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鬥

決鬥

「我接到消息,京城不太安靜,很多地方都開始有動靜了。」薛潛掏出油紙包,「楊媽媽已經確認過這的確就是當年包着毒器的油紙包,裏面的東西已經不見了,這很危險。」

「你是說,對方已經解開了毒器的秘密,要大白天下開始反攻了么?」

薛潛點點頭,「所以我們也要着手準備了。」

「準備什麼?」蘇曉警覺的看看薛潛,薛潛看着她,「你說呢?」

「不可以!」蘇曉忽的站了起來,「火種還沒有找到,林家還有利用價值——」

「真的么?」薛潛玩味的說,「到了這個關頭,只要確保火種在林家,那就把林家上上下下都剷除了吧——上面也是這個意思。」

「上面明明答應我要把損傷降到最低。」

「那時他們還天真的相信你可以在敵人起事前解決了這一切——可實際上,你沒有。」

「我已經有了新的線索,」蘇曉不動聲色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薛潛看了看她,「這是什麼?」

「這是若伊屋子那盆盆栽的驅蟲葯,很特別。」蘇曉說,「盆栽突然換了主人,生了病,我去調查過了,這種病的藥方也是京城傳過了的,從前沒有,是一個人帶過來讓他們配的。」

「是誰?」

「盆栽的主人,找到的火種的最後一道關卡。」蘇曉將紙包收好,「不過恕我不能告訴你,因為這一次,我不能有任何失誤。」

否則,賠上的是林家上下的性命。

還有蘇子。

「那好,我就再等你三天,三天之後,要麼交出火種,要麼我就會在貢品上做點文章,以大不敬的罪名滅了林家——」

蘇曉看了薛潛一眼,「你也就只有這點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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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偉走了一個月杳無音信,蘇子是越來越不安了。

林老太太倒是沒有覺察出這暴風雨前的陰霾,開始為入冬做準備,宅子裏依舊過着小日子,每每蘇子提出要上京去看看,老太太都是一幅責怪她沒出息的樣子:

——男人么,總要到外面闖闖,林家剛升了御商,難免京城有些來來往往的,你就不要管得太多了。

其實老太太的如意算盤蘇子知道,她不過是誤以為兒子此番上京樂不思蜀是有了新人,巴不得兒子再帶回個京城的大小姐,畢竟,蘇子和若伊都不是老太太理想中的兒媳。

只有蘇子知道其中的奧妙,卻有口難言。

若伊倒是安分了許多,一心一意只想把孩子平安的生下來,自覺理虧總是提心弔膽的四夫人,渾然不知自己曾是去閻王殿報到過一次的人。

深秋這一天,下了一場瓢潑大雨,這一天從京城才來了林少偉的第一封信。林老太太看過了先交給了若伊,兩個人都是一幅理所當然的表情,等輪到蘇子手裏,蘇子的心跳早已超速,兩隻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張單薄的紙看——

吾被軟禁一切安好母子保重

甚褥食女月記頓生莫重定陽

慰加溫眷不不好照掛逢安之

x減湯見滿要林顧念吾平時

x合x血吾上家兩x強府結

x宜x光將京生位x留張識

xxxx返來意賢x小少x

xxxx鄉探x妻x住爺x

(jj自動調整格式,請各位將x省略了看6)

古人書信,自上而下豎排,自右往左書寫,乍一看不過是囑咐幾句,平淡無奇,頂多是文理不通,加上林少偉字跡龍飛鳳舞歪歪斜斜不成一排,看上去就像是花天酒地隨筆寫下應付了事一般,當下林老太太和若伊就都有了默契,看到蘇子臉色蒼白,林老太太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

