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巨鯰撞網

第十五章、巨鯰撞網

那天,李小豹離開窩棚時,熊逸還在昏睡。

到了中午時分,熊逸醒過來了。他左臂的槍傷還在陣陣發痛,但身子的熱度卻降下來了,看來營養豐富的土鱉湯還真起了作用。眼下,熊逸的肚子又餓癟了,可李小豹還沒回來。熊逸知道,李小豹斷不會扔下自己不管,他們是自幼的好朋友。又等了一會,仍不見李小豹,可肚子卻餓得等不住了,昨晚只喝了碗湯,他慢慢爬起來撒泡尿,看見鐵鼎鍋里還有小半鍋土鱉湯和一些土鱉肉,就自己將湯燒開,吃飽了才又回到草堆躺下,等候李小豹歸來。

熊逸哪裡知道,他等不回來李小豹了……

直到晚上,李小豹仍然沒回窩棚,熊逸開始焦急起來。李小豹是遇到緬軍巡邏隊了,還是出了事?他胡亂猜測著,最後認定李小豹可能是迷了路。以李小豹的機警和他一身的功夫,他會躲避緬軍巡邏隊,更不會有事,所以李小豹一定是迷路了——熊逸自作聰明的判斷。分析有了結果,熊逸就決定在窩棚等待。其實他也只能在窩棚等待,槍傷令他十分虛弱,限制了他的行動。好在喝了兩天的土鱉湯,身子有一些恢復,雖然行走還不太利索,但總可以挪動腳步了,尚且右臂完好無損,再加上有顆聰明異常的腦袋,熊逸有辦法在窩棚里長期等待下去。

鐵鼎鍋里的土鱉湯已被吃得罄盡,但受到土鱉的啟發,熊逸立刻聯想到湄公河支流的魚,從而聯想到鉤魚,進而聯想到製作漁具——這實在比用阿昌刀當漁叉的李小豹聰明百倍。當晚,熊逸用在窩棚內找到的兩枚銹鐵釘磨尖利,再燒紅彎成鉤,又用劍麻的纖維搓成細繩,就做出了兩副簡陋但實用的鉤具。

翌日晨,熊逸用阿昌刀在泥土裡刨出幾條蚯蚓,就在窩棚邊湄公河那條支流開釣。這湄公河支流的魚兒真是太多了,尤其是那種無鱗闊口鯰,又傻又貪婪,見到魚餌象螞蝗嗅到血腥一樣成群結隊的來搶食,可把熊逸樂壞了,這那裡是釣魚,簡直比探囊取物還省事。沒一會,熊逸身邊就擺滿了一大堆無鱗闊口鯰魚。

更讓熊逸高興的是,就在這窩棚附近還生長著許多名為水芹菜的水生植物,這水芹菜具有清熱解毒、養精益氣、清潔血液等功效,是種美味佳蔬,在雲南景洪常見,他認識只是不知道還有藥用價值。還有,這河邊一到夜晚,蚊虻像是開會似的密密麻麻一大團,趕都趕不走。好在,這河岸坡地上長著一籠籠的艾蒿,熊逸知道,晚上用這艾蒿草點燃可以驅趕蚊虻,特有效。所以,就憑熊逸這點生存能力,就超過了李小豹甚至田龍許多了。

熊逸就這樣在窩棚耐心等待李小豹。時間一晃十多天過去了,熊逸的槍傷已經痊癒,但他的耐心卻在時間的流逝里一點點消失……就在熊逸考慮該不該離去的時候,這天早上,熊逸的等待終於有結果了,他聽見窩棚外響起一個人的腳步聲——熊逸的心跳立刻加速,將興奮喜悅的情緒霎時灌輸到體內四周,他身子一熱剛想張口喊聲「豹子」,卻又一下閉住嘴唇,硬生生將「豹子」憋進肚裡。

