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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隱隱的預感持續了兩天,在中考結束的第二天得到了應證。考完試的梁俊滿面陰沉地出現在梁欣的教室外面,咬牙搓齒地把她叫到操場上。梁欣心想他必是考砸了,心裏拉着道防備線,在梁俊二話不說伸手就往她臉上抽的時候,往後退了兩步。卻還是不太及時,臉頰被梁俊的指尖掃了過去,現出紅色。

梁俊祖宗十八代地罵她,又要伸手去打,梁欣轉身就跑,還不忘回一句:「我祖宗不是你祖宗嗎?」

梁俊跟在梁欣後面追,一心想把她給打死了。這樣的妹妹不要也罷,原本就已經和家裏劃開界限了,索性現在直接打死了乾淨。在快要追上的時候,旁邊閃過一道身影,一個人直接熊抱把他撲倒在地,兩人在操場上打作一團。

梁欣停下回身才發現是莊敬言把梁俊撲住了,她又跑回來,看莊敬言把梁俊騎在身下心裏放心,喘氣看着梁俊說:「我不知道你抽的什麼風,你再這樣,我告訴老師去,讓他們把你攆出去。」

梁俊氣哼哼地盯着梁欣,又沉聲咒了句:「梁欣你不得好死!」咒完許也是冷靜了,把莊敬言掀下去,黑著臉往學校外頭去了。此番波折,他是再也沒法比梁明好的了。他打心底里恨梁欣,半句解釋也不會聽的。

梁欣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也是氣得壓根發癢。周末回到家,從梁奶奶嘴裏一問,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梁俊在考試的前一天把所有東西準備好,查看了好幾遍,放下心才收起來的。結果第二天到了考場上,打開文具袋,裏面卻沒有了圓珠筆。家裏經濟條件拮据,哪有給他再買一支備用的閑錢,因而他只有一支。

筆沒了,自然慌了手腳。眼看着就要考試,他沒辦法只好問別的同學借,結果一圈下來也沒借到。最後已經開考發下試卷,他鼓著勇氣百般央求了監考老師,才得了一支筆。而這時候,他已經穩不下心神來考試了。他好勝心強,第一場考砸,便影響接下來每一場考試,結果場場發揮欠佳。雖然成績還沒出來,他已經知道這次自己是沒希望了。

梁欣氣得胸膛翻鼓,最後還是沒忍住去了東邊。她叫出梁悅,不由分說地一巴掌呼在她臉上,瞪眼字字鏗鏘,「以後再碰我東西,我剁了你的手!」說罷不等她反應,徑直又回去了梁奶奶家。

梁悅被打得怔了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捂著通紅的臉,眼淚汪汪地進家門,跑到梁俊面前哭訴,「二哥,姐姐打我。」

梁俊一聽這話哪有不炸的,起身就要再去找梁欣算賬。梁欣唯恐事不夠大,在梁俊身後跟着,要他為自己撐腰。說起來讓外人笑話,一家子兄弟姐妹,竟然鬧到這個樣子。

梁欣在家裏幫着梁奶奶燒飯,但看梁俊氣哼哼地帶着梁欣過來,自己倒也沒怕。她也黑著一張臉,頭都不抬,直接呲噠梁俊,「怎麼?要過來替你的好妹妹出頭,打死我是嗎?」

「不該打死你嗎?」梁俊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忤逆不孝,臉皮死厚,心腸狠毒,壞事做盡的妹妹。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想來只能是被梁依萍帶的。既然她已經這樣了,那就沒有兄妹情分好顧了。

「虧你也是讀書人,還長腦子。」梁欣仍是呲噠他,「你放假在家那天我根本不在家,我去鎮上打工了你不知道?我有時間去拿你的筆?是你小妹妹告訴你是我拿的罷?你應該問問她到底是誰拿的!」

