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禍水
到市裡下車之後，我迷惘地舉目四望，看到四周圍是熙攘的人流，綠燈紅酒，各種繁華的東西，不斷刺激著我的眼睛。
在這裡，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我漫無目的地逛著，想打聽下妹妹的消息，一直走到了下午，整個人又累又餓，最後實在走不動了，又恰好看到旁邊有個飯館，咽著口水再也不顧其他，一頭扎了進去。
由於我沒有多少錢，不敢亂吃，所以只向老闆點了兩碗米飯，菜都不要，就找了個角落狼吞虎咽起來。
我實在是餓昏了頭，餓得旁邊突然站了幾個光著上身的大漢都不知道。等到我把飯都吃完了之後，之前那個一臉微笑的老闆立即換了副兇惡的臉，將手裡一個菜單扔我面前，嚷嚷著讓我買單。
我心想應該也沒多貴，於是就把菜單接了過來。可不看還好，一看立即被嚇了個半死，大聲說你們欺負人，才兩碗米飯，怎麼可能要一萬多塊錢呢！
那老闆皮笑肉不笑地從身後拿過來一本菜單，指著上面的一行細小的字說：「看到沒有？這裡寫得明明白白，咱們這裡的米是從國外進口的有機大米，純綠色的，營養豐富，一粒一塊錢。你這兩碗飯起碼得有一萬多粒吧？只算你一萬塊錢，算是便宜的了！」
我又不傻，立即知道自己被騙了，於是想跑，可剛轉身就被旁邊一大漢抓著衣領，拎小雞似地拎了起來，重重往旁邊一扔，不僅砸翻了桌子，還磕破了額頭，流了滿臉的血。
接著那大漢又走過來，二話不說在我臉上抽了幾巴掌，打得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之後，開始給我搜身，將我口袋裡的一千多塊錢通通拿走。
我又氣又恨，卻又奈何他們不得，所以不顧身上的傷，跪在地上向他們磕頭，說求你們放過我吧，那錢是我的路費，我妹妹還等著我去找她呢。
老闆用手抓著我的頭髮，把我的頭掰起來，冷笑說既然你沒錢，那你學人吃什麼飯？我他媽上有九十老母，下面還有十幾個孩子等著養呢，誰又來可憐可憐我啊？告訴你，既然你拿不出那麼多錢，那你就得老老實實在這裡幹活還債，逼崽子，要是敢跑的話，我就把你的腿砍下來！
就這樣，我身上的錢不僅被騙了，還得在這個黑店裡幹活，每天吃的是客人吃剩的菜飯，睡的是樓梯下那個只有一米來寬的三角空間。
飯館的生意不好，老闆為了節約成本，乾脆把店裡原有的兩個服務員都炒魷魚了，還把他們所有的工作全堆給了我，端菜洗菜搞衛生，早上六點干到晚上十二點，一秒鐘都不能停下。
我曾經想過要報警，但老闆的警惕性很高，有一次我剛靠近電話就被發現了，被他綁住手，用皮帶抽，抽得整個後背都麻痹了，全是密密麻麻的傷痕，晚上睡覺的時候只能坐著，根本不敢躺下。
報警不成，逃跑也成了奢望，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毒打之後，我終於死心了，不再反抗，老老實實在這家黑店工作。
哪怕吃不飽，睡不暖，也總比回去那個害死了奶奶的家要好；我知道自己過得很慘，但是我不後悔出來，因為妹妹還在等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一定會把她找回來。
所以，我學聰明了一些，不再表現出要逃跑的樣子，每天起早貪黑地把工作做到最好，持續了整整一個月，終於讓老闆對我放鬆了警惕。
就在那天中午，他到門口去裝貨的時候，我偷偷地把廚房裡的三大罐地溝油全倒在了地上，拿打火機點燃，再將老闆櫃檯里的錢拿了，借著滾滾濃煙偷跑了出去，最後在一片火光中，頭也不回走了。
我深深意識到了這個社會的殘酷，以及人性的醜惡，所以我不再輕易相信別人，拿著從黑店老闆那裡得來的三千多塊錢，租了個廉價的房子，一邊上著初中，一邊四處打聽妹妹的消息。偶爾有空了再找些兼職掙點錢，日子雖然苦，卻也總算是自由了。
但我沒想到會在學校里碰到一個熟人，他是原來村子里村支書的兒子，也是當初妹妹去學校找我，被他帶著人欺負過的混子，叫趙勇。
