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院裏擺開

第二十六章 院裏擺開

詹東容被辰星說得吹鬍子瞪眼:「辰朋友,你這是欺人太甚!只不過你遠來是客,老身好歹是個地主,不願叫你挑了眼去。你想請多少賓客?老身一力承擔!只是誤的時間,你來承擔。」

辰星笑道:「我可沒有多少閑功夫,無非昨天幫你教訓了一下你的令郎罷了。前輩護犢,非要找我的麻煩不可,我有什麼辦法?這事兒拖得越久,就越是難以弄清楚,還不如早點解決好。」

詹東容一聽,更是光火了,對辰星恨得牙痒痒,可是老謀深算,不能再在話語上給人拿住了短處,就冷笑道:「老夫本想備一杯水酒,請來江湖朋友們小聚,將我們間的是非曲直給爭明白,那裏曉得小俠故意刁難,老身拼着落個失禮,先將酒席的事壓后,將我們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辰星道:「別着急,這會已是中午,哪怕要打架也要先吃飽肚子,不能讓客人空着肚子辦事。」詹東容聽他這樣說法,分明是存心耍賴了,便冷笑道:「老身自認個不是,想不出轍在短時間裏招待多出來的許多朋友,小俠到底要怎麼辦,,還請明言,老身一定好好聽聽。」

他不想放過這個狡猾的年輕人,存心要跟辰星周旋到底。辰星的回答則大出詹東容的意外。但聞辰星一笑,答道:「前輩,請了這許多客人也是我自己臨時起意,不可以怪你沒有準備。不要緊,我們不如各招待各的,我的客人由我自己招待,只借下你的地方用,這總可以吧?」

說着,辰星就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笛,擱在口邊吹響,頓見一行人遠遠行了來,也有挑桌面的,也有挑柴炭的、也有挑碗盤的,頃刻在院裏擺開。

那看熱鬧的鄉親們,還在門口沒離開,但見辰星竟像變戲法一樣變了這許多東西來,更提高了興緻不肯走了。

辰星到門口笑着伸手邀客道:「請!各位父老鄉親,多謝你們來捧場,在下無以為敬,只準備了一點薄菜,不成敬意。」

看熱鬧們的又驚又喜,可是仍然不敢進去。辰星又道:「大家千萬別擔心得罪了詹家,以後惹上麻煩。想詹大俠是名門正派,還不至於做那下三濫的事,而在下也不準備請求大夥兒幫多大的忙,只將今天事情記下來,以後如實說給人聽就是了。」

聽他這樣一講,詹東容面色更難看了,而門口的人的只有些江湖中人聽辰星的話進門了,大部分還是觀望。

辰星笑道:「前輩,你在這裏的勢力還真是不小。」

詹東容面色煞白,朝門外作一揖道:「諸位父老,若在下平日裏對諸位不夠恭敬,有怪勿怪,還請賞臉進來。如果在下真有什麼失檢點的地方,也請來當面指教,在下自當受教。」

經他這樣一說,有些人倒真的進門了,還有人卻跑得更遠了一些。

辰星招呼道:「大家還是快進來吧!你們要是再不賞臉,詹大俠可就真要生氣了。」詹東容的確是被他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然而那些人卻因辰星這句話,終於一擁而入。

院裏已經擺下了二十多張桌子,也差不多夠坐了。十多名夥計招呼看,倒酒盛菜,還有幾名廚師生火準備炒新的熱菜。

詹東容皮笑肉不笑道:「少俠!原來你早有準備。」

辰星呵呵一笑:「凡是有頭有臉的江湖朋友,全被前輩請去了。在下只好在街上拉些來湊熱鬧。只是要特別說一句,那些鄉親與在下素不相識,無非就是本地的鄉親們,絕不至於偏袒我的。」

詹東容冷笑:「說得好。在下也非常歡迎鄉親們前來,一起幫忙分出個是非曲直。」辰星一笑道:「不忙,先吃再說。另外,這些的酒菜錢我已付過了,前輩只要招呼您請的客人就行了。」詹東容聽了,問道:「小俠可是真怕我請來的客人,都會偏袒我,對你不公平?」

辰星道:「這話不敢說,總之您的朋友說話有顧忌,也是人之常情。這一點,我相信請來的這些鄉親也一樣,以後還得在這兒住下去,而我卻只是個過客,他們都犯不上為了我而結上前輩這個冤家。話說回來,多些人,總歸口雜些,以後難免有句公道話。」

他話中已認定詹東容請的公證人會不公平。這是很厲害的一著棋。特別是些有點名氣、而立場中立的武林人,更在心中作難:如果偏向辰星,在詹東容這裏不好意思;如果偏向詹東容,日後傳出去很難聽。

