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降臨

葉則自己一個人宅在家裡，隨便刷刷手機就能度過一個白天，午飯吃的宋栩然給他留下的存糧，等到五六點鐘手機電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他把手機往兜里一揣，準備出去覓食。

三白拍他一翅膀：「買菜回來，自己做，鍛煉廚藝技能。」

葉則打不過它，只能投降。

就在一人一鳥撲騰間，被葉則裝在褲兜里的手機開始「嗡嗡」地震動，葉則按了接通，聽見顧明風的聲音，告訴他有情況，讓他去晨輝大廈處和他們匯合，時薪三倍，危險是平常的十倍，他讓葉則想清楚了，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三白拿肩膀輕輕拍著他肩頭：「去吧，有我保護你。」

晨輝大廈和岳州大學中間還隔了一個區，坐地鐵過去也得一個小時，於是葉則豪邁地打了個車。

計程車在他們校門口那條路就堵死了，葉則從車窗往外一看，車停得橫七豎八的，猶如大型不規則停車場。

三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著葉則：「……我都懂，人類也是會漲潮落潮的，這叫晚高峰。」

葉則不理它，掏出錢包結賬：「師傅，多少錢？」

司機收了錢，很是關切地問葉則：「小夥子著急嗎？這個點兒哪裡都堵，地鐵也擠。」

葉則真誠地告訴他：「沒事，我飛過去。」

本來還想保存體力準備戰鬥的，按照目前的形勢，要是不飛過去等他到了戰鬥也該結束了。

晨輝大廈附近居然封路。

顧明風叼著根煙，手裡舉著銀色的平板電腦，見葉則來了就讓他在平板上籤到按手印，平板上列著一份電子版生死狀，據顧明風說按了手印之後這份生死狀也會發到葉則的郵箱里。他後面還站著零零散散七八個人，葉則之前有的見過有的沒見過。

氣氛有些凝重，葉則故意開玩笑道：「不是剛有指示說現在領導幹部視察都不許清場不許封路，您這怎麼還封路。」

顧明風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陰陰一笑：「這都是小事，上古的魔獸出來視察，你怕不怕？」

隨即正色道：「之前接到其他地方的消息，『他們』開了傳送法陣，可能會傳送一批從神魔遺迹里放出來的魔物凶獸，法陣的主要出口之一就在這裡。葉則，你這麼年輕，我不該叫你來的。我們算是東部地帶最前線的先鋒部隊，如果最後情況不好，你就跑，不要救我，也不要管別人，反正即使你救過我一次，你出事了我也不會搭上自己去救你。」

八點鐘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顧明風望著遠處出了會兒神，帶著葉則他們進入晨輝大廈。

作為岳州市中心商務區之一，平素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晨輝大廈此時卻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一行人。顧明風給三十個人發了消息，最後來了九個人。此外另有天雨門等成規模的門派組織守在其他地方，但無疑他們這處的守衛力量並不充足。

他們徑直上到了大廈的頂樓天台。

天台上顯得很空闊，只有邊角處堆著些剩餘的建築材料。風很急，掀起葉則的外套衣角。他拉了拉外套，扣上了扣子。

空氣中漸漸有了異樣的波動，一些人暗暗提防著將手放到了武器法寶上，兩個擅長法陣的修鍊者已經開始用特製的材料在天台上繪上增強己方力量的陣法。

他們嚴陣以待的樣子感染了葉則，他咬咬牙，走上前對顧明風道：「我一會兒如果變成女孩子你不要驚訝。」

頂著顧明風異樣的目光，葉則咳了一聲，開始編：「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師姐，她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閉關修鍊，並不能出現在人前，但是她的修為比我高很多，所以遇到棘手的敵人時我如果召喚她，師姐就會臨時附身到我身上幫我消滅敵人。我們師門這門召喚附身之術比較特殊，所以屆時我會變成師姐的樣子。」

