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慈航難渡 第三十八章 楓魂

上部 慈航難渡 第三十八章 楓魂

她站在樹林子里,輕輕地閉上傷痛的眼眸,終,還是讓她逃了!耳邊有秋風凝固的聲音,她倏然睜眸,一道黑影自她眼前掠過,劍芒如流星劃過,點點滴滴的液體擊襲上她的衣衫,她來不及追趕,眼眸染上無力的悲切。

她低頭看了看雪白的衣衫,上面破碎的黑點匯成一道暗色的影,傷痕一般將衣衫割裂,滲著血腥的味道,她欲用手去捻,卻發現,手上疏雲的血早已乾涸,將掌心凝固,忽而住了手。

疏雲?晚華?誰是誰?她握緊拳頭,身子極度的疲軟,幾欲站不穩。

耳邊是風搖撼樹影的悲鳴,那聲音幽靈一般鑽進她空蕩的靈魂,翻攪著她的內心。

此處,葬楓林?!她彎腰拾起一片楓葉,上面一片黏膩,濃烈的血腥鑽進她的鼻間,冰冷嗆人,她動了動僵冷的身子,挪開步子,上前兩步,轉過兩棵楓樹。

當楓葉拂過臉頰,她看到一團模糊的白影,蜷縮於樹底下,如冬眠的蟲子,動也不動。

冷風灌進,呼吸急喘,她有些遲緩地蹲下身子,手有些木然地撫上那與自己幾分相似的眉眼,無聲的嘆息落入風裡。

葬楓林里葬風聲,葬楓顏里,紅顏魂夢斷!

酈煙池的血,早已流盡,滿地的粘稠腥濕的血,浸透紅楓,滲入泥土,祭了滿地的楓魂。那張妝容精緻的臉,如褪了色的花瓣,在她手掌下枯萎,她放開手,一片楓葉悠悠落下,在那枯涸的臉上烙下一道陰影。

她垂了眼,意外地瞥見酈煙池緊握的手掌,一片雪白的絹沾染了血跡,在夜裡如墨滴染。她驚疑地抽了出來,展開,裡面寥寥幾字,「申時葬楓林見!」落款竟是,媚煙池!

她捏了捏絹布,腦中思緒一滾,不由凄然一笑,這,分明要嫁禍與她……腦子閃過一個念頭,心驚這一陰謀,正欲離開,卻已然不及。

身後風聲,她回頭,是及時收住寶劍的鳳流軒!

鳳流軒站定,眼神閃過一絲訝異,待瞥到一旁的酈煙池,手中的寶劍應聲滑落地面,聲響很快被泥土吞沒。

她沒有訝異,方才已想到這一層,只是……終還是晚了一步,該面對的,於她,總也逃不過。

她心中百味雜陳,面色卻靜淡若水,眼睛只靜對上他的。

鳳流軒眼眸里有一抹複雜的沉痛,不知是為她,還是為那酈煙池?

她輕輕眨了下眼,卻見他默然地伸出手來,將她拉起,動作很是溫柔,一如他水色的眼眸。

她眼底劃過一絲疑惑,愣愣地任他抽出手中的絹布,看他展開來,凝眸睇看,然後輕擰秀眉。

她有一絲緊張,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卻終還是在乎,在乎他的信任。

鳳流軒抬起眼,目光卻愈發的輕柔,如羽毛一般輕撫她的面容,溫軟的話語說道,「池兒,沒事吧?」

輕綿的一句話充滿信任,輕易地擊碎了她的不安和懷疑,心中泛開一片酸楚,她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怔忪間便有喧鬧的聲音傳來,伴著急切的凌亂的腳步聲,她抬眼看去,只覺十幾個禁衛軍提了燈籠,手執刀劍而來,一齊向鳳流軒行禮。

燈火照亮了一地秋紅,血腥的味道瀰漫,禁衛軍皆忍不住皺了皺眉,看到她有一絲的訝異,待看到她身後的酈煙池,腳步皆動了動,換上一種懷疑的眼神,握緊手中的刀劍,一臉戒備地盯著她。

她微微一笑,是怕她傷害鳳流軒么?這些人倒盡職,只可惜太過無能!

