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跌打藥酒抹在皮膚上又熱又辣,可那熱辣怎麼都不比她此刻的心熱。他悉心的幫她揉藥酒,神情嚴肅,看著他那專註的表情及眼神,她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
「侯爺……」
「又想說什麼?」他抬起眼,沒好氣的瞪著她,「又想跟我討價還價?」
她搖搖頭,「不是,我只是想謝謝你。」
他挑眉,「謝我?」
「謝謝你幫我揉藥酒。」尊貴如他,這輩子應該還沒替誰揉過腳吧?
南宮縱不發一語,徑自幫她揉著,事畢,他起身,「這幾日你給我乖乖的待著,別亂跑亂竄的。」
說罷轉身走了出去,到了門口,他停下腳步,淡淡的道:「等腳好了再陪毅兒上幼塾,聽見沒?」
「喔,聽……欸?!」她瞪大眼。
南宮縱沒再多說一個字,邁開大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邊靜滿心歡喜。
休養數日,邊靜的腳傷已好轉,便開始陪著南宮毅上幼塾。
這幾天,南宮縱每天幫她揉藥酒,她一邊沉浸在被呵護疼愛的喜悅中,一邊又在內心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該「樂在其中」,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這天,趁著南宮毅上課時,她帶著一名前往附近的古書市集逛逛。這兒是慕天城的書籍交流地,很多本城的書商或外地的書商都到這兒來進行交易。
在幼塾中有一些孩子因為出身的關係,家裡沒有餘力為他們購書,所以她想捐一些書送給這些孩子。
正逛著,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那正忙著整理書籍的灰衣男子。
「桑默!」她大叫一聲。
灰衣男子陡地一震,轉過頭來,邊靜與那人四目相對,立刻確定了他的身分。
「哥?」是桑默沒錯,他沒事,人還好好的。
桑默看見她,神情驚慌失措,手上的書啪啦啪啦的掉了一地。
他的反應讓邊靜疑惑不解,邁開步子朝他而去,可他竟轉身就跑。
「哥!」
她急著想追,但丫鬟卻突然喊了她。
「夫人!」
邊靜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丫鬟一眼,再轉過頭去的時候,桑默已不見蹤影。
一年多不見,看見遠在秀水縣的妹妹來了,他理當欣喜若狂,可為何卻急欲逃走?
自那之後,她一直神不守舍,惦記著此事,也連著幾天夢見了袁秀熙。
夢裡,袁秀熙神情悲傷,沉默不語,眼底映著幽怨,像是有萬千的苦與冤無處傾訴。
她不斷想靠近袁秀熙,可她每往前一步,袁秀熙就後退一步,不論她如何伸長了手,就是碰不到袁秀熙。
這日,她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傷心地流下淚來。
她是為了查明袁秀熙的死因而來到侯府,如今不只成了平遠侯夫人,還愛上了南宮縱,袁秀熙是不是在怪她?