「就是你拿的,我星期天晚上問你要支鉛筆用用,就看見一支新的圓珠筆在你筆袋裏。就是你!誰知道你在哪裏,有沒有摸進我們家過!」梁悅這會兒說話倒不忸怩了,乾脆利落。

梁俊是信梁悅的,要不然也不會聽了梁悅的隻言片語就直接衝去學校打梁欣。這會兒他也是幫和,「不是你還有誰?整個家裏就你最毒,沒良心!孬種!」

「梁俊你要死了!」梁奶奶聽他罵這話頗不樂意,「她的種不是你的種?你罵她不是罵你自己?」

「我跟她才不是一個種!」梁俊大聲強調,「我今天就是來打死她的,為家門除害。」

聽他這麼說,梁奶奶噌地從小板凳上起來,手裏拿着燒火棍,站到梁俊面前,「你要打死誰?你先打死我!」

梁俊氣結,半天使勁跺了下腳,「奶奶,你幹嘛老護着她!」

「因為欣兒對我好!」梁奶奶努力把腰挺起來,昂起頭,「你們兄妹要這樣,以後也別往我這邊來了。」

有梁奶奶在前面擋着,梁俊怎麼也是下不去手的。他若不小心推了梁奶奶,碰了骨頭閃了腰的,自己也就成了不孝之人。他攢了攢氣,到底沒再對梁欣怎樣,轉身拉着梁悅就走了。

梁悅還氣不過,尖聲說:「二哥,你不幫我報仇啦?!」

「還能打奶奶不成?」梁俊鬆開她,「算了吧,咱們兄妹好就是了,別管她們了。」

「那你考試的事情也不管了?」梁悅仰頭看他。

「算了,總之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麼辦?」梁俊嘆氣,「等成績出來再說吧,說服說服媽媽,讓他給我留級再讀一年。」

梁悅不大樂意,應了聲:「好吧。」

中考成績出來以後,沒有出現什麼意外之喜,梁俊理所當然地沒考好,也不能上縣裏高中。他央求許青蓮讓自己留級一年,再考一次。許青蓮考慮了一天就回絕了他,對他說:「俊兒啊,考不上就不讀了吧,家裏實在沒錢。你大哥成績好,開學就高二了,需要的錢也多,咱們齊心協力供你大哥吧。」

梁俊不樂意,心裏懊糟,卻是胳膊拗不過大腿,再求了許青蓮幾次無果后,也就認了。

他在家裏的田地頭坐着,拿草帽扇風,滿眼的傷愁之色。原本他的人生不該這樣的,現在卻也要葬送給這片黃土地。心裏有多少恨,說得出來,卻沒處使力發泄。有時候想撕了梁欣,可撕了也沒用,只能這麼恨著。

梁悅從田裏到田頭上坐下,樹大有樹蔭有風,她喝了口水,跟梁俊說話:「二哥,你別難過了,我一定替你好好讀書,將來對你好。」

這話說到了梁俊的心窩裏,他抬手撫了撫梁悅的頭,吸了口氣說:「好,二哥供你,你好好讀,以後二哥就靠你出息了。」

「嗯!」梁悅使勁點頭,「把姐姐比下去!」

梁俊手在她頭上輕撫,感受親人間才有的溫暖,眼睛眯眯地看着地里許青蓮的身影。心裏想,雖然她偏心,但她也不容易,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走運遭了小人算計吧,恨不得許青蓮。

窮地方的小孩輟學是尋常事,然梁奶奶還是替梁俊可惜了幾回。這孩子成績不差,要念也是個有出息的,可誰知會壞在一支筆上。她嘆了幾回氣,問梁欣,「欣兒,那筆真不是你拿的啊?」

「奶奶你也不相信我?」梁欣一邊剔油燈一邊說:「那是梁悅拿的,也是她放在我筆袋裏的。但其實放不放無所謂,只要她指認是我,梁俊就會信。他都沒要求看我筆袋,就認準了是我害他的。」

「她二哥對她不差,她害梁俊做什麼呀?」梁奶奶十分想不通這事兒。

梁欣剔好了燈芯,到桌邊坐下,「幾種可能,一是想讓我倒霉,她看我不順眼。這可能還是其次的,第二就是她也想讀書。家裏多一個勞動力少一個人花錢,她就多一份機會。假如梁俊考上了高中,繼續讀下去,她作為家裏唯一的女孩子,讀完小學肯定要被媽媽拉下來幹活的。梁俊又沒什麼是非分辨力,她哄一哄梁俊,以梁俊那腦子熱好勝的性格,肯定會供她的。」

梁奶奶以前不會覺得梁悅有這麼多心眼,現在卻在心底默默認可這種可能。

也誠如梁欣所說,梁俊退了學之後就開始去磚廠打工,賺了錢一部分給許青蓮,自己留一小部分,為梁悅做打算。這也是梁悅有意無意暗示過的,讓他自己留一點,不能全部給了許青蓮,急用的時候卻沒有了。雖然說梁俊不讀了,但許青蓮會不會讓梁悅讀下去也是未知數,自然要早做打算。他現在在家裏跟梁悅最親,所以要多為她想想。

然梁悅是如何利用梁俊,如何在上學的時候虛榮鋪張,這又是後來的事情了。

+++

梁欣一個暑假都在舒家做保姆工作,藉著舒清華溫習功課。初一一年結束,她不再是剛回到校園時什麼都手足無措的樣子。她的成績算是趕了上來,擠進了班級前十,但還需要努力,再兩年後的高中不是那麼好考的。看到梁俊失意,她多少也有些警覺和壓力。