本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格局,辰星竟吃定了地頭蛇。詹東容連忙回他自己的里廳席面去了。他如果再在外面獃著,非給氣得吐血不可。

他請的客人也多少有點不安。雖然裏屋也開了宴席了,氣氛可並不融洽,

有人故意要避嫌,不肯跟人表現得太熱切,而盧大方也不敢跟客人們多說話。

有的人後悔不應該多事來趟這混水,看來那年輕人的頭不好剃,搞得他們現在覺得是在坐臘,搞不好就變成豬八戒照鏡子--兩邊不是人。

那少年侃侃而談、身姿筆挺,想必大有來頭,得罪了也是麻煩。

頂好的辦法,就是置身事外,然而如今已不可能,只好兩邊都不偏袒,盡量公正,回頭也好說話。

另外,他們的潛意識裏面,多少也想看到詹東容受窘,只因他們多少也受了點詹家的欺壓。詹東容自己最後悔,深深感覺自己把事情搞大是弄錯了。

要真的說起是非曲直來,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有不是處,對方最多說誤會之下衝動了,也不失俠義本色。

何況,當時人家已經打都打了,他如果認個錯,還能博個虛心的美名。

不管怎麼說,事情發生在他家門口。隨他怎麼處置,沒人能說他是怕事才借調處理。而如今,他卻把自己搞得騎虎難下,竟不曉得如何收場。

辰星則是先聲奪人,先上一手,在氣勢上佔盡上風,並且還佔了理。只詹東容先行邀約的公正人,確實沒取得辰星的同意。他做個順水人情,把大堆閑人牽扯進來,順水推舟,自然而然。

那些廚子什麼的,是辰星吩咐習愷他們幫忙的。並且辰星還有更絕的安排:就在酒宴快結束的時候,門外頭又來了一大幫人,男女老少都有,並非武林中人,只是市井中小人物,還是本土的,如賣糖的葉老頭、縫衣服的胡阿婆、種菜的三兒、賣餛飩的春六兒,賣花的小蕙蓮等人。

詹東容直了眼,隱約覺得事情更不對勁了。這些人們都沒道理來這裏的,辰星將他們弄來是要幹什麼么?這些人,詹東容不太認得、有些則是眼熟,忽然看見賣糧的葉老頭是認識的,就一瞪眼:「葉老頭!今日是江湖人之會,你跑來想幹什麼?」

葉老頭嚇傻了,不知怎麼辦好。可是辰星笑道:「這些人,全都是在下請來的客人,很不勞前輩操心,自有我會招待。」

他讓習愷將這些人請到桌邊坐好。那桌面是辰星特意吩咐多備的一張。那時候人們不曉得他還請了什麼重要賓客,只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批人,以至於大惑不解。辰星可是對這些人客氣得很,親手替他們把盞,向眾人敬了一圈酒,殷勤地勸他們多吃些。

桌上菜擺得滿滿登登,不過有些已經涼了。很多菜還是趁熱吃好,涼了之後連味道也不同了,可是這些客人們不太在乎,還是吃得非常起勁。

於他們的記憶里,就沒有吃過這樣豪華的酒宴。平頭老百姓,餬口都不容易,哪可以大吃大喝?偶然也會有紅白喜事應酬,能吃頓酒席,不過質量上可差得多了。辰星今天叫的酒菜乃是好的,雖然擺在露天院中,可比堂屋裏的酒席更豐盛。

詹東容先前還沒有注意到這些,如今為了詢問葉老頭等人的來意,到外頭一看,才發現院裏桌上的菜,頓時感到臉上無光。

詹東容其實並不算小氣,今天定的乃是七兩銀子一桌的上席,擺滿堂屋,也很過得去了。只他邀請的都是有身份的武林人士,自不能失禮於人。

不過,有名的人本來就不多,湊了幾桌,坐得疏疏的,又不太說話,比外面可是冷清得多了。辰星的客人則是雜湊的,凡是見者皆有份,一下子就能坐得滿滿的,比詹東容沾光。

詹東容請的客人不但少,還要顧慮他們的身份地位,差不多的、感情不壞的,才可以安排在一起,免得得罪了人。

江湖人物,宴飲時最不容易處理的,就是座席了。

詹東容費了苦心,才將堂屋中的坐席排好,揖次入座,外面已在暢飲。他出來再一看,辰星用來招呼市井之徒的,竟是十兩以下的特等酒席,相比之下,他這坐地的大豪紳很失顏面。

無怪乎詹東容沉了臉走向辰星:「小俠這算什麼意思?」辰星似乎清楚了詹東容的問題,卻裝糊塗答道:「前輩問的是什麼?我雖也請了些客人來看熱鬧,可是自掏腰包款待他們的,無非借了府上的院子,毫無得罪前輩之處吧?」

