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聖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咳嗽著，站在床邊的忠義王爺禁不住往前又走了一步，原本就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皇兄，你現在還是好好休養吧，這些事情過些時候再想也可以。」

聖人搖搖頭，撐著身子打算坐起來，忠義王爺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在他後邊把枕頭墊高了一點才讓他靠著坐。

「朕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如果在這麼拖下去，最後真到了那個關頭，就算是你出面，也保不準會有異議。」聖人的聲音有些弱，但是話里話外的分量讓人不容小覷。

「臣弟知道，只是現在也太著急了一些，皇兄你才剛剛醒過來……」忠義親王勸諫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聖人打斷了，「也就是一小會的事情，你太煩人了。」

忠義親王苦笑，皇兄已經很少這麼直接的吐槽過他了。

罷了罷了。

「叫他們都進來吧。」

聖人膝下有七個兒子，除了被放逐到外頭的勉王之外，剩下的兒子只有三個封了王，分別是趙王，誠王，昭王，剩下的三個皇子因為生母身份低微，所以從來都不在被選擇的範圍內。這幾位也從來都沒擔心過皇位的著落，畢竟他們的存在感太低了。

但是趙王在進宮的時候，包括在宮裡等待的時候，內心都是緊張無比的。在看到誠王跟昭王都在的時候，他一霎那間眼裡甚至閃出了火花。這幾個這幾個……他隱隱約約知道父皇叫他們進來都是為了什麼！

其實所有人都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在看到大殿內站著的忠義親王，還有幾位尚書的時候，都禁不住喉嚨動了一下。

賈政當然也包括在幾位尚書中的一位，他被叫進宮的時候心裡也是有些發懵，什麼事情都沒怎麼說，只是把他叫進去，要不是見到了同樣候著的其他幾位尚書，他還有些擔憂。

雖然現在也同樣擔憂。

「卧槽卧槽卧槽是不是聖人想要頒布旨意啊什麼的！！！」

「感覺今天晚上會有一場大戲。」

「皇帝現在身體這麼差居然還強撐著？」

「今天晚上？不才剛醒？」

「哦，祝好運。」

「反正只是個見證者。」

「一個皇帝or太子的誕生？」

他覺得彈幕的猜測還是蠻有道理的，難不成……

不過直到見到聖人的時候，他才深深感覺到這一次真的是傷到了聖人的根基了，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沒有了。身上的氣勢也隨著他的病重而漸漸消弱下去。

「臣等拜見陛下。」各部尚書盡皆跪下行禮，而後又被賜坐。看著聖人的神色，幾位尚書都面帶憂色，聖人一看就是重病在身的模樣，更有戶部尚書沈懿出言勸道：「陛下，龍體為重，請陛下保重啊。」

「朕身體無礙，今日叫你等過來，是有件事情要與你等言明。」聖人咳嗽了幾下，示意紀子和把東西遞給六部尚書看一眼。賈政看著那橙黃色的聖旨從禮部尚書手裡又層層傳到他手裡，當他看清楚上頭的意思之後，他微微一愣，繼而是喜色漸上心頭。

這是一道冊封誠王為太子的聖旨。

等到紀子和從賈政手裡接回聖旨之後，聖人才繼續開口，他的聲音蒼老，帶著輕微的嘶啞，「眾位愛卿可有什麼意見？」

賈政等幾個人面面相覷，不是沒有人面露疑慮，但是不一會兒之後，都齊聲說道：「陛下聖明。」

「好，好啊，紀子和，去把誠王他們叫進來。」聖人強撐著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人又靠在床頭，臉色更顯得難看。紀子和出去之後，回來之時手裡把剛剛呈上來的湯藥端到聖人面前，他的角度剛好擋住了身後幾位大臣的視線——聖人的右手幾乎都抬不起一碗葯。

站在旁邊的忠義親王不著痕迹地移開眼睛，心裡卻有著莫名的傷感。

「兒臣拜見父皇——」賈政一眼就看見走在趙王身後的誠王，他的眉眼依舊，臉上的神色在看到賈政的時候才幾不可覺地變化了一下，而後又恢復了平淡無波。

「平身。」

除了誠王之外，其餘人在看到聖人的模樣無一不大驚失色，雖然之前因為皇后的封鎖他們沒辦法打聽到準確的消息，但是看著聖人這般幾乎油盡燈枯的樣子，沒有不詫異的。這才短短几日……

聖人迎著各色的目光，只是示意了忠義親王接過聖旨。

忠義親王本身就是皇家中掌管宗人府的，有些事情由他來說更加合適。

「自古帝王承天厚德，必建立儲君、以鎮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朕之四子誠王旭天資粹美。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水旭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

