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公關難做

二十九 公關難做

康熙四十三年十月,淄博一案告一段落。

面癱不負眾望,僅用欲擒故縱一計不但辦了當地縣令更揪出幕後主使工部尚書——周晏寬。所有烏合之眾全部梟首抄家,朝廷重新分發賑災銀兩,並且數額整整比上次翻了五倍。

前幾天剛傳來捷報,淄博災情大大緩和,當地人民開始重整家園,整城百姓叩首龍恩,康熙龍顏大悅,不但大擺喜筵還下令即日啟程微服南京。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個噩夢的開始……

「羅貝,你快點,別磨磨蹭蹭像個女人!」十四第N次回頭咆哮。

「知道啦。」我圈掌。

因為人數超標,昨日康熙下令搞小班化。

開始十三建議我投靠他們隊,我滿臉殺氣一口拒絕,但是沒想到下一秒老康就把我推給了老八,於是我只能回收一部份氣用來自殺,正所謂千金難買早知道,眼看明天就要分道揚鑣,我心裡糾結啊。

我們的隊長為終日掛著萬年不變千年不倒的笑臉的老八先生,但我怎麼看都覺得這笑容中有些惡劣的成分。至於成員,除了我和十四,還位九公公,對於此人我絕對退避三舍,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內到外,在他身上,我只看到兩個字:陰,巨陰無比!妖,而且已經妖到骨子裡!說他已經成了精我也相信。嘴角永遠勾著一抹邪魅,右眼下的一點淚痣更凸顯他鳳眼的妖媚,他瞟我一眼我就抖抖抖,抖得像片冬樹上搖搖欲墜的葉子,他看我一眼我就咳咳咳,咳得用心,咳得賣命,要是他一個慵懶的媚眼拋過來,更慘,我得半身麻痹一小時,他的狐狸眼比老八的桃花眼來得更嫵媚,光芒四射充滿算計。

光看這些成員,我就能想象接下去的崎嶇坎坷,我背著包袱,艱難的吞下口水。這一別又得一個月,要是……嗚嗚,小黑,羅奕,以後每年記得在我墳上祭上只雞……

深秋時,霜風初起,蒼山翠嶺紅葉,野岸衰柳芙蓉,雜間白萍紅蓼,掩映水際,蘆葦中鴻雁群集,嘹嚦千雲,哀聲動人。

………………

儘管我早已在心靈上打了預防針,但眼下他們禽獸行徑,我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昨天風塵僕僕趕了一天,一大早,稀飯都沒喝上口,我就被十四從被窩拖出來繼續上路。

眼看體內的糖類水分就要消耗殆盡,我頂著水泡眼苦苦哀求,沒想到竟換來三聲冷哼,這下我想哭都擠不出眼淚。

更可惡的是地不利,人不合連天也不時,這是哪門子的秋天,驕陽肆虐,中午時分陽光垂直射地,毒辣辣的紫外線射的我火燒火燎,自從出城后,一路上再找到沒一處遮蔭地,我累得兩腿像灌了鉛,還能時不時地能從自己身上聞到陣陣烤乳豬的香味。

「喂,接著。」半路上,十四丟來一個水壺。

我死盯著飛來的水壺,只希望它別砸到我,壓根沒力氣去接。

「嗵。」經由拋物線,水壺成功著地,我才敢垂首行屍走肉的走去撿。

「你……」

一陣耳鳴蓋過了十四的責罵,我翻著白眼,壓抑著極度憤怒咕嚕咕嚕喝乾了整壺水。

「你喝完了我喝什麼!你……你不舒服?」

「很不舒服。」我幾乎再沒力氣說話,一陣接一陣的眩暈,眼前的一切東西都像在打轉。我搖著水壺,把最後點水都灑在臉上,想要換回漸漸模糊的意識。

「你……你嘴唇裂了。」他小心翼翼的指著我的嘴。

「早裂了。」我下意識用舌尖舔了舔乾燥的唇瓣。

「出血了。」

「你沒給水前我就靠喝它為生。」

「吃這點苦就受不了,你是不是男人。」沒想到他早已人性泯滅。

眼看就要搖搖欲墜,我一觸即發,嘶啞的狂吼:「人渣!」隨後頭一栽地,卡機了。

…………

腸胃裡一陣轆轆翻動,我慢慢睜開眼睛,周圍一片漆黑,只感覺面前有一股熱氣拂面而來。

我似乎醒了,又似乎睡著,迷迷糊糊的,一切好像還在夢中。

「貝兒醒了?」慢聲慢調中充滿戲虐的口氣。

男人?我心頭一緊,這才徹底清醒過來。「誰!」眼前漆黑一片,徒增我的不安。我倏的坐起身,本能的一腳踹向聲源,可惜半當中就被一隻手截下。我只覺有些滲的慌,那是人眼么?明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你可真狠心,把我這張臉踢毀了怎麼辦?」他一手搭在我腰際把我按了回去。

