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66.第66章

?小縣城難得有熱鬧的時候,一年一度的盛事除了大過年時候的集市,別無其他。故此,傍晚在縣裡中心公園搭的檯子前聚集了成千上萬的人。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縣裡人家帶來的長凳就已經里裡外外擺滿了。

唐青帶著一群人到後台準備的時候,場下響起了格外熱烈的歡呼聲。

胡蝶嚼碎剛剛塞進嘴裡的水果糖,往外面看道:「哪兒請來的啦啦隊?這麼敬業?」

唐青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去,人山人海里站起了好大一片人群,沒有統一的服裝,但動作口號卻格外一致。坐在最前面的一排人手裡還舉著一塊巨大的橫幅:小青加油。

「額,前面那幾波是我爸媽的同事,後面跟著起鬨的應該是戚安安排的。」唐青隨手抽掉一個隊員的帽子,戴到自己頭上。這種又丟人又興奮的情緒,莫名地讓她有種羞恥感。

小個子的紅肩章察覺到自己的帽子被人搶走,不由破口大罵:「哪個崽子不長眼,連我的東西都敢順,趕緊給我還回來,不然打斷你的腿。」轉頭一看是唐青,立馬氣勢軟了下去:「哎呦,瞧我這什麼眼神,帽子能讓您看上是它的榮幸,您隨意,隨意。」

孫一舟帶的這群紅肩章里,這孩子個頭最矮,但身段卻是最壯的。嚴格執行了濃縮的就是精華這一真理。

不過這年頭,能審時度勢,厚下臉皮不動搖的人才是真人才。唐青覺得自己周圍人才可真多。

數十秒后,矮個子又湊上來:「老大,我這帽子不值錢,回頭您用好了能再扔給我嗎?」

唐青:「......現在就還給你。」

檢查了下大家的精神狀態,唐青很滿意,趁著最後集合的時候,把自己的幸運符掏出來,跟大家對了個「必勝」的口型。

胡蝶瞪了瞪眼:我知道的太多了。十分鐘用墨筆和紅顏料畫的鬼畫符,真的能承載這麼重的責任嗎?

唐青微笑地看著她,提醒道:「必勝。」

胡蝶打了個寒顫,擠出個乾巴巴的笑容跟著重複道:「必勝!」

原本戲演完就完了,沒其他說頭。但今天孫一舟臨時收到消息,縣裡面來了大人物,等兩組人都演完戲劇,大人物要出來做個點評。至於砍「佛樹」這事的公開投票也由他一手主持。

不錯,這消息唐青昨天就知道了。戚安跟她提前透露的好消息就是,演這出板子戲多了個彩頭,贏的那隊可以收到上頭的登報褒獎。雖然很感動他對自己的信任,但唐青真心對這彩頭不感興趣。尤其來的這位大人物出了名的老古板,不講情面。

別的都好說,就是最近的一則新聞讓唐青原本焦躁的心更加忐忑。六月十三日《中北周報》的首頁右下角,登的那篇檄文作者就是這位吳大師。

檄文通篇都在批判閩南地區盛行一時的「南方新劇」。抗戰時期,為了在島國軍壓迫下生存,不得不改良的「歌仔戲」被這位吳大師,諷刺成胡鬧低級,較以往靡靡之音的南方劇更加腐敗難堪。最後,他竟然把「南方新劇」上升到「精神鴉片」的程度,直接放言,如不禁止嚴懲,

讓人吃驚的是,就這篇在唐青看來,十之八九都是誇大其詞的新聞,很快就在全國引起了轟動。之後連續兩周的時間,大大小小的北方報紙、周刊上,不停地刊登發現某某帝國主義餘孽的公告。其中,還有早前紅極一時的出演「歌仔戲」的明星戲子。

總之,形勢在眼前,不低頭也難。

然而,唐青現在打的就是擦邊球,怎麼能不怕這位大師從中挑骨頭。

「我上場了。」胡蝶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晚上一定要多請我吃點好吃的。走紅毯都沒這麼緊張好嗎?」