沒了睡意,她索性起身下床,走到外面。
慕天城的春天,夜涼如水。她站在庭中,望著天上那一彎新月。
「對不起,秀熙姊,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你一個公道……」她喃喃道。
「還不睡?」突然,後頭傳來南宮縱的聲音。
邊靜一驚,回頭見他已來到跟前,她下意識的退後兩步。
他發現她眼底及臉上有著淚水,微微一凜。「你哭什麼?」
她抹去眼淚,冷冷說:「不關侯爺的事。」
聞言,他濃眉一蹙,「不關我的事?就算還沒有夫妻之實,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在我心裡,我還不認。」她神情冰冷。
迎上她的目光,南宮縱心一沉,這幾天見她神不守舍,食欲不振,他便上了心。剛才做了個模模糊糊的夢后,他再難成眠,於是信步來到小院探探。
這些時日,他明明感覺到邊靜慢慢的敞開心胸,對他不再防備,他也在她眼裡發現了几絲熱烈的情感,可這幾天,她突然又冷冰冰的對待他。
她的忽冷忽熱、若即若離讓他內心感到不安。曾經他想敞開心胸,想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一個人、愛一個人,但卻受了傷,為此他封閉了自己的心,不再對任何人敞開胸懷,不再讓任何人進入他的生命,直到她的出現。
可她的反應告訴他,他太大意了。
「這就是你始終叫我侯爺的原因?」他聲線一沉。
「侯爺說過,你的婚姻從來不由你,你不愛她們,所以碰都不願碰她們一下,我也一樣。」她直視著他,「我的婚姻是皇上跟侯爺決定的,不由天也不由我,所以我不認。」
聽見她這些話,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痛楚、沮喪及失落。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一笑,「好個不由天不由你,既是如此,你就好生認命吧。」
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低下頭欲吻,邊靜別過臉,南宮縱卻不放過她,狠狠的吻上了她。
邊靜用力拍打他的胸膛,見他仍不退開,她惡狠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血的味道瞬間在他們緊貼的唇瓣中瀰漫開來。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第八章】
「葯放下,你先出去吧。」
「侯爺,你歇一會吧。」
「不礙事,你不用擔心。」
「那……好吧。」
邊靜隱隱約約聽見了南宮縱跟秋嬤嬤說話的聲音,她想出聲,可身體像是不屬於她,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她隱約還記得她跟南宮縱爭執,他強吻了她,然後……然後發生什麼事了?
她用盡全力微微睜開眼睛,就見床邊的南宮縱正看著她,表情難掩喜悅。
「你醒了?」
她眉心一皺,微惱的看著他,「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見她一睜開眼就是要他出去,這讓守在床邊兩天的南宮縱感到沮喪。
「你燒了兩天,大夫說你染了風寒,心神耗弱而不自知。」
「我怎麼樣都……都跟你無關……」她將眼睛一閉,不看他。
看著她那決絕的模樣,南宮縱再也忍不住,脫口問道:「邊靜,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邊靜緊閉著雙眼,害怕看見他眼底那熱切真摯的感情,怕自己會剋制不了對他的愛意,更怕對不起袁秀熙。
「你沒做錯什麼,只是我討厭你罷了。」她故作冷漠地說。
「討厭我?」南宮縱困惑。
他明明多次在她眼底看見了她對他的心意,現在她卻說討厭他?
「你為何討厭我?」
邊靜繼續不看他、不應他。
「睜開你的眼睛看著我。」他語帶命令,「如果你是真討厭我,就看著我的眼睛說。」
她牙一咬,睜開眼睛直視著他,「我討厭你霸道,我討厭你蠻橫,我討厭你的樣子,你的聲音,更討厭你決定了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
「我不想嫁你,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嫁。」當她說完這些話,看見他眼底那一抹深深的哀愁跟失落,她的心頭一顫,胸口又悶又疼。
南宮縱抽一口氣,「你真的如此勉強?如此痛苦?」
「是。」不,她一點都不勉強,但她不能承認自己對於成為他的妻子這件事有多麼的喜悅。
南宮縱沉默,若有所思。
邊靜心中內疚不安,她想起秋嬤嬤叮嚀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傷了他,可現在……
她正在傷害他。
她多麼不願意,可她不得不如此。
「好吧,我明白了。」南宮縱低語。
邊靜蹙眉。
「你是寧妃的義妹,是皇上將你許配於我,我若休離你於禮不合,所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休了我吧。」
聞言,她瞪大眼,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就說我有不可告人的隱疾吧。」他語氣淡淡的,「反正外面早有傳聞,我也不在乎,這樣行嗎?」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心情複雜糾結。他竟願意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
南宮縱端起碗,「葯快涼了,先喝了吧。」他舀起一匙湯藥往她嘴邊送。
邊靜心慌意亂,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撥開他的手,哐的一聲,葯碗摔碎在地。
本以為他會生氣,會把她從床上揪起來,罵她不知好歹,可他沒有,他只是默默的收拾著一地狼藉。
看他蹲在地上,她的心好痛好痛,眼眶一陣濕熱,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她真的真的很愛他,可一想到秀熙姊,她又覺得自己如今所得到的幸福都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