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跳樓

這學校的宿舍樓是統一四層的，雖然不算太高，但下面是水泥地，人要在上面摔下來，絕對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我慌慌張張地往樓梯上跑，路上有很多女生都用怪異的眼光看我，有個別穿著暴露的更是直接罵了起來，說哪裡來的猥瑣男，居然光明正大跑來女生宿舍偷窺了！

我對這些難聽的話視若無睹，也不管她們會不會報告老師，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妹妹要跳樓了，我得阻止她！」

我爬得飛快，趙欣在後面一個勁兒讓我等等，可我哪裡有時間管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跑上了頂層，剛邁進門口，就看到一個瘦瘦弱弱的女生跨在圍欄上，半個身體已經往外探了出去。

我急得大喊一聲：「不要！」

那女生聽到聲音之後，回過頭來，我們距離不過七八米，她臉上的輪廓終於清晰地印入了我的視線。

那眼睛、眉毛、挺拔的鼻子，臉上一切的一切，都讓我感到深深的熟悉。

我幾乎瞬間肯定，這就是妹妹，是三年前離家出走、我也找了她整整三年的妹妹。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由想起她小時候，在院子里撒嬌亂跑的情景，想起她晚上睡覺時把我抱得嚴嚴實實，想起她擋在後媽面前，抿著嘴唇，張著雙手，那倔強的表情……

這些日子裡，我被騙錢，被黑店老闆扣押當雜工，被趙勇兄妹欺負，受同學排斥；過得連狗都不如。生活雖然狠苦，但是每次我都咬牙堅持下來了，因為我知道，妹妹還在，她還等著我去找她，所以我還有活下去的理由。

在家裡，后媽從沒把我當成過兒子，所以奶奶去世后，妹妹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闊別三年之久，如今再次重逢，我才發現，原本有那麼多想對妹妹說的話，全部都堵在了喉嚨，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別過來！」

恍惚間，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我晃了晃頭，才發現自己已經離準備跳樓的妹妹只有兩米多遠了。

如此近距離下，我愈發覺得她熟悉，雖然她比三年前長高了，變白了，變得非常漂亮了，比趙欣還要漂亮，可她仍舊是我心中那個瘦里吧唧，粘我粘得寸步不離的妹妹。

「小小。」我抹了抹眼淚，朝她伸出手來，說：「你別想不開啊，哥哥在這兒呢，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哥哥的嗎？」

「哥哥？」妹妹滿臉不解地看著我，說大哥，你這又哭又笑的，搞的哪一出啊？

我看著她熟悉的臉，但是上面流露出來的，卻是驚人的陌生，整個人都懵了，連忙指著自己大聲說：「我，張阿牛，是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啊！」

妹妹凝神想了想，隨即又搖了搖頭，說我沒有什麼哥哥，我也不叫什麼小小，我叫唐芊芊，你認錯人了吧？

一邊說，一邊在圍欄上小心翼翼挪動著，我以為她是要跳下去了，一時間急火攻心，大喊一聲：「不要啊！」整個人已經往前撲出。

妹妹被我的喊聲嚇了一跳，抓著圍欄的手也鬆了，整個人就這麼從外面掉了下去。

我三步並作兩步趕到，極力往前探身，終於在妹妹掉下去的瞬間，抓住了她的手。

妹妹整個人已經懸空，看著下面已經圍了很多人的水泥地，嚇得花容失色，帶著哭腔說：「大哥，求你別鬆手，快救救我啊！」

「小小你放心，哥哥這就拉你上來！」

我卯足了勁兒，抓著妹妹纖細的手腕，一點一點把她往上提。由於她身材偏瘦，並不是很重，很快就被我拉了上來。

我知道妹妹肯定嚇壞了，所以在她剛回到地面之後，就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不斷安慰說：「別害怕，現在安全了，別怕……」

誰料懷裡的妹妹突然掙扎著一把將我推開，啪地往我臉上抽了一巴掌，俏臉上滿是怒色，罵道：「你個臭流氓，剛才差點害我掉下去，現在還佔我便宜，信不信我報警把你抓起來啊！」