蘇小姐啊,男人么,捱不住寂寞。你和若伊都是有孕在身,少偉出去解悶兒,也是人之常情。

蘇子眉頭緊皺,將信攥緊在手裏,不著一詞。深秋屋子涼意很重,已經開始點了火盆,蘇子就當着老太太和若伊的面,把信丟入火中——

看似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很符合蘇子這半仙的常規動作。

老太太嘆了口氣,還是那個倔脾氣啊。

蘇子一個人快步往回走,春喜低着頭撐著傘快速的跟着,蘇子突然停住,春喜咣當一下撞在她身上。

「主子——」

「這麼冒失!」蘇子眉毛擰在一起,就春喜這智商,若是林家真的被整了,她骨頭被啃了都轉不過彎來。

「對不起,主子,您寬寬心。」春喜自當是以為主子吃醋,趕緊跪下了,雙膝濺起泥水。蘇子長嘆一聲,「春喜,我想派你幫我送封信。」

「主子是要給眉大小姐寫信么?」

「嗯。」

「主子,雖說當家的在京城找了女人,可這眉大小姐出面也不好說什麼啊——而且老太太要是知道的話——」

畢竟春喜也不是第一次送信被抓到了。

蘇子心中何嘗不是忐忑,別人看不出來,她這個現代人可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封狗屁不通的信的蹊蹺,第一排字自左向右連在一起,那就是「吾被軟禁,一切安好,母子保重。」

他一定是被兔爺軟禁起來了,伴君如伴虎。

蘇子只想能通過蘇眉打聽到林少偉的下落,畢竟鼎爺還是他們的人——可是這又太冒險了,如若真的半途走漏風聲,不是直接把林家逼到絕路了么?

「你說的是,是我欠考慮,先扶我回屋子吧。」

現在她能做得,她要做的,只是保護好腹中骨肉,然後無條件的相信林少偉能夠逢凶化吉順利脫險。

他一定能得,因為他曾給她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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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偉的信送到林宅不久,消息就傳到了素雅耳里,恐怕全林家真正擔心林少偉此行安危的除了蘇子就是她了。

她只是擔心林少偉護主不力。

這天雨下的很大,林子業挨到很晚了才去店鋪,素雅剛剛準備從後門出去探探風聲,前門就響起了敲門聲——

想她這獨門小院的一般沒有訪客,尤其是不會在這樣的天氣里來造訪。素雅斟酌再三,回到屋子將一把紅線纏繞的小剪刀收在袖子裏,然後整了整領口,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抵住門,那木質的感覺在冰雨中陰暗而潮濕——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外站着兩個女人,一個四十多歲,一個快要三十,都是一身樸素,眼神卻都是素雅熟悉的肅穆。

與殺氣。

「蘇管家。」

素雅點了點頭,讓進屋子,蘇曉笑了笑,「當家的回了信,老太太叫我拿來給子業少爺,鋪子還需要他多費心了。」

明顯是謊話。

「相公他去了鋪子裏。」素雅這麼答著,卻將兩個女人讓了進來,那四十多歲的女人進門的時候,素雅有種似曾見過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來何處見過。

「這位是——」

「哦,這位是家裏新請來的奶娘,特別來照顧兩位夫人的。」

「哦,您就是曾經在宮裏做過事的那位媽媽?」素雅臉是淡淡笑着的,心跳卻猛地加快,是她——

那時她才是個孩子罷了,她也才二十多歲,一晃十七年。

「老身的確是照顧過前朝皇後娘娘。」

素雅匆匆掠過她的臉,手緊緊攢成一團,當年父親將太子拚死救出的時候曾經說過,皇後身邊沒有一個好人!

這老媽子來者不善。

果然,楊媽媽自從進了院子眼睛就沒安分過,東瞧瞧西看看,大雨滂沱她卻饒有興緻的逛著園子,蘇曉和素雅跟在後面,兩人之間隔着一拳距離,緊張氣氛在蔓延。

「蘇管家,怎麼挑個這樣糟糕的天氣來串門?這位媽媽好像對我們這個小院很感興趣。」

「哦,楊媽媽精通風水,說您這小院有卧虎藏龍之氣。再說您的園子打理鍀的確別緻。」

「讓您二位見笑了,我不過女流之輩,平生愛好就是修剪花花草草的。」

「這也是手藝啊,看來您打理的花草要是轉到別人手裏,也活不長了。」

「您說笑了。」

蘇曉停下來看了看素雅,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不是說笑,您也該去照料一下四夫人屋子裏那盆盆栽了,那麼精貴的物種,生了蟲子多可惜,才幾個月就掉了葉子了——」

素雅臉色素白。「蘇管家說的什麼話?我怎麼都聽不懂。」

「就知道您不記得了,我特別去給您討了個驅蟲的方子。」蘇曉將傘拋在雨中,從腰帶處拔出小紙包,雨水打濕了紙包顯出黃色的藥粉,蘇曉捉住她手腕的力氣加重幾分,「可沒想到,這方子最開始就是您給藥店的,素雅——」