「轟」的一聲我腦袋炸開了鍋,面部急速充血。「你到底是誰?」

「你猜咯。」曖昧的聲音剛落,他的手又撫上了臉。

「救命!」我嚇得汗毛凜凜,看又看不見,逃又不能逃,只能兩臂手舞足蹈的在前面亂揮一氣。

「噓,安靜。」黑暗中一隻手突然捂住我的嘴,截斷了我的求救。「放心,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隨即一隻魔爪開始在我腰際遊走,掀起我一路的雞皮疙瘩。

我的心眼已經提到了嗓門,一股氣直衝到喉管卻始終沒有膽量再開口。

「嘖嘖,前後沒什麼區別……真是空前又絕後呢,本來還以為今晚……可惜了。」

「唔。」我兩眼汪汪,感動地直點頭。

「真乖。」他鬆開手,一股熱氣緊接著鑽進我耳洞。「這兩天晚上我們要同床共枕了。」

「耶?」我內心再次波濤洶湧。「你……你你你你……」等等,不好!這種熟悉的不安……難道,我開始結結巴巴。「你……九九九九九……」

「嗯,雖然反映慢了些,不過還是值得獎勵。」音落,一個軟軟的東西就貼上了我的唇。「恭喜你,和我分到同一間房。」

十分鐘內我全身的血液第二次倒流,不可能,不可能,我反覆低囔。「是夢……夢……很安全,很安全……」

「暫時很安全。」他輕笑,挑起我肩頭的一縷髮絲放到鼻尖。「但要是你不聽話,我睡不著,怎麼辦呢?」他轉而用我的發梢在我臉上撓痒痒。「要不要做些別的來打發時間?」

「……」千萬不要!我立刻調成靜音,心裡則反覆叨念起約翰福音……直到倦意漸漸襲上心來,瀰漫整個胸間。

…………

「貝兒,起床咯,貝兒。」

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掙扎著要睜開眼,但意識好像大海里的泡沫似的,剛起來,便有消逝了。

「貝兒。」

有東西粘在臉上,我伸手推開,翻個身繼續幽會周公。

可是不一會兒一股熱氣又縈繞在鼻尖,還淡淡的帶著水果香,然後漸漸在周圍瀰漫開來。「貝兒吃藥咯,再不醒……」

睡覺……昨天……不堪的記憶如洪水般瞬間湧入我的大腦,我噌的睜開眼,一張放大的狐狸臉近在咫尺。「……九九九九九九九……」一大早的視覺衝擊,我又開始結巴。

「真可惜,只差一點。」他離開我,側卧在床上,單手撐頷,食指慢慢描繪著自己上唇的輪廓。「正想喂你呢。」

我敲敲額頭,揉揉眼,確定沒有看錯后不禁打了個冷戰。

「過來。」他伸出手,白皙的皮膚猶如水蓮。

我加緊搖頭,迅速移至床角,來回警惕的打量了他數遍。他……真的是男人嗎?薄唇丹紅嫵媚,白玉般的手指,顯眼的淚痣,似睡似笑的眼眸,庸懶的眼神,精瘦的肌肉再加上松垮的紅袍真是………妲己啊。再低頭看看本尊,可憐我這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在他旁邊倒成了狂野派。不過他再妖艷終究不是妲己,我再狂野也成不了紂王,更不會受他的蠱惑,我吸氣單手撐著床板,越過他急速跳下床,徑直衝出門,大放高分貝噪音。「十四!十四!十四四四四四四……!」老八不好惹,我在這兒也只能靠這隻刺蝟了。