鳳流軒瞥了眼她身上的單衣,嘆息道,「池兒趕緊回去罷,免得著了涼。」

禁衛軍首領看了眼她衣裙上的血跡,眼神一閃,拱手道,「皇上,賢妃娘娘遇害,依屬下看——」說著,看了眼她,有些遲疑地道,「媚妃娘娘只怕脫不了干係。」

鳳流軒目光霎時變得冰冷,沉聲道,「這宮裡,朕說了算。媚妃娘娘與此事絕無干係!」

「那倒未必!」一聲聽似慈藹卻隱約嚴厲的嗓音突兀地響起,眾人皆驚愕望去,卻見一太后一臉嚴肅在萊嬤嬤的攙扶下慢慢走來。身後跟著幾個打著宮燈的宮女,照得一地血色愈發的明麗。

「母后?!」鳳流軒有些吃驚,她卻只淡淡一笑,心中已明了這是太后布的局,一切,只是為了對付她!

太後走近來,看了眼鳳流軒,輕嗯了聲,又轉眼掃向她,目光卻已是狠厲,她也不行禮,只彎了彎唇,似笑非笑,太后的偽善面具終於撕破了么?!

發現太后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逡巡,鳳流軒有些緊張地道,「母后,兒臣相信賢妃之事定與池兒無關,還請母后明察!」

聞言,太后臉上似乎有一絲的慍怒,扯過他手中的白色絲絹,抖開來,慢聲道,「那,這又是什麼?」

「這——」鳳流軒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太后浮起一抹譏嘲的笑意,轉眸向她,「池兒,你倒是說說看,這,算什麼?!」

她冷冷一笑,正欲開口,卻有溫潤如春風的聲音吹散了血腥之氣。

「那不過是他人嫁禍之證據!」溫潤之聲,不是很高,卻是落地有聲,眾人目光皆聚集到來人身上。

一襲白衣隨風張揚,飄渺難卻,一如那雙清水攏煙的眸子,清涼的、朦朧的,玉潔的面容上卻染著薄醉的風情。

她的心隨著他的步子,跳躍,漂浮,似要漲滿胸口,他卻未曾看她一眼,只向太后和鳳流軒行禮。

太后道了聲免禮,旋即淡聲問道,「蓮相方才所言,說那絹子不過是他人嫁禍與媚妃的證據何以見得?」

言無殤輕微勾唇,將目光移向她這邊,她心驀地一緊,他卻是越過她,看向身後的酈煙池,然後慢慢地舉步過去,與她擦肩。

聞到他身上淡然的蓮香,她有一絲的迷醉,心卻悄然地漫開疼痛。

言無殤蹲下,細細查看酈煙池的傷口,然後優雅地立起身,看向太后,不緊不慢地說道,「賢妃娘娘乃是被人用利劍穿心而亡。且不說如今媚妃娘娘手上並無兇器,只說殺人之後抽出利劍,那血若濺上衣衫必是分散如花狀,而娘娘裙上的血跡,卻分明是利器沾血之後划灑所致。微臣以為,娘娘還不至於拿自己的衣裙來擦拭寶劍罷。太后以為如何?」

聞言,太後面色沉暗了些,鳳流軒卻暗鬆了一口氣,轉臉看了眼言無殤,言無殤對他回以淡淡一笑。

太后定了定神,旋即攤開手中的絹子,眼看著言無殤問道,「蓮相分析的自然有理,可是,這絹子上的字跡卻又如何解釋?莫非這字跡並非出自媚妃之手?」

言無殤笑意不減,從容過去,接過絹子,只那麼一掃,便篤定道,「這字跡乃是他人刻意模仿,而並非出自媚妃之手!」

「何以見得?」他話語剛落,太后便立即發問,語氣隱約有不服之意。

言無殤靠近一步,從容應對,「臣曾有幸得賞娘娘之墨寶,發現娘娘之字筆力渾厚,筆跡粗而有力,而此絹上之字跡雖十分形似,卻是落筆輕盈,筆跡涓細,且行字之勢時有阻滯,不夠順暢,顯是小心模仿之緣故。因而,臣斗膽,敢斷定此事必是他人嫁禍與媚妃娘娘。太后若有懷疑,可令人取了娘娘之墨寶來,一對便知!」

