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慈航難渡 第三十四章 冷心

上部 慈航難渡 第三十四章 冷心

「拈花、拈花……」夢裡有聲聲溫柔的叫喚,像清暖的秋陽,溫柔地將她包圍,她站在蒼茫的黑暗中,狂喜地伸出手去,激動地喊著,「流語、流語——」可那聲音卻驀地消失了,如秋陽被凄冷的風雨覆滅。

她的手冷在無盡的虛空里,方寸零落,碎成冰霜,卻忽然有溫暖的手握住她的,熱力傳導,她的心重又活了過來,努力地睜大眼,試圖穿透黑暗,看清那溫暖的來源。

漸漸的,看到光亮,昏黃的、融暖的,她輕輕眨動眼睛,一張清雅如水的面容在光影里朦朧浮動,她定了定神,驚疑地出聲,「是你?暮謠!」

「正是微臣。」暮謠淡淡笑道,「娘娘可算醒了。」

她慢慢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在一間乾淨整潔的屋子裡,擺設簡單,大方又不失雅緻,空氣中隱約浮著淡然的葯香。

「這是……太醫院?」她轉眸問。

「是的。」暮謠遞給她一杯水,她接過,啜了一口,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喉嚨。

輕輕摩挲著茶杯,她定眼望著他,「是你救了本宮?」

暮謠拉了張椅子坐到卧榻邊,微勾唇,笑說,「福壽宮一個宮女得了急症,微臣前去看診正好路過,見到娘娘昏倒在地。」

她垂首飲了水,方抬眼笑道,「區區一宮女怎能勞動第一神醫大駕?」

暮謠眼神略動,無所謂地道,「哦,如此,那便是微臣閑來無事,四下逛逛,不想竟撞見了娘娘。」

聞言,她的眼中射出一道利芒,心想好你個暮謠,竟也想糊弄本宮了么?!

暮謠卻無所畏懼地朝她淡然一笑,轉身自一旁的小紅木柜子底下的抽屜子里拿出個青瓷細紋瓶,回身來,倒出一個藥丸遞給她,「娘娘,請先服下這藥丸。」

她靜靜看著他,並未伸手,他卻只淡淡笑立,安靜一如他玉潔掌心裡的藥丸。

她忽然笑了笑,接過藥丸,淡淡的熟悉的花香沁人鼻間,心中一動,仔細地凝看,這——不正是鳳御天上次給無殤服用的那顆藥丸?!

「你——」她抬眼,目光銳利,充滿懷疑。

暮謠隨意坐下,唇邊漾開淡淡的水紋,道「娘娘心中明了便可,微臣可不必多言。」

她心頭微震,這暮謠果真是鳳御天安排在宮中的暗線!那淑德之事——如此順暢如此迅速,怕也是他安排的?!

對上暮謠瞭然於心的目光,只見他微笑著輕點頭,知道事情果真如她所想,心中不免生出挫敗之感。

「其實,娘娘的計劃是不錯的,只是需要些時日,如今不過是有人在背後推了一把罷了,娘娘又何必介懷?」暮謠淡淡開口,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這暮謠自以為是地要安慰她么,她不需要!

卻見他忽而嘆息,面色凜然起來,問,「娘娘可知那下毒之人?」

「嗯?」對於他突兀地冒出的問題她一時間未反應過來,思緒略轉,心知他是問她中毒之事,想來他方才已給她把過脈。

「怎麼?是本宮身上的毒發作了么?」她避開他的問題,反問道。心中卻暗自疑慮,這冷香殘之毒不是一月之後方發作么,如今才不到半月,怎地就——

卻見暮謠面容嚴肅地說道,「娘娘可知自己身上中了兩種奇毒?」

「兩種?」她驚異地輕叫出聲,難道除了冷香殘她還中了別的毒?