鑽進窩棚的人不是熊逸期盼的李小豹,而是一個頭纏白毛巾,身穿淺藍短袖衣襟,下套黑色肥腿長褲,赤著雙腳的克欽族漢子。那漢子乍見窩棚里的熊逸也是滿臉狐疑,倍感驚訝。還是熊逸反應敏捷,見那漢子的衣著打扮他就知道是一位「傣家」人,「傣家」人淳樸厚道,他有經驗,以前嘴饞的時候,他夥同田龍他們就曾用一頂綠軍帽向淳樸厚道的傣家人「換」來好幾隻肥母雞。他主動向那漢子打招呼,解釋說自己是前幾天在瀾滄江洗澡,不小心被沖了下來,還受了傷迷了路云云。那漢子真的是同「傣家」人一樣淳樸厚道,熊逸編造的謊話立刻就博得了他的同情。

要說,克欽族人與傣族人一樣,都是淳樸善良、熱情好客的民族。這克欽族漢子叫岩基,住在距弄桫鎮不遠的一個小村莊,靠種旱稻為生,農閑了就上山打獵或者下河捕魚,這兒的窩棚就是岩基為方便捕魚搭的。只是眼下正是農忙季節,這岩基不去收穫莊稼,卻有空來這窩棚,讓人想不明白。熊逸沒去考慮這許多,只一會功夫他就與這岩基攀上兄弟,如同一家人般的熟識親切。

岩基告訴熊逸,他這次來是捕魚的,他想多捕一點魚拿到弄桫鎮去賣,他現在急著用錢。

岩基捕魚的方法是用一張三十多米長、兩米高的麻線漁網,浸放在河裡,圍成大半圓,然後自己撐著他划來的竹筏,用一根頭端剖製成三角形並套上幾隻能旋轉的空竹的竹竿,在水裡攪動鬧騰,將河裡的魚兒驅趕至網圈。這是一種古老的捕魚方法,受到驚嚇的魚兒只要一頭撞進網圈,魚鰭魚翅就會纏掛在網上,任人捉拿。只是這種捕魚方法在湄公河水澤地區極易招引來兇殘的鱷魚,常常致使漁夫不幸喪生鱷魚腹口。好在這段支流水清透亮沒有浮萍,鱷魚難以偷襲,再加上漁夫們一般都備有幾根尤如投槍一樣尖銳的竹篙,只要不是太大意,應該沒有性命之虞。

可問題是,這種捕魚方法卻有極大的局限,它可以捕撈鱖魚、岩鯉、鯽魚等有鱗魚類,對滑不溜湫的無鱗魚卻有些無可奈何,而這條湄公河支流的水域里卻恰恰又是無鱗魚居多,可憐岩基在河上忙碌了半天收穫甚少。

熊逸也跟著岩基上了竹筏。起初,他興趣盎然,感覺新鮮好玩,幫著撐筏趕魚,時間久了就發覺這捕魚方法太笨,效率太低。他對岩基說:「岩基大哥,我們回窩棚去拿魚鉤來釣魚,網就等它放在河裡——咱們兩頭都捕,這樣就可以多抓一點魚。」

岩基因捕魚太少,也是滿心焦慮,聽了熊逸的建議自然點頭應允。

不用說,熊逸的方法肯定有效,十多天來他就是靠釣魚來維持生存的。熊逸這次用了兩副釣具,就在窩棚不遠的河岸邊,他釣那種無鱗闊口鯰魚便如拔蘿蔔似的,被一條條甩上岸來。岩基瞧見有如此多的魚兒被釣上來,簡直心花怒放,他忙著用刀剖開魚肚,用草梗穿刺魚鰓豎在太陽下暴晒,一會魚兒就晒成了魚乾。魚乾可以做魚露,所以魚乾拿到弄桫鎮去就能換成錢,有了錢他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到了黃昏的時候,熊逸釣起來的魚就算已經晒成魚乾,恐怕也有百十來斤了。