素雅掙脫不開,也索性把雨傘一拋,大雨澆灌著這兩個短兵相接的女人,目光糾纏在一起,雨水將濕發緊緊貼在臉頰。

「你的破綻太多了,您可能很好的保護了火種,代價卻是一次次暴露了自己。」

「哦?是么——」

「早在藥方被查出來之前,我就開始懷疑你了,起因是林子茂給我的油紙包。」

「你說什麼?」這之前蘇曉說的一切似乎都惹不起她的興趣,到了這一句,素雅脫口而出,眼神空洞。

「林子茂把油紙包給了我,就是靠着這個,我們的人才請出了楊媽媽。」蘇曉看着素雅,不知道她為何唯獨對這件事如此驚訝。

素雅呆住了。

火種親自把油紙包交了出去?那是子茂少爺的一次無心之失么?

素雅自嘲的笑了。不可能這樣湊巧。

原來,他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他也早已明白了若伊存在的意義了,他也早就想到了若伊這道防線不足於擾亂敵人的視線。

於是他交出了油紙包,也就將她交了出去——

難為她一直以為小心翼翼的供奉著這個「毫不知情」的太子爺,其實太子爺早就把她當成一顆棋子了么?

而且他們兩個殊途同歸的幾乎選擇在同一時間把她賣出去了?

素雅啞聲笑了,耳邊狂雨如注,她的淚水早已被沖刷乾淨。

「就是因為那個油紙包,你就查到了我。」素雅聳聳肩,「你也是很厲害了。」

「其實不然,一個毫無瓜葛的公子哥兒如何會拿到油紙包的,這背後自然有人。而林家上下,只有鼎爺和你這個乳姐和他關係最為緊密。鼎爺那時人不在京城,有我的同伴為證,那就只剩下你能夠讓林子茂捲入這件事了。」

「分析的在情在理。」

「一直以來我們都弄錯了一件事,我們都以為是姚斌送油紙包給接頭人,被林子業壞了好事。」

「難道不是么?」

「那就很難解釋為何油紙包兜兜轉轉又回到你們手裏——」蘇曉看着素雅,「我不得不佩服您,素雅夫人,其實林子業不是去壞事的,而是去幫忙的,當然,他不過是你派去的不知情的傀儡。」

「請繼續往下說。」

「當天姚斌送油紙包與接頭人聯繫,我們這邊早已得到風聲——畢竟姚家是最早暴露在我們面前的,這事兒不久他們就被滅族了。我們已經有人跟蹤了姚斌,就等著人贓俱獲順藤摸瓜一網打盡,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林子業私通官府派人來捉人——我們的人只能撤了。」

「哦,原來是這樣。」素雅沒有反對,就像個聽故事的人偶。

「不僅如此,您還需要為姚斌找一個合理被抓的由頭,於是就是您的婢女把余韶可約了出來,其實,林子業報官,余韶可私通,都是你一手安排來救場的大戲。我說的對么,素雅夫人?」

「這是個很動聽的故事。」

「只是您不知道林子茂會跟蹤你,也不知道慌亂之中油紙包落入他的手中。」

沒錯,整件事情我唯一算錯的就是我自己的主子,我的少爺,我的火種,我的太子殿下。

「一個人的習慣其實是很難改變的。」蘇曉緊緊箍住素雅的手腕,「您不該最後暴露了自己的巢穴,也不該送給若伊那盆盆栽,那隻會加速你的滅亡。」

素雅露出了不為人知的笑意,耳邊傳來楊媽媽那訓練有素的宮廷式腳步聲,聽着她說:

你父親就是御花園總管吧?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小小園子角角落落都有你父親的影子,大內皇宮後院的影子。

「楊媽媽已經明白說了,火種是男的,若伊是個幌子。素雅夫人,都到了這個時候,不要逼我動刑。」蘇曉扣住她的手腕,「你們完了。」

素雅另一隻袖口滑出一把繞着紅繩的剪刀,高高舉起,大雨之中,那紅色竟有幾分妖冶——

「是你完了。」

剪刀狠狠刺入了蘇曉的胸膛,到了那時,蘇曉袖口之中的短刀還是沒有亮出來。

她不想再沾染血了。

她其實想要的是自由。

滂沱大雨,她看到了明亮的向日葵,眼前恍惚而過一抹燦爛的葵花香味。

纏繞在午後小院,蘇子靜靜睡着,那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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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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