暑假裏,王婷也還會隔三差五來舒家,好像是怕遠了和舒家的關係。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往來,王婷確實也變了,不再像之前那麼瞧著畏畏縮縮。在學校里她和周曉霞梁欣自然地分享食物,愉快地聊天聊地,和開始大不一樣。她開朗起來,身上隱隱開始有些外露的驕傲,頗有些討人不喜。

周曉霞也感覺了出來,開學見她換了嶄新的枕頭被褥,衣服也是新的,滿臉閃著珍珠般的光澤,自己也覺得眼前一亮。她心裏竟有些發酸,拉了梁欣說:「這有錢人家就是養人哈。」

「你羨慕嫉妒恨啊?」梁欣笑她。

「才不。」周曉霞轉了一圈,收拾了東西,拉梁欣往教室去。

到教室擦桌子擦板凳,擺好書本。眼見着天色暗下來,梁欣要去找周曉霞吃飯,一抬頭去發現莊敬言杵在自己眼前。她嚇了一跳,半天反應過來,「你在這裏幹嘛?」

「以後我們就是同班同學了。」莊敬言笑。

梁欣愣了愣,「你留級了?」

「嗯哼。」

留級的事不稀奇,但莊敬言留級的事被一些人七傳八傳的總是與梁欣有關。事實也證明,這莊敬言平時總愛和梁欣、周曉霞和王婷湊一起,整個四人組。當然一段時間后沒瞧出有什麼不正常,大夥兒也就不說了。同學之間處得遠近的事,誰還瞎摻和不成?

周曉霞與莊敬言十分處得來,一言不合玩鬧着大打出手的也有,當然多是莊敬言任周曉霞打。而王婷卻沒那麼自在,她多是吝嗇與莊敬言多講一句話。她眼裏言辭里都帶着些排斥和瞧不起,終在一周后的體育課上跟梁欣說:「以後我不跟你們一起吃飯了,我跟清華回家吃。」

在她走開后,莊敬言冷笑,「裝什麼裝!」

「就是!真當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公主呢!那是她家嗎?」周曉霞附和。

梁欣拔身邊的草,「那不一起不是隨了你們的願了?」

「以前我真不討厭她。」周曉霞站起來,「誰知道她越來越有……那什麼……優越感?是吧?整個一目下無塵眼高於頂,當自己是林妹妹呢。」

梁欣笑了一下,仰頭看周曉霞,「你讀書還真不少,她怎麼樣隨她唄,不礙着我們就是了。能處就處,不能處也不強求。」

「誰強求她啊,她是有錢人,咱們高攀不起!」周曉霞話里話外還是酸。

梁欣笑着拿拔下來的草扔她,「別說了,待會讓人聽見再鬧起來。」

周曉霞扁扁嘴,也懶得說她了,自和梁欣莊敬言瞎侃起別的來。

對於王婷的改變,梁欣是最深有體會的。因為暑假在舒家,多有時間在一起,她的每一點轉變都在她眼裏看着。她確實有了優越感,原本是假清高,現在卻是真優越。她現在滿眼裏只有舒清華配得起她,不惜得和她們在一起玩,那就分開互不相干好了。

傍晚放學,梁欣仍舊和舒清華一起回去,她要給他做飯吃。王婷果然也不再和周曉霞、莊敬言去食堂,而是跟他們一起。她和舒清華都話少,看起來很是和諧。

梁欣也是習慣了,只走路並不多話。她走在旁邊,心裏想着一道數學大題,忽聽得舒清華出了聲說:「你別和周曉霞、莊敬言一起不行么?」

梁欣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又聽王婷說:「是啊梁欣,你幹嘛非要和她們玩啊?舒叔叔那麼大方,是不會介意家裏多你一個人的,你也跟我和清華一起嘛。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難道不比跟他們在一起好?跟他們一起,你不覺得沒意思嗎?說的話都沒什麼營養。」

梁欣這會兒就知道是在說自己了,她抿了下唇道:「不用了,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做保姆的,不想太多佔人家的便宜。舒叔叔資助你,讓你住他家也沒什麼。我嘛,就算了。還有曉霞和莊敬言是我的朋友,雖然他們不是有錢人,成績也都一般般,但跟他們在一起很有意思,你別這麼說他們。」

王婷也抿了抿唇,「好吧。」

舒清華轉頭看了梁欣一眼,便是沒話了。

回去舒家吃了晚飯,舒清華隨心情,不來學校上晚自習。王婷卻是不能,和梁欣一道回學校。走在路上,她也是沒話找話一般,對梁欣說:「清華對你跟對別人不一樣。」這個別人也包括她自己。

「哦。」梁欣道:「聽舒叔叔說,我有點像他媽媽,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聽到這話,王婷噗一笑,「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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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一九八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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