「不錯,其一是冷香殘,其二,微臣尚不得知,只隱約覺得那是種慢性毒藥。」稍頓,暮謠話鋒一轉,說道,「兩者皆是慢性之毒,本可延緩些時日,但如今看來,此二者乃相生相催之毒,今夜裡,冷香殘便已發作,只怕——」

「只怕性命難保?」她瞅著暮謠凝重的面色,卻似毫不在意地笑開,對於死亡她似看淡了,心如靜水。

暮謠看她的笑容,低嘆著搖頭道,「娘娘即便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也該替腹中胎兒著想方是。」

聞言,她的心猛然一顫,如花笑意枯涸在臉上,怔忪片刻,方不確定地吐息問,「你說什麼?」

「娘娘已身懷龍象。」暮謠慢慢重複了一遍。

她的眼睛霎時亮如明月,嘴唇輕微地顫動,「孩子、我有了孩子……」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輕顫著覆上小腹,彷彿聽到生命跳動的音符,那樣溫暖明烈的音符激蕩著她陰冷沉鬱的心,如陽光忽然照耀潮濕陰暗的樹林,心底發出輕細的嘆息。

是滿足的喟嘆,寂寞被填滿,褶皺被撫平,心陡地被張開,她笑,她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娘娘……」暮謠輕喚醒她,語氣里深沉凝重的憂切,沉浸在幸福里的她毫無所覺,頭也未抬,輕應,「嗯。」

暮謠靜默地凝著她的低垂的眼瞼,輕吸了一口氣,說,「冷香殘發作,毒侵肺腑,只怕胎兒已被侵染——」

「什麼?」她倏然抬起眼眸,目光森冷地逼視他,心狠狠的糾結起來。

「龍胎,只怕難保了。」暮謠輕聲說道,那樣輕綿的語句卻似狂風暴雨,摧毀她的世界。陽光消散、陰霾重生,將她埋葬。

她愣愣地盯著他身後搖晃的燭火,感覺那火在慢慢熄滅,眼前一片駭人的黑暗,帶著陰冷腐朽的氣息,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

「娘娘?」一聲輕喚,她驀地驚醒,伸手攫住他的肩,用力地抓緊,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無比清晰地道,「救她(他)!」

暮謠任她抓得肩膀生疼,只靜凝她,良久,方說道,「冷香殘性烈,十日內若不得解,只怕娘娘性命難保!至於胎兒,即便僥倖保下來,出生,怕也是死胎。」

聞言,她的手猛然用力,指甲幾欲穿透布料刺進他的皮膚,他身子微僵,眼眸劃過一絲悲憫,她卻驀地放開他,綻開一朵艷麗的笑花,妖嬈的、璀璨的,如同將近覆滅的夏花。

他看著有幾分心驚,卻見她漸而收住了笑意,眉眼輕略,對他道,「中毒之事,若是泄露半分,本宮惟你是問!」言罷,下得榻來,整了整褶皺的衣裙,理了理凌亂的髮鬢,迤迤走出房間。

門掩上,玫紅的顏色沒入風雨,被風捲起,如同凌落的花瓣,艷殘心冷。

垂眼望著地上滴溜打轉的藥丸,暮謠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轉身走到一旁的紅木桌几,看了眼上面雕繪的彩蝶戲花圖,手伸到桌后,往上邊細微的突起一抹,挨著另一面牆的書架緩緩移動,露出一個黑幽的洞門。

他舉步過去,打開洞門,順著幽暗的過道進去。

狹小的密室里,一張簡單的睡榻,一身紅衣的男人聞聲,倏然睜開眼眸,坐起身來,看著進來的暮謠,問,「她、怎麼樣了?」

暮謠走近來,略一拱手,一字一頓地道,「心冷情殘!」四個字簡單明了,卻似千斤巨鼎,足以將人壓垮,壓碎。

紅衣男人的眼眸驀地溢出痛楚,唇邊滲出一絲殷紅,暮謠見此,眼中駭然,忙回去替他把脈,卻被他擋住,「不必,這,是劫咒……」

暮謠輕嘆一聲,目光如水般在略顯蒼白的面容上流略,他轉眸來,勾唇冷笑道,「佛曰,不可說、一說便破。原來果真如此,拈花和流語,是千年的劫咒,是說不得的。」只那麼一聲「拈花」幾欲讓他痛短心腸!

沉吟片刻,紅衣男人問,「她的毒,可有把握?」

暮謠沉默,他已明白。眸中爆出一絲殘冷的光,沉聲道,「你且儘力罷,若不能救她……」後邊的話被梗在喉嚨里,打轉,半晌,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冷道,「若不能,我便要讓這天下、蒼生塗炭,山河浴血!」

此話一出,暮謠驀地一顫,空氣漸漸凝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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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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