不久東南西北的客房裡開始探出一個個人頭,但是唯獨一間房………「嘭」一聲巨響,房門冷不丁彈開。下一秒,一個雷公迅速向我移近,再一秒,我就嘗到了爆炒栗子。

「一大早的吵什麼!一點規矩都不懂!」

「我……我要單房。」儘管對方已經黑了半邊臉,我依然沒有退縮的意思,一想到要和那種詭異的生物睡在一起,我情願被眼前的雷公劈上一道。

「單房?你以為我們有多少銀兩!」今天一定不會餓了,一清早就連吃兩個栗子。

「貝勒誒,能沒錢?」說完我就自覺地捂住腦袋,不讓再讓他有得手的機會。

「老爺定的規矩你沒聽到?所有銀兩由他調配,要不是你若不經風,我們也不用花這錢住客棧!」

「那你和八阿哥住?」

「廢話!真不明白平白無故為什麼要帶上你這個拖油瓶!」他抱怨,很快把頭轉向別處,一副不願搭理的模樣。

「那我要和你住!」我一步上前,死命拽著他的胳膊。以前大磊一直說女人的撒嬌是男人的弱點,今天我要試試。

「你……放開!」可能古人和現代人不同,我覺得我並沒有擊中他的弱點,因為他一直企圖扳開我的手。「人都看著,你幹什麼!」

「唔……我和你唔……唔……」我垂死掙扎。

「放手,我叫你放手!看什麼看!滾!還有你,看什麼!羅貝,我叫你放手聽見沒?!他大爺的,放開!」

「唔……唔……不……唔唔……」我的臉已經被他蹂躪得面目全非。

「十四弟,貝弟,外面不比家裡還是適可而止的好。」老八還是一襲白衣翩翩,說不出的溫文而雅、斯文俊逸,人面獸心。

「小貝兒,乖,快回來把葯喝了。」老九倚著門框,一身銀白打底綉有金色的細紋的長褂代替了方才的紅袍,只是妖媚指數卻不減半分。

「我要換房!」根本就是只妖精!再次看到他,我換房的信念只增不減。

「貝弟的病尚未痊癒,九弟通曉醫術有個照應。」老八手搖摺扇,如沐春風,毫不在意被害人我的看法。「九弟,讓貝弟服完葯就上路吧。」

「貝兒,來。」不知什麼時候一隻纖長白皙的手已經攬上我腰。這麼美的手平素我是羨慕得很,如今卻長在他身上,真是暴殮天物,令人毛骨悚然。

「不要!救人哦。」想我羅貝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為何命運仍有這麼多惡作劇。

這些挨千刀的古人!

………………

含著滿嘴的藥味,我極不情願的跟在三魔頭後面。

這趟行程我決定始終貫徹十言十得,不如一默的思想方針。以前古裝戲不是白看的,封建制度下,尤其在上流社會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反正以後他們走路我就跟,他們說話我就避,正所謂樹大招風豬怕壯,吾曰:低調才是王道。

自從坐進酒館,三人就開始頻頻秋波,而我只顧埋頭喝茶,其他的一蓋視而不見,額上明寫:友情客串。

「他怎麼說。」聽聲音應該是老八。

「聽候差遣,不過怕力道不足,震不下。」是十四。

「離京了?」

「已經到了。」

「……人看緊了。」

怎麼每句話都只說一半?

不是我想聽,耳朵長那呢,但還好就算聽了也聽不懂。

「布泰守著,聽說洋狗也在。」十四低聲接應。

「那些教條真多餘,戲法人人會做……」

「老九!」

老八的怒喝十足嚇下了我一大跳。

「今晚我再派塔齊去探消息。」十四好心接過話去。

「我看不用。」老九一雙鳳眼直盯著街上,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我也跟著偷偷看……

只見大街上,一個體態豐腴的女人正堵著一位嬌小的姑娘。

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鵝黃,衣袂輕揚、裊裊婷婷、嬌嫩輕靈,被胖女人欺負了硬是不吭一聲。

走過的路人無不蹙眉搖首卻也沒有人願意停下去管這檔子閑事。

「看來我們夠格去會會兩江總督了。」老八把玩著酒杯,緩緩勾起一抹興味的笑容。

「嚴靖?」十四的臉上寫滿了不可能。「那老頭子是出了名的刁鑽,除了上朝幾乎都不露面,連老爺子也賣他幾分賬。去年大學士都能被他關在門外,我們去又有什麼用。」

老九合上狐狸眼,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舉杯輕酌,道:「嚴靖七年前喪偶,生前夫人只為他留下一女。上月他抗旨入宮就因為女兒受寒要人照顧,聖上大發雷霆說他不忠不義沒人性,我看那糟老頭是把人性都放一個人身上了。」