女主角第一幕上場,唐青這個偽總編製也要去配樂組報到了。

說是後台,其實就是用布簾隔出來的空間,幾乎全部人都擠在一起。在踢到了好幾根桌子腿,唐青終於找到自己的小隊伍。

「待會兒第二幕開始的時候,咱們就去檯子的右下方。」唐青彎下腰,「再檢查一下身邊的人,有沒有去方便還沒回來的,自己的樂器也再試一下音。記住動作輕點.」

因為是臨時請過來的配樂班子,除了演奏時候怎麼配合的問題,其他事情唐青不會過多跟他們交涉。但大致上,這群人唐青還是能混個臉熟的。

「1,2,3......怎麼少了個人,那個總穿紅格子衣服的男孩子哪兒去了?」唐青再次清點人數。

離她最近的小夥子也困惑道:「剛剛還在這兒的。」

唐青倒是沒懷疑班子里的人做鬼,畢竟當初挑樂隊班子的時候,她就很注意對方口碑。這些人不至於為了點蠅頭小利就出賣自己長久的信譽。

要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指著養家的手藝活難能隨便糟蹋。

更何況,她提供的報酬很是豐厚,事先也都打過招呼,凡事有重金收買他們的,只要告訴她,一律雙倍付過。

唐青:「就你吧,去附近找找,找到趕緊帶人回來。這一幕戲沒多久就該結束了。」

這一等,就等到第二幕報幕的時候。唐青看著跑出去找人的小夥子,氣喘吁吁地回來:「不好了,小栓子和別人起了爭執,右手受了傷。恐怕拉不動琴了。」

唐青揮揮手,示意其他人先去台下就位:「他人呢?」

「被肇事的人帶去衛生所了。」

挑的時間這麼准,不是沖著她來的才有鬼了。透過人群,她看到面對的吳心蓮對著自己勾起了嘴角,眼睛里有著明晃晃的挑釁。

唐青不理會她,轉頭對來報信的小夥子說道:「算了,沒事,你也趕緊拿上東西坐過去。」

莫名空了二胡的缺,唐青真恨不得再長兩隻手出來。就算她是個業餘的,但這時候好歹也能湊個數呀。

落了座,周圍一直嘰嘰喳喳討論。本來就很緊張的心更加浮躁。

唐青自然要站出來穩定大家的情緒:「別擔心,一切還跟原本排演的時候一樣,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其他的我來補。」她晃了晃手裡的二胡,揚了揚眉毛。

給錢的是大爺。但臨時遇上這種事,怎麼能不驚慌。

「小姑娘經驗淺,想的未免太簡單了。這突然少了個人,怎麼還能按照原先的方案走。」

「可不就是,要不是沖著最後的尾款,我都不想幹了。咱們班子幾十年的名聲,今天難保嘍。」

他們說話的聲音極輕,但唐青聽覺多好,捂住耳朵都一清二楚。

「栓子也是倒霉,怎麼臨上場還能鬧出事來。」

「那誰知道,說不定裡頭水深著呢,這麼多人都不出事,偏偏就他一個剛進來的小毛孩。」

「不能吧,這事出了,誰以後還敢請他,而且看上去多老實一孩子。」

「難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要我說,這小姑娘也是道行淺,待會兒場面還不知道多難看,咱們過會兒完事趕緊走,丟人吶。」

「啊,不是說管飯嗎?飯不吃啦?聽說還是去好飯店呢。」

「一頓飯而已,街坊鄰里眼皮子底下出醜,才是災難。」

唐青:「.......」

雖然刪了大部分小提琴的章節,唐青也不準備按部就班地來。她在腦海里過了整個第二幕和第三幕的曲子,把原定的二胡部分都做了些小改動。當然這些改動,她放在心裡就行,跟旁人解釋起來才是浪費時間。

唐青再三囑咐道:「你們按照原先練習的來,各時間點把握好,不要竄位。我做了些小改動,你們別受我的影響。」

但很快地,從唐青開始拉第一個音的時候,周圍人的表情就連不屑一顧到跌破眼鏡。

「連最基本的指法都做不對,還敢碰二胡。」

「等等,用小提琴的演奏方法拉二胡,這姑娘瘋了吧。」

......

「雖然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但是能發出這種特殊的音色。天,我想去拜師。」

......

