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雪妃(三)
「你——」
以南清雪素日對待下人的方式,她可能早就一巴掌抽到傳鈴臉上。
可這會兒她剛剛揚起手,便看到傳鈴作出動武的架勢來,只好悻悻作罷。
她知道傳鈴還是有些拳腳的,便不打算再進去,只是站在門外故意揚聲道:「昨兒個父親送的禮物,妹妹還是看看的好。」
南月正在屋子裡對著幾株剛從太醫院騙來的草藥發獃,聽到這般南清雪這般餘味悠長的話,神經頓時機敏起來。
她的目光落到了南清雪昨夜帶來的盒子上。
一層一層的絲帶拆開,盒子最上面是一層上好的糕點。竟然是她幼年時最愛吃的。
南傲天其實心細如塵。
南月視如無物般把它們移開,看到了盒子最底層的東西。大抵是個紙包,隱約有墨跡從裡面滲出來。
南月起先疑惑,繼而眼底出現了波瀾。手指顫顫地撥開那紙包,臉色白如紙。
不大一會兒,門開了。
南月從寢殿走出,肩上多了個背囊,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
「傳鈴,我們走。」
主僕二人視如無物般從南清雪身邊平行穿過。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了。」
南月走過的時候,南清雪耳邊有飄渺的聲音傳來。
該死,她的聲音永遠那麼高傲。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
南清雪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一個從小有著那般低賤身份的人,到底如何,有著這麼刺眼的驕傲。
南清雪獃獃地立著,只能由著南月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娘娘安好!」迎面走來兩個丫鬟小心翼翼地問候。
新來的娘娘頭一天就能趕走皇後娘娘,隨便哪個宮人現在都要高看南清雪兩眼。北冥第一美人的容貌也讓她們確實驚訝,兩個丫鬟都不敢抬起頭來看南清雪第二眼。
「你們兩個,去把屋子裡的被褥清洗了,屋子也打掃一遍,本宮要這裡的一切都改頭換面。」
「是,娘娘。」
「娘娘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奴婢們。」
「知道了,你們盡心侍奉,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南清雪垂眸掃了丫鬟們一眼,從她們固定著的屈膝姿勢前走過。
她看起來像是去了前殿,等丫鬟們進了屋子,才悄悄從牆后探出半個身子來。
只有親眼確定她們拿到那條臟污的被褥,南清雪才肯放心。
這樣,這個宮裡便會有人能證明,她是處。
想到昨晚……
南清雪總覺得心裡有什麼不安定。
她是用指甲劃破了大腿才……
但願完顏旻沒有發覺。
不會的。皇帝昨晚那麼的憤怒,他大概是一心把她當成了南月,人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是很難發現什麼的。
南清雪這樣安慰自己,卻忽視了昨晚真正昏昏沉沉的人是她。她只記得自己很恐懼很疲憊,一夜醒來就成了雪妃。
而且,會是眾妃之首。
她之前與完顏旻沒有過任何的接觸,在他瘋傻的時候沒有,在他神志清明之後更沒有,不過是一夜恩寵,完顏旻如何給她這麼高的位分。
何況,他是認錯了人。
她正這樣想著,完顏旻卻彷彿知她心事一般出現在她面前。
「朕才封的新號,雪妃為何神色黯然。」
南清雪一驚,完顏旻正閑庭信步地走到她面前,語氣似為責怪,面容里卻含笑。
「呃,見過皇上。」
南清雪忙行禮。
「你倒是比皇后懂禮的多。」
完顏旻若有若無地說了一句。
「妹妹——」
她本想說南月瘋長,從小沒什麼教養。眼波一轉改口道:「妹妹自小沒有親娘照料,又命中多煞,能有現在這般尊榮已是她的福氣。」
「只是皇上昨晚突然……妹妹似有些生氣,又使性子說要回家去。」
「你果然比她漂亮得多。」完顏旻像沒聽到南清雪說話一般,徑直往她臉上瞅去。
「皇上……」
南清雪竟一時語塞,不知怎麼回話好,纖纖素指扶上臉頰,才發現整張臉都是燙的。
「若不是當日你大病,也不是月兒進宮來。」完顏旻笑意淺雅,似無心之語。
南清雪心裡卻彷彿被針扎了一下。
是啊,當日……
「月兒心直口快,在宮中行事往往魯莽。你既然進宮來,就不必再想著回去,也好幫著她,做好這六宮的主人,替朕解后瑋之憂。」
南清雪當下臉色變暗,合著他是為了南月。
「是,臣妾,臣妾定當協助妹妹,替皇上分憂。只是臣妾突然被立為妃,皇上可曾通知爹爹。」
「這麼大的事,怎能不讓南相知曉。你進宮來一夜未歸,朕怕相爺擔心,早已派人通知府上。」
「還是皇上考慮的周到。」南清雪低眉順眼地答著。完顏旻離她很近,讓她心裡很是有些亂。
「放心,任何事情朕都會替你安排好。今天,你只需要好好歇息,」完顏旻低下頭輕聲說道:「朕會命御膳房送些補氣血的湯來。」
聽到這句話,南清雪心裡那塊石頭才算是真正落地了。
南月此時正拿短劍抵在南傲天脖子上:「你把阿星怎麼了?」
南傲天一早收到南清雪被立為妃的消息,心裡正百般狐疑,卻沒想到南月會突然回府來,一時沒個防備,被南月挾
制個正著。
不過他沒有慌張,從容地笑了笑:「看來雪兒是把為父的賀禮帶到了。」
「你把阿星怎麼了?」
南月的劍刃把南傲天的脖子貼得更近些。
南傲天卻慢慢地收斂了笑容,眼裡有精明的光聚起來:「月兒,你既然確定是我南傲天的女兒,將來便是要做大事的人,你不可以讓任何人成為你的軟肋。為父不過是斬斷了阿星一根手指頭。你若始終婦人之仁,將來會有人,取那小傢伙兒的性命來鉗制你。」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做你的女兒,帶我去見阿星,不然我先取了你的性命。」
南月眼睛里過分的平靜讓南傲天有些駭然。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的性命。
只是在想南月這般孤狼一樣的眼睛,繼承了誰的血脈。
溪娘可從來沒有這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