晚上,熊逸與岩基吃了岩基帶來的乾糧,休息一會,準備去看看安放在河裡的漁網。岩基心想,如果仍然沒有什麼收穫,就放棄捕撈,乾脆同熊逸釣幾天魚便打道回府,一來他急著想回家,二來用熊逸釣魚的方法其捕獲量也遠遠超過了自己此次來的期待。

岩基與熊逸再次划著竹筏去放置漁網的地方。

天已黑盡,月色映在水中閃著粼粼波光。今夜星稀月明,視野很好,在竹筏上眺望,河面遼闊,水平似鏡,有徐徐涼風拂來,令人神清氣爽。斯時,鳥禽早已投林歸巢,四周很安靜,只聞遠處岸邊水草叢裡傳來一兩聲宏亮的蛙鳴。

岩基與熊逸來到漁網旁。漁網的一頭是拴在一個小島的秧青樹上,另一頭則用一支竹篙固定在水裡。岩基的竹筏靠近漁網,他用手抓住綱繩,剛要查看網內是否有魚,卻聽見竹篙那頭的網裡「撲通」一聲水響,平平的河面倏地被扯出一個臉盆大的漩渦,接著漁網被什麼東西猛地拖拽著朝河心奔去。岩基沒留神,身子一踉蹌,差點被牽帶進水裡,那支固定在江底泥地的竹篙也被拔了起來——好大的勁道!

「——鱷魚!」

「——鱷魚!」

岩基與熊逸幾乎是同聲驚呼,兩人立刻從竹筏上抓起竹篙,防備不測。要知,有一隻鱷魚困在網裡,就意味著還有數只鱷魚就在附近,岩基常年捕魚他清楚,而聰明的熊逸這十多日天天在河邊釣魚,亦察覺到這河裡常有成群的鱷魚出沒。二人正驚惶時,那網裡的東西忽地竄出水面,露出半截身子——月光下看得真切,撞網的不是兇殘的食人鱷魚,且是一條碩大無比肚腹泛著銀光的巨型魚類。

岩基興奮地呼叫:「是巨鯰,網住一條巨鯰!」

巨鯰是湄公河水域里一種罕見的特大型魚類,成熟的巨鯰體重可達400公斤,頭尾能有三米長。這巨魚青背白腹,鰭似漿,尾如舵,闊闊的大嘴能囫圇吞下整隻小山羊。巨鯰味道鮮美,且又體態龐大,捕捉到一條能在市上賣出較高的價錢。而眼下這條巨鯰僅憑目測,少說也在200公斤以上。

熊逸也瞧清了是條從未見過的大魚,只要不是食人的鱷魚,他的膽量就大了,只是頭次見到體大如牛犢的巨鯰,心裡不免既緊張又興奮。那條巨鯰因套著漁網,竄出十多米遠就拱不動了,只得又搖頭擺尾遊了回來——熊逸手握尖利竹篙,正等著它,瞧它靠近竹筏邊時,熊逸將竹篙狠狠刺了下去;與此同時,岩基手中的竹篙也刺進巨鯰的青背。

巨鯰負痛,帶著漁網猛地騰躍出江面,然後一頭扎進水裡,拚命朝前狂游。這東西的力量太大了,它拖動纏在身上的漁網艇船般地破水馳行,竟然一下將那株酒杯粗的拴著網綱繩的秧青樹「咔嚓」拉斷。

岩基與熊逸划著竹筏緊追不捨,那巨鯰帶著漁網和秧青樹在水裡輾轉折騰,一條平靜的江河被搗鬧得水濺浪翻,禽飛鳥啼。待巨鯰力疲遊動緩慢時,岩基與熊逸便立刻操筏趕上,再一次用竹篙狠狠插進它身子。

巨鯰跟著「撲哧」鑽出水面,接著沒入水中,又是一陣搖尾划鰭急促游奔……如是兩次三番,巨鯰終於精疲力竭,沒了動彈的力量,只剩下張歙闊嘴喘息任人擺布的份了。

岩基與熊逸將這條巨鯰拖至竹筏邊,用繩索穿過魚鰓拴牢,這才深深出了口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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