不管其他人內心怎麼彈幕刷屏,唐青此時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拾起自己那點薄弱的基礎。

近二十年沒碰的東西,重新拾起來真的沒想象中那麼容易。幸好唐青如今各方面的反應度比上一世高了好幾個層次,要不然,真的會出醜。

與此同時,被簇擁著坐在第三排中間的吳大師,不由地皺起眉頭。

鄒主任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一直留心他的反應:「怎麼,是不是台上這出不合您口味。要不要,提前讓他們撤了。」

吳大師推手:「不用。挺好的。」

親友團里,唐爸唐媽不知道變故,只被台上的情仇大戲吸引住了目光。

唐媽抽出手帕,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淚:「鐵梅這孩子命真苦。小小的年紀一個打擊接一個的。」

唐青也算是歪打正著,天地良心,她是一心要做正劇的。結果在台下這群大媽眼裡,這出板子戲成了出苦情戲。

各有所好,男同胞們關注的,則是女主角她爸是如何和敵人鬥智斗勇,把情報員藏到安全的地點。

本來只是輔助的配樂不知不覺讓觀眾們都深陷其中,沒人注意到,女同志們紛紛落淚的時候,正好二胡聲行至悲愴的聲調,而男同志們握起拳頭,恨不得站起來咆哮的時候,恰是唐青換到鏗鏘的音色。

戚安也坐在台下,只不過大家都在關注台上人的一舉一動,他雙眼只盯著檯子右下方風吹動的簾幕。偶爾把目光投向台上,也是唐青停頓的時候。

不知道這是戀人間的心靈感應,還是知己的心心相惜。

一直到第三幕,台下都鴉雀無聲。整個過程中,就連小孩子的哭鬧聲都很少。然而整個三幕劇結束后,場內沸騰了。

說好要提前溜走的陪樂團,一個個像立樁一樣,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其中,有位長者眼裡甚至含了淚花:「小姑娘,有生之年,演過這一場,也不枉費了。」

唐青受寵若驚,其實前世,這種技法幾十年前就有名家嘗試過了。但可能是平行空間的緣故,這裡民間一直用的是傳統的指腹觸弦,她加進了小提琴的指尖按弦方法,再加上本身的五感增強,手指的準確性和靈敏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除了從小學習的鋼琴,其他的樂器唐青走的都是野路子。學院派那些框框架架,她鮮少有興趣。沒有什麼雄心壯志,玩票而已。

但這一刻,她真心感激自己玩的同時,沒忘了基本的東西。差點就破掉的局被圓回來,效果還不錯,值得慶祝。

觀眾高漲的熱情,燒得團隊里的人,全都笑意揚揚。胡蝶眉間的得意神采,擋都擋不住。唐青下意識尋找吳心蓮的身影,對方已經到後台準備,看樣子並不想放棄。

和唐青預料的有所不同,接下來並沒有冷場。更讓人佩服的是,這簡直開創了劇作的新局面,破天荒地和觀眾們玩起了互動。

一幕劇里至少有十句台詞用了領袖語錄,每次引用,吳大師必定帶著全場觀眾站起身再次復誦。

不管其他人心裡什麼感受,反正唐青內心尷尬無比。但對吳心蓮玩的這手,她也只能豎起自己的大拇指,說一聲佩服。

胡蝶拉拉唐青的衣袖:「咱們是不是完蛋了?」

唐青憋了半天:「......不會,咱們有幸運符。」

「屁啊。」胡蝶最終沒忍住爆粗,但考慮到旁邊的人群,還能記住壓低自己的聲音:「我親眼看著你畫的,當時還順了一張回去研究。結果發現,根本就是鬼畫符,沒其他含義。」

唐青總算知道,之前莫名其妙丟的那張哪裡去了:......怪不得我數來數去少了一張,又浪費了一張紙。

「輸贏又怎樣,問心無愧就行。讓你去背語錄,全場完全機械念台詞,你做嗎?」唐青嘆了口氣。

胡蝶喃喃道:「當然不。」

吳心蓮在台上念台詞的時候,時間以光年計。好不容易撐到最後,縣裡的鄒主任按程序,邀請吳大師上去點評。

他一開口,唐青差點給他跪下:「首先,今天我很感動。做藝術就是不能抱著嘩眾取寵的心態,要腳踏實地,穩穩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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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195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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