氣得個詹東容一言不發,只能回身就走,臨走還丟下句話:「小俠,不要把路走絕了,更不能欺人太甚!」

辰星一笑:「俗話說路不平有人踩。我不敢當個什麼俠義之名,無非本了良心做事。碰上惡霸欺壓良民,不敢在乎對方靠山多硬,總想伸手管管,莫非就變成罪該萬死了?」

詹東容不敢發作:「好!你不妨嘴硬,回頭卻得給我個明白交待。」說完就走,只怕驚動裏面的客人,出門來看見外面的菜色,會令他十分難堪。

總算等雙方都吃完了,家丁清出了院子,談判終於開始。

詹東容領了一大批人從堂廳出來:「閣下,我們該談談正題了。」

辰星一笑:「我早等著了。」詹東容便道:「老身先要介紹幾位貴客——」辰星立刻搖手:「晚輩目前不想認識任何貴客,只因目前爭的是個道理,要的是個公正,如果先認識了對方、聽說了對方的身份,反而會有拘束。」

詹東容怒道:「這幾位全都是江湖裏名重一方的高人,絕對不會偏袒任何一邊。」辰星道:「我明白。我也不是說信不過他們,只是擔心他們要賣面子談交情,充當和事老,我如果不答應吧,就得罪了人家;如果答應了呢,又實在對不起我的良心,因此寧可不認的好。」詹東容頓時怨道:「你像是認定我理屈了?」

辰星答道:「如果高人們能勘破世情,不給你權勢所壓倒,那怕是找不出我的錯處。我不想認識您請來的朋友們,也是因此,當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之前,我也許能向他們提點合理的要求,不然的話,像是故意為難他們。」

詹東容指著辰星:「你好像……」忽然感覺指頭好像微微的一麻。

再看辰星,若無其事。指頭一麻也就消失了,好像是詹東容自己的錯覺。

辰星仍然侃侃而談:「我只是說,我自己請來的這些人,我事先一個也不認識,他們中有的甚至不是江湖中人,這樣才能作個公平的判定。我要的只是對或錯兩個答案,並不是要人來做和事佬。」

詹東容問道:「那分出對錯以後呢?又該怎麼辦?」

辰星笑道:「這就難說得很了,如果錯在我,我不妨向你認錯,叫你兒子也打回我幾拳;不如要是曲在前輩,只看前輩怎麼表示,晚輩可不敢要求什麼。」

詹東容倒是不敢應聲了,他發現辰星這個人很難纏,彷彿有充分把握,自己如果一時衝動,也答應下類似條件,可太上算。他圓滑道:「老身自然也會有交待!如今——」

辰星插口道:「不如先將二位令郎請出來。畢竟他們才是當事人,對於事情的經過也比較清楚。」詹東容怒氣沖沖揮手叫他的兩個兒子出來,挨了辰星揍的那一個,鼻樑上還貼著膏藥,半邊臉頰也仍然腫著,可見那拳可挨得不輕。

這兩個少爺對於辰星都懷有敵意,眼裏怒焰熊熊,不過也有絲膽怯,畢竟他們心虛,而這次事態也擴大到讓他們不安。

辰星則是毫不在乎擺擺手,朝四周作了個圈揖:「諸位,在下在武神廟瞻拜,忽看這兩位少爺調戲一個姑娘。辰星沒忍住,就打了他一拳,事情經過如此這般,有錯沒有?」

最後這句話,是問詹家兩個少爺的。哥哥因鼻子被打歪了,說話不明白,由弟弟回答說:「事情是這樣……但是那姑娘是我們長工許瓜的女兒,我們一起長大,開玩笑都習慣了。」

辰星冷笑:「我不清楚你們習慣開這種玩笑。」弟弟就冷道:「那也許你在出手前,就該先問個清楚。」辰星答道:「還用多問?你的哥哥拉住她的手臂要親她,而她哭泣掙扎,可見不是心甘情願供你們調戲。單為此,你們也就受個教訓。」

詹東容沉了臉道:「小犬的行為欠考慮,不過老身就在旁邊。要教訓的話,也該由老身自己來才對。」

辰星道:「正因你在這裏,他們才更應該該好好挨頓揍。那姑娘哭叫聲音很大,別人不至於聽不見,卻沒人聞問。而你的兩個少爺明知你在附近,仍敢這樣放肆,由此可知你平常對兒子的教養如何了。」