他們說的是人類語言嗎,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什麼意思?」我在無意識下脫口而出,隨後立即被六道激光秒殺。我趕緊識相地封住嘴,自動退為道具,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往嘴裡填著花生米。

「貝弟不必驚慌,我們本是同路人。」老八變臉如變天,徒然收回寒意,殷勤的為我滿上茶。

同路人?我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傻子才相信,他臉上明明寫著:生人莫近。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一旁老九突然賊笑的伸出食指在我側臉掠過一道。「貝兒,咱們去換套行頭,該你出場了。」

我咧嘴直抽涼氣。「干……幹什麼。」

「來。」他握著我的手腕,俊瞳如琉璃,閃耀的卻是邪惡的光芒。

「不要,我……真的,真的,我什麼都沒聽到!」我拼了老命要扳開他的手指。

「乖,同床共枕,還記得嗎。」他俯身貼近我耳邊含笑低語。「好好演,千萬別讓我失望。」他從容優雅地掏出絹帕替我抹了抹嘴角,勾出一抹邪魅。

我渾身僵硬,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另外兩人……

十四瞪了我眼,不屑的撇開頭;老八拇指輕撫掌中的瓷杯,眸底閃過一絲狡詐,偏偏臉上還掛著溫和無害的笑容。我的淚險些滴進領口裡。

妖人捏著我的衣領笑得二分痞三分壞五分陰。

「遵命。」我兩腿直打軟再也無路可退。

……………

「九爺,您怎麼親自來了。」男人不到三十,矮小、精明,尖臉寬額,一套白帆抹布,走起路來腳跟不沾地,一見老九進店,立刻低頭哈腰,滿臉賠笑。「這些首飾都是店裡最好的,不知九爺能否上眼。」老闆小心翼翼的開啟一個鑲著和闐玉的紅木盒子。我伸頭一瞧,差點沒閃著眼,金絲八寶攢珠髻,朝陽五鳳掛珠釵,赤金盤螭巊珞圈,豆綠宮滌雙魚比目玫瑰配,翠翹金雀玉搔頭,累絲雙鸞銜壽郭金簪……全是極品中的極品。

「喂,我們沒銀子。」我好心提醒,他大概是做爺做慣了,忘了現在的情況。

「銀子?」他一挑眉,掀袍坐下。

老闆會意,立馬遞上茶,戰戰兢兢道:「這位小爺,您千萬別折殺小的了,店是九爺的,小人的命也是爺的,那還敢拿什麼銀子。」

「耶?你的店?」我嘴張的老大,驚訝的看著老九。

老九揚唇,沒有回答,反而向老闆下令。「把她帶下去,還是男裝。」他指指我。「記住打扮得越俗越好。」

老闆獃獃的看了我好一會兒,恍然大悟。「是,九爺,庸俗的男裝,小人立刻就辦。」

為什麼要俗?我還想問,卻已經被老闆抓進了店內。

…………

「給我個理由。」我張著手臂在老九面前連轉了三圈以示不滿。

一身亮紫綢緞,袖管口鑲嵌了數顆斗大的藍寶石,綠寶石,絢麗得讓人反胃。不僅如此,脖子被掛上了四條狗鏈般粗的金條,十根指頭上套了八個瑪瑙戒和兩個超大的玉扳指。其最不象話的還是帽子,每寸每里都鑲著彩色寶石,甚至連帽沿都不放過,這哪是戴帽子,根本就是頂著個舞廳里的綵球燈。可憐我明明翩翩公子的皮像,偏偏被弄成一副不倫不類的模樣。

「很不錯,可以出去了。」某人不理會的我的抗議,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得幸災樂禍。

「這樣出去?!」我聲音不由的提高了八度。「這幅德行?」暴發戶都沒我現在這麼誇張,珠光寶氣能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唔……不去嗎?」他雙眸眯起,摩挲著下顎,妖艷的可以。

我終於明白邪與惡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那就註定只能是無比的邪惡。

「怎、么、做!」丟臉是小,失貞是大,我深深吸氣,忍著砍人的衝動一字一字的從牙縫裡往外蹦。

他雙目微闔,眸中儘是迷魅:「惡霸戲醜女。」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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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閃(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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