趙勇打心眼裡看不起我，不僅在同學面前叫我小雜種，還經常找人打我，說我爸去當小白臉了，老媽跟人跑了，奶奶還是個瘋子，一家人都是怪胎。
我雖然恨，但是趙勇小弟很多，我害怕被報復得更慘，所以從不敢反抗，久而久之班上就再也沒人跟我說話了，就連女同學都嫌棄我，每次我被打的時候，她們都會在旁邊站成一圈兒，嘻嘻哈哈地看熱鬧。
趙勇有個妹妹叫趙欣，長得很漂亮，整個學校的男生都在追她，挺虛榮的一女孩子，天天在我面前炫耀她買了什麼新衣服、新鞋子，哪個班的男生跟她表白了，哪個班的女生又不及她一半漂亮等等。
她跟她哥一樣，喜歡帶人欺負我，讓我給他們打飯，抄作業等，偶爾晚上翻圍牆出去上網被抓了，也都讓我背鍋，害我好多次都差點被學校開除。
在這學校讀了三年初中，我也被他們兄妹欺負了整整三年，一直到中考結束，我和趙勇分到了不同的高中，這才讓我鬆了口氣。
三年初中，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走遍了無數地方，問了無數的人，卻都沒有妹妹的消息。我一直在想她，想她沖我吐舌頭扮鬼臉，想她在院子里奔跑的小身影，想她那麻雀喳喳似的開朗笑聲，很想很想，想得我每天晚上睡覺時，都會淚流滿面。
那天我拿著高中錄取通知書到學校報到，見了班主任，分配好了宿舍，本想著換了新環境之後，日子終於會好過些了，卻不料中午剛到教室，就見到了一個我最不想見的人：趙勇的妹妹，趙欣。
當時教室裡面，四個混混模樣的男生圍著趙欣動手動腳，趙欣的上衣已經被硬脫了，縮在牆角里大聲呵斥著，說你們不要胡來，我哥就在隔壁學校，小心我讓他帶人過來弄死你們！
那些混子估計是高年級的，看見趙欣長得漂亮，所以就過來調戲了，而且根本不怕她威脅。
趙欣平時雖然虛榮，喜歡讓男孩子送她禮物，但她內心其實傲得很，從不輕易答應做別人女朋友，所以自然對這幾個混子非常抗拒。
我討厭這女的，更不想趟這趟渾水，所以掉頭就走。
誰知道趙欣眼尖，一眼就把我認了出來，指著我大聲說：「張阿牛，你個沒良心的給我回來！昨天老娘才答應做你女朋友，你居然今天就不管我了！」
我腦子轟地一聲，立即知道這臭娘們兒想拉我水，於是加快了腳步往外走，想要遠離這是非之地。
可是那幾個混子已經注意到我了，為首的一個朝我大聲喊：「給我站住！」
我知道，他們已經見到我的樣子了，大家都是同一個學校的，跑了的話，沒準會被報復得更加厲害，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走回來。
剛才說話的那混子抱著手問我：「你叫張阿牛？」
我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趙欣，忐忑不安地點點頭，說是。
「我叫宋輝，高二的。」那混子吊起眼睛看著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老子看上這女的了，你現在就跟她分手，否則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心中一喜，心說我本來就不是趙欣的男朋友，分就分吧，做做樣子而已，我管她死活呢！
懷著這樣的念頭，我正準備說話，可趙欣卻突然撲了過來，雙手抱著我的胳膊，裝出一副親昵的樣子對那宋輝說：「我男朋友他很愛我，絕對不會跟我分手的，而且他很能打，才不會怕你們這幾個小流氓呢！」
那宋輝眯起了眼睛，不懷好意地對我說：「你真不怕死？」
「不是的，我……」
「我男朋友說你宋輝就是個屁！」趙欣再一次搶在我前面說：「就你們這幾個窩囊廢，他一隻手就能把全打趴了！」
宋輝臉色一下就黑了，「啪地一聲」，當先一個大耳光子抽在了我臉上，罵道：「喲呵，那老子倒想看看你有多能打，居然連我輝哥都敢不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