聞言,太后沉默不語,盯著言無殤,眼神閃爍不定,一如她此刻的心思,讓人難測。

禁衛軍和宮女們疑惑的眼神在太后和言無殤間游移,一時靜默,惟有風聲簌簌。

言無殤並不介意,仍自淡淡笑立,她定眼凝著他的背影,卻暗自憂心,今日他為她得罪太后,他日定要惹上禍端,除非——

風流軒的目光卻似幽靈,在她與言無殤間飄忽不定,黯淡而憂傷。

良久,太后嘆了氣道,「如此,便是哀家錯怪了媚妃。」說著,將目光轉向她,淡淡道,「池兒莫要怪哀家才好。」

她扯開一個微笑,不咸不淡地說道,「所謂關心則亂,母后之心,池兒理解,又怎麼會怪罪呢。只是,還請皇上下旨,讓蓮相徹查此事,揪出真兇,繩之以法,以平賢妃之怨。」

聞言,鳳流軒怔了下,對言無殤道,「如此,此事便有勞蓮卿了。」

「臣,遵旨。」

太后瞥了她一眼,道,「此事,便交予蓮相了。哀家也乏了,萊嬤嬤——回宮!」

「恭送太后(母后)!」

她凝著太后的背影,冷冷一笑,卻見太后忽然回過身來,對言無殤道,「想不到蓮相對於書法竟如此有研究,改日哀家倒要向蓮相討教一番。」言罷,浮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轉身離去。

言無殤神色不改,她卻眼神陡暗,心,有灰暗冰冷的東西翻滾。

「池兒——」鳳流軒開口欲說點什麼,她卻搶過話頭,福身道,「皇上,臣妾先行告退了。」語罷,扭頭便走。

不料,走了兩步,一陣眩暈襲來,身子一個不穩,就欲倒下。

「池兒——」異口同聲的叫喚,她已落進一個清暖的懷,清雅的蓮香混著淡淡的墨香鑽進她的心底,莫名地感到心安。

悠悠然撐開眼,對上一泓清蒙水色,心瞬間變得綿軟,天地無色,夜風失聲,惟有膠著的眼眸,碰撞的心意。

「池兒——」鳳流軒的聲音卻打破了那一刻虛無的美好,驚醒沉淪的兩人。

他放手,她直起身,轉臉對鳳流軒道,「臣妾無礙,皇上不必擔心。」說著竟又是頭也不回地走,腳如踩棉花,頭卻似頂了巨鼎,沉得厲害。

「娘娘、娘娘——」隨著焦急的叫喚,點眉於前邊的楓樹里鑽出,看到她竟飛似地奔過來,顧不得什麼禮數,拉了她的手又驚又怕地說道,「娘娘不好了,明月宮出事了……」

她卻暗捏了點眉的手,示意她噤聲,點眉不解,「娘娘——」

「出了何事?」鳳流軒沉聲喝問,竟是少有的嚴厲。

點眉一愣,這才注意到鳳流軒等人的存在,忙要行禮,鳳流軒止住,道,「快說,明月宮出了何事?」

點眉有些猶豫,瞥了她一眼,方回道,「疏雲和其他幾個宮女全都遭人殺害了……」說著,竟哽咽起來,眼中隱約滲出晶亮液體。

想到疏雲,一陣難言的悲痛襲來,她閉了閉眼,只覺頭暈目眩,下一刻,已被鳳流軒一把抱起。

「回宮!」

她實在疲累,輕靠著鳳流軒的懷,閉上了眼,嗅著他身上的龍涎香的味道,卻不由地懷念那一方清雅蓮香。

點眉對一旁的言無殤福了福身,忙尾隨而去。

言無殤靜靜地站在原地,玉濯面容上波瀾不興,眼眸在閃爍的宮燈里不停地變幻,如同風生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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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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