長什麼樣子。等窗外的雪消了,真想出宮去江南野地看看景。」

「娘娘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雖足不出戶,卻世事洞明。」南傲天淡淡地恭維道。

「那也不比南相,都是快要當外公的人了,依然志在千里。」太后微笑。

見南傲天不語,又說:「洞明世事,卻不見得洞察人心。聽聞,旻兒新迎了雪妃,又得了子嗣?」

「雪兒現在確有六甲在身。」

「既然如此,那些一二十年的舊怨,是不是該放一放了?」太后的眸子婉轉而犀利地抬起,笑吟吟逼向南傲天。

「娘娘。」南傲天叫了一聲娘娘,面容平靜,心提了一提。

「娘娘不是早就不過問前朝了嗎?」南傲天忽然變換了語氣,猝不及防地問道。

「相爺是九階劍法的集大成者,應該知道,一方再想息力歸心,也架不住另一方窮追不捨。」太后只是淡淡地說。

「先帝欠下的債,旻兒已經代父承受了十幾年了,還不夠嗎?」太后忽然聲音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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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本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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