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揚吐惡氣

第二百六十二章 揚吐惡氣

風靈立在牌位前聽著聽著,便闔上了眼,兩道淚線緩緩自睫毛底下滑了出來。連杏葉在一旁聽了都攏緊了眉尖,不住搖頭。

柳爽自是不肯認下全部,他一面說一面將大多罪責推向賀魯。風靈並不在意他如何狡辯,自顧自地點燃了三支線香,敬拜過康達智一家的牌位,拭著眼角道:「阿兄阿嫂,阿團,你們可都聽見了,你們都是教這惡賊所害,如今已是明明白白。只恨風靈如今造不得殺業,不能手刃了這賊人,還你們一個公道。」

柳爽乍一聽風靈不願造殺業,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只這顆心尚未完全放下,臂上尖銳的疼痛便又襲來。

風靈一腳踏在了他脫臼的臂上,手裡執了一條破舊的馬鞭,目光冷冽地盯著他,「這馬鞭是我阿兄隨身多年的舊物,今日便先替他討回一分利。」

話音一落,馬鞭劈頭蓋臉地照著柳爽甩了下來,風靈顧忌腹中的孩兒,未敢使上全力,倘若使了十分的氣力,只怕要活生生地將他打死,但只一半的氣力,於只會擺弄些花拳繡腿的柳爽而言,已是痛不欲生。

他抱了腦袋,在地下打轉躲閃,哀嚎慘叫連連,偏風靈的鞭子落得刁鑽,避開他的臉面,專挑那身子上最受不得痛的地方落鞭,如驟雨急下,一鞭緊過一鞭。

她每揮下一鞭,腦子裡便閃現出往昔康達智與米氏的一顰一笑,還有那白白胖胖的稚兒阿團晶亮無邪的目珠子,故每一鞭上都帶了她的怨恨,一氣兒狠抽了一炷香的功夫,柳爽的慘呼聲已是氣力漸弱。

杏葉擔憂起來,繞到她身後,輕聲提醒:「仔細莫要壞了身子。」

柳爽只當是杏葉恐他遭打死,替他說情,忙沖著供案上康達智的牌位求告:「康大薩保對不住,委實對不足……我也是因父親之命,賀魯之威,不得不……不得不做下那等錯事。待我回至長安,必定,必定供奉一場法會,以表愧疚。」

他不說這話尚且罷了,他一提這話,風靈愈發搓火,緊甩下三兩鞭:「誰要你那腌臢錢帛來做法會,惡貫滿盈之徒,要你來供奉,豈不污了我阿兄名節。」

柳爽自小跋扈慣了,哪受過這樣的辱罵苦打,方寸全亂,一時討饒一時又咒罵,風靈怨恨他入骨,此刻根本停不下手。

院外的眾人均聽見了柳爽在正堂內嚎叫,心驚肉跳,又因公主吩咐,左右為難,進退不是,有機靈的便去偏院請了彌射過來。

自打風靈一說要宿在康宅,彌射便料想她大約要予柳爽吃些苦頭,他本不願插手,可傳話的報稱柳爽幾近垂死,彌射略一思索,便覺不對勁。柳爽死活於他無干,可他若是死在了敦煌城中,長安勢必追究,牽扯起來麻煩不斷,到底欠妥。

他心思一轉,佯嗔道:「莫要渾說!柳虞候於女色上雖縱性了些,卻也不是不知分寸之人,怎會將寧西長公主衝撞至此境地?」

通稟的侍衛急了,「將軍同小人去望了便知。」

彌射便順著這個階,跟隨那侍衛到了正堂門前,侍衛不敢上石階,彌射獨自上前叩門,果然聽見柳爽在屋內失聲慘叫,並杏葉細碎的勸解。

他心知風靈必是動了大怒,只怕她傷了自己的身子和腹中孩兒,當下也不叩門了,徑直推門而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奪下了馬鞭。

「這是怎麼說的,好端端的,怎鬧成這樣?」彌射佯裝渾然不知,將身擋在風靈與柳爽之間。杏葉見狀,忙上前扶住風靈,退至一旁。

風靈適才打紅了眼,現下被奪了馬鞭,逐漸平息下去,不禁生了一絲悔意,若要再抽打下去,怒氣更甚,恐當真要傷了肚腹。

柳爽羞惱難當,又苦於緣由說不出口,只得將那口怨氣和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一齊咽進肚中,搭著進來攙扶他的長隨的胳膊,踉踉蹌蹌地自地下爬起,抬袖抹去唇角的血痕,咬牙道:「公主教訓得是。」

彌射故作不知,輕描淡寫地打著圓場:「西疆天氣炎熱,此間又正是七月最熱的時候,大伙兒不免火氣都重些。罷了,一會兒命人送些冰酸的杏酪來,都解解鬱氣罷。」

他轉向風靈抱了抱拳:「也不知柳虞候何處開罪了公主,想必他亦是無心之過,公主身份貴重,莫同他一般計較。這天確也熱得人煩躁,方才已吩咐下洗浴溫湯,公主沐洗了好平平氣兒。」

說著他又回身架扶住柳爽,一面將他往外頭送,一面在他耳邊勸道:「公主遠離長安,嫁到此地,不免要覺委屈,氣性兒大些也在常理中。你也知曉的,賀魯看她甚重,她自有這個底氣左性跋扈……不過再有數日,待交了差,柳虞候還是長安城中的佳公子,她卻要長長久久地留在西疆部落中。柳虞候的胳膊彷彿是脫臼了,走,咱們偏院中去,我替柳虞候接回。」

柳爽並不蠢笨,得了台階自然懂得往下走,朝彌射抬了抬尚能使得上力的那隻手,虛作了個禮:「將軍所言甚是,這便勞動將軍一回。」

柳爽虛軟無力地教人半扶半抬了出去,風靈登時泄了氣,身子一軟,癱坐在矮圈椅內,背後的襦衫全教汗水浸透,濕濕冷冷地黏在後背的皮膚上。

杏葉憂心地盯著她的肚腹,翻來覆去地問:「娘子覺得如何?可還受得?」

過了好半晌,風靈深深地嘆了口氣,在臉上擺了個不成樣子的淺笑:「無妨,我的孩兒也不至這般嬌氣,不過教一教他疾惡如仇罷了。」

她順手搭上肚腹,「若非為了這孩兒的陰騭,我又豈能容柳爽苟活於世,血債自該血償。」

杏葉被她前半句話逗樂,尚未顯出笑意,一聽她後半截子話,又笑不出來了:「那柳虞候的性子,大約不會善罷甘休,必要造出些事來,一洗今日之辱,你可有備?」

風靈朝著門外柳爽離去的方向,唇邊慢慢綻開一個含義複雜的笑來:「不罷休又能如何,他縱然是記恨,也恨不了多少日子了。」

杏葉驀然警醒,喃喃道:「已到沙州了……」

她轉過身,向著康達智一門的往生牌位恭肅地拜過:「康大薩保若有靈知,便教咱們平平安安地過了這到坎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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