詹東容沉下聲音:「小俠是要追究老身教養不周之罪了?」辰星應道。「的的。前輩若能好好管教他們,就不至於讓他們成為這樣的惡少了。」

此時,一個老人道:「辰少俠!兩位詹世兄年輕人脾氣,好玩是有的,可是還很知道自愛,絕不是惡少之類。」

辰星看了下那老人:「先生是替詹前輩幫拳的?抑或是來作公正的?」

老人道:「老身是來作公正的。只因老身對兩位小世兄都認識,才替他們說兩句公道話。」鐵腿金剛認得那也是個宿老,就低聲向辰星說明。

辰星聽罷一笑,向老人抱拳:「老先生自然不至於隨便說話,然而您也沒時常跟他們在一起,恐怕會受到些蒙蔽。晚輩能夠提出很多的人證,來證明對他們的說法絕不過份。葉老頭,你站起來說吧!別怕,有我給你作主。」

葉老頭幾碗黃湯下肚,終於敢於站出來,指出詹家兄弟倆常跟一些朋友出城打獵,曾經踢翻了他的糖擔。還有種菜的三兒被踏壞過菜園,更被抽了一馬鞭。

告開了頭之後,人家紛紛跟上。縫衣服的胡阿婆也被他們的馬衝倒過,摔傷得躺在床上半個月。賣花的小蕙蓮則是被他們調戲個不完。賣餛飩的三兒跟蕙蓮定了親,上前替蕙蓮排解,結果也被打了。

還有酒樓里的夥計,告狀說兩個少爺為了侍候不周、或者說他多算酒錢,經常打他。其實兩兄弟在城裏的幾家酒樓都掛着帳,高興的時候付一點,不高興了就掛着。

酒樓里的人知道他們脾氣,一般不敢討。但偶爾他們還要找夥計的晦氣。

其實城裏鬧事的惡少,還不止他們哥倆,不過他們卻是其中的帶頭人,因他們都會武功,底子還很硬,又有父親撐腰。人們對他們意見最大。

這樣一個個的數落下去,最後告了幾十宗罪狀。不但詹東容面色如土,那兩個少爺也神色大變。沒想到辰星搬來的竟是這批人,抖出這麼些糗事。

直到最後一個人說完,辰星方才道:「想想那天的事,我的確有些孟浪了,沒問明白。所以後來我就多打聽了一些地方,終於斷定他們確實該受點教訓。」

詹東容面色變得鐵青,走到兒子前面,厲聲道:「兩個畜生!給我跪下來。人們說你犯的錯,你們都有什麼話講?」

其實那些指控的罪名,說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出身好的年輕人在一起,總要鬧點事出來。一般人也不敢告。但在辰星的尋找下,告在一起,份量就大了。

人證顯明,兩個少爺面色如土的跪下去。詹東容揮拳就要揍下,一副恨不能把兩個不肖子斃於拳下的樣子。只是拳頭還沒落下,辰星猛然搶前一步。

他動作太快了,詹東容還當他想要偷襲,就往旁邊跳開一步,舉起拳頭要防他。哪裏知道辰星作了個揖。

詹東容愕然問道:「小俠這是幹什麼?」辰星答道:「晚輩曉得前輩治家嚴謹,恐怕不清楚令郎行為,應該斗膽為兩位少爺請個命。他們都還年輕得很,只要能改過,善莫大焉。請前輩再給他們個機會,若假以時日他們仍然如此,前輩再打死不遲。」

這手很漂亮,居然為對方的兒子求情,給足了盧大方面子,顯出在辰星眼裏,他是個大公無私的正直君子,能大義滅親。

詹東容心裏當然不想殺死自己兒子,不過為了自己的地位和聲譽,被逼到這個地步,不打死也得把兒了打暈了。

辰星如此求情,詹東容自然不可以再堅持下去了,又是感動又是愧疚,向辰星深揖道謝。一天戾氣化為和平,來公正的人忙把兩人都誇了一遍,既誇讚辰星仗義,也誇讚詹東容的無私。

辰星就此成了詹家上賓,兩個少爺都上前叩謝他求情之恩,並謝過他的教誨。

那一拳頭,當然是白挨,不過兩個年輕人對辰星確實是又敬又畏。

辰星此時才說出自己替思凌出巡的欽差身份,一地人跪下磕頭,對他更佩服了。一行人把酒言歡,拉起家常來。

詹家兩個少爺對辰星先是怒、後來是敬畏、再後來把他引為知己,說起本地好玩地方,有座宣德山,山腳下有條小河。

河水清清,在青石板上流過,注進一個潭裏。

潭裏有鱉,在晴天晌午時分,那鱉就會懶洋洋從潭裏頭爬出來,在岸上曬蓋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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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雲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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