隨著忠義親王的每一字每一句，跪著的人神色各有不同。幾位尚書包括賈政就不必說了，誠王神色未動，趙王幾乎是用盡自己所有的忍耐才沒有爆發，昭王雖然看著神色沒什麼變化，但右手實際已經被掐出血來。

「欽此」二字落下，殿內傳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響，這道聖旨又重新被迎回去。

「朕今日叫你等過來，便是因為這事。等欽天監那邊算出吉日，再舉行冊封大典。」

「父皇說的極是。」

這夜就在看似其樂融融的狀態下過去了。第二日聖人依舊沒有上朝，而是由著忠義親王當朝宣念聖旨，並傳聖人口諭，命太子協理政務。因著幾位尚書都沒有什麼反應，所以無人敢提出異議。

此後第二天太子就走馬上任，開始處理政務。但是搬去東宮的事宜太子卻是推拒了，言道等大典之後再行事。

「臣賈政，拜見太子殿下。」賈政被太子招過來的時候，心裡還愣了一把，而後立刻把原先太子的形象替換成現在的形象。太子看著賈政的行禮，略微皺眉，但隨後又鬆開，「你過來。」

「是。」賈政不是忘記太子原先說過的話，只是現在是在宮內，還是小心謹慎比較好。

談完事情之後，太子的手如有若無的拂過了賈政的肩膀，賈政一個激靈，手上拿著的毛筆掉了下去，他躬身下去撿，直起身來的時候，手裡被塞入了一個小小的紙團。賈政感覺自己耳朵發熱，三言兩語之後幾乎是逃著出了皇宮。

賈政直到在馬車上的時候才敢把手裡一直握著的紙團拿出來，「今夜過府一聚。」賈政看著紙條上太子的手筆，無奈地揉了揉臉，就為了這麼這六個字，太子居然……一想到剛才的場景，賈政臉上剛剛退下去的熱度又燒起來。

靜心靜心。

「233333賈政居然這麼純情真是看不下去。」

「簡直不敢相信他不是有好幾個妻妾嗎……」

「哈哈哈哈哈誠王，哦不太子撩得好！」

「我就喜歡看這樣的場景。」

「嚇得落荒而逃……」

「皇后都不反對誠王上位了哈。」

「我好想看後續的發展。」

「賈政還沒被吃掉啊……失望ing」

「誠兒想必是開心的，為什麼還不跟他說清楚這件事情？」

看到彈幕里有關於誠兒的事情，賈政閉了閉眼睛，然後才又睜開來，誠兒的確是會高興於這件事情，但是只是現在，等他長大知乎，他的態度又是怎麼樣？習以為常？亦或是厭惡？

而誠王從誠王變成太子，王爺跟太子終究是不同的。

賈政雖然想過這些問題，但是卻也沒怎麼繼續深想下去。

如果太子選擇了娶妻生子的道路，賈政不認為就是錯的。相反的他們現在選擇的才是錯的，如果太子能夠終歸正途，賈政想，他應該會高興吧？雖然要他祝福還是一件難事。

「賈政自己內心不要戲太多好嗎！！」

「什麼意思？高興個屁！賈政你特么是聖母？」

「……」

「哦，再賤！」

「太子不會是這樣的人。」

「賈政居然能看得這麼開？」

賈政當然沒辦法看得那麼開，不過當他站得越高的時候，心胸比之前更開闊，一輩子又不是為情愛而活，糾結難過也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不管太子做出什麼決定，賈政都相信是最好的處理。

馬車「噠噠噠」地把賈政送去工部，等到他從工部出來之後又「噠噠噠」地送他去了誠王府。

太子彼時還沒有回來，誠兒跑出來迎接他，賈政沖著站在誠兒身後的誠王府管家點了點頭，然後帶著誠兒進去了。

誠兒習武幾年，身上開始有勁了，剛才撲到賈政懷裡那股子力道差點把他整個人都撞翻了。「誠兒，多日不見，你又長高了。」

誠兒笑嘻嘻地看著賈政，賈政的話讓他開心極了，「前些日子綉娘剛過來量尺寸了，我又長高了一些，以後我要跟父親那樣高。」賈政發現誠兒對太子的稱呼從父王又換回了父親，眉眼不禁帶上了笑意。

「雖然阿政好久沒過來，但是我還是有認真練字的，阿政過來看一下吧。」誠兒把賈政帶到自己房間，炫耀般把自己最近的作品給賈政看。

賈政看著的確是進步不少的字跡，忍不住誇了起來，「是是，誠兒最棒了。」因為是自己親近的人，即使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誠兒也笑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