「我……」

我被這一巴掌打懵了，看著眼前憤怒的妹妹，既錯愕又無法理解，忐忑說：「你……你剛才不是要跳樓嗎？」

「你才要跳樓，你全家都跳樓！」妹妹忍無可忍又過來打了我一巴掌，臉上滿是委屈，說都怪你，沒事跑上來幹嘛，上來也就上來了，還又哭又笑大喊大叫的，不是成心害我是什麼？

我捂著臉，突然間覺得眼前的妹妹，容貌很熟悉，但卻變得非常陌生起來。

「小小，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張阿牛，我是你哥哥啊！」

我有些不死心，覺得是妹妹在跟我開玩笑，所以又試探著重複了一句。

「你還說！」妹妹果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一樣尖叫起來，說追我的人我可見得多了，可沒見過像你這種亂攀親戚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我……」

「你什麼你！」這個酷似妹妹的女生指著我鼻子罵道：「你說你一大老爺們，在我一女孩子面前紅什麼眼睛，還哭上了？丟不丟人啊你！」

我連忙擦拭眼睛，說你不要生氣，我不哭，不哭了。

身後的趙欣看不下去了，上來對那女生說：「人家剛才好歹救了你，你對待救命恩人就是這幅語氣的嗎？真是沒有教養！」

「他救了我？」這女生氣沖沖地拉著我和趙欣，徑直來到她剛才坐著的圍欄旁邊，用手指著下面的的一個水泥疙瘩說「你看到卡在那裡的那把梳子沒有？我剛才上來晾被子，梳子不小心掉下去了，我是想去撿梳子的！」

我沿著她的手指往下看，果然發現下面有一把木梳子，正好卡在一塊凸起的水泥疙瘩上，才知道是鬧了個天大的誤會。

「那是我最喜歡的梳子，我都用了好多年了！」那女生見我不說話，又急又惱，狠狠瞪了我一眼，說剛才我明明已經夠著了，害得我現在還要叫別人來幫忙，都怪你！

我聳拉著腦袋，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身體只剩下一副驅殼，失魂落魄。

我想不明白，妹妹為什麼會說不認識我，臉上為什麼是一副令人害怕的陌生。如果說她不是妹妹，那她為什麼會跟妹妹長得一模一樣，又為什麼會對掉下去那把跟奶奶生前用的木梳子如此喜歡？

我找了整整三年，吃了無數的苦，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你做的這些努力全是白費的。

那種沉重的打擊讓我喘不過氣來，讓我覺得自己長久以往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你真不嫌丟人嗎！」這個酷似妹妹的唐芊芊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說要哭你就閃旁邊去哭，別礙我的路，我還等著去叫人幫忙撿梳子呢。

「不用去叫人，我來幫你！」

我抹了抹眼淚，喊住了已經走出好遠的唐芊芊，隨即不等她說話，整個人已經跳上了圍欄，在趙欣的驚呼聲中，像猴子一樣左手抓著圍欄，右手往下探出，慢慢朝那把木梳子伸去。

梳子掉落的地方其實並不遠，如果是女孩子去拿的話會很吃力，但男生手長，用力一伸就夠到了。

我把梳子抓在手裡，吃力地攀了上來。當腳下再次踩到實地之後，方才感到左手已經完全麻痹了，心中不住地后怕，不知道自己剛才哪來的勇氣，一點防護措施都不做就下去了。

那唐芊芊接過我撿上來的梳子，猶豫了下，放緩了些語氣對我說：「謝……謝謝你了啊？你剛才害我差點掉下去，現在又幫我把梳子撿起來，咱們算扯平了。不過我真不是你的什麼妹妹，你一定是認錯人了，不好意思。」說完之後，她小心翼翼將梳子放好，朝我做了個再見的手勢，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樓頂。

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整顆心彷彿缺失了一塊，抽搐般的疼痛。

這時候，身邊的趙欣突然把臉湊了過來，神秘地說：「姓張的，我有個辦法能夠證明她到底是不是你妹妹，想不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