別問我師從何方，我們都是《蒼世》月靈殿的弟子，一看你就是不玩遊戲的人類。

葉則睜著眼說瞎話，表情老實眼神堅定地看著顧明風。

顧明風雖然奇怪，但既然貌似涉及到對方師門秘辛，他也不好多問，大敵當前也沒有心思再理會這些。泱泱華夏無奇不有，各俱奇門異術的隱世門派更是數不勝數，葉則所說的法子甚至算不上多麼特異之法。

晨輝大廈高有六十七層，從上面看下去，岳州市依然一片喧囂繁華，車水馬龍，各色霓虹與

忙碌的商圈將其裝點成為不夜之城。而他們所處的塔頂卻是一片寂靜，有人閉目養神，有人靜坐調息，有人只是站著望著遠處。

在這靜默之中，一團黑色的迷霧突然於樓頂邊緣處出現，並且越擴越大——他們先前在此處布下的法陣力量開始與黑霧抗衡，試圖將黑霧遏制回去，然而黑霧卻不死心地極為蠻橫地試圖衝破這股力量。法陣力量猶如一張橡膠薄膜，被黑霧力量沖得越來越薄，似乎被逼到了極限。

顧明風回頭道：「撐不住了，各自小心。」

果然，隨著他的話聲，法陣被瞬間破開，無數霧狀的肉眼不可見的魑魅魍魎徑直湧出，向著天空方向四散開來——這些東西肉眼不可見，此時還相對弱小，待他們遊走於世間吸取了各自負面力量后只會變得更加強大，而且分散之後也很難被再次全部找到消滅。

然而樓頂其他地方也被布下了法陣，這些魔物向上飛過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后就像撞到了玻璃幕罩一般被擋了回來，晨輝大廈頂層彷彿被倒扣了一個玻璃杯，將這些東西通通擋在裡面。

顧明風做了個手勢，一時間，眾人法寶武器紛紛亮出，一時間流彩紛呈，驅魔火箭炮與破魔寶劍齊飛，好不熱鬧。

可那些魔物竟似是無窮無盡一般，不斷從黑霧處湧出，竟將這一方空間完全充斥，葉則只覺抬眼所見都是飄飛的黑影，甚至看不見其他修鍊者的身形，只能以時不時閃過的法寶光影來判斷彼此的方位。

突然只見一朵火紅蓮花樣的琉璃盞直升上頂端，在最上方轟然裂開，化作點點星火煙花散落下來，但凡沾上的魔物都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視野豁然開朗，眾人終於能看到彼此的樣子。

一個修鍊者沖著顧明風道：「老顧，王母蓮花台居然在你那裡。不過應該不至於用到這等神器吧？」神品法器大多珍貴難得，更何況是王母蓮花台這種一次性的消耗品，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捨得用的。想到這裡，他不僅為顧明風的大手筆咋舌。

顧明風苦笑著搖搖頭：「那消息恐怕是對方故布疑陣，放出來誤導我們的，他們故意擺出有數十個傳送口的樣子，讓我們每個傳送口都有防備，不過是為了分散我們的力量。我也是此時才發現，這些魔物不是尋常魔物，而是靈魂從屬於災厄之神的使役魔。者黑霧也不是尋常傳送陣法，而是一件傳送神器『九幽通天眼』所化，這樣的規模，應該不會再有第二處。」

他搖了搖頭：「大概是我們時運不濟，那數十處疑陣里唯一真的一處就被我們趕上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難度必然是之前預料到的幾十倍。

眾人皆變了臉色。

而這段時間裡九幽通天眼中也不再有使役魔湧出，只不過有零散的幾隻溜出來，很快就被消滅掉了。顧明風等人的神色卻愈加凝重，死死盯著黑霧的中央。

他沉聲道：「也不必過於絕望，守在其他地方的人應該很快也能發現對方的伎倆，屆時他們應該就會來支援我們。我們只要能撐到那時候就可以。」

可惜天不從人願。九幽通天眼中突然源源不斷地湧出一大股黑煙，那黑煙同之前的虛體魔物不同，竟漸漸凝聚成為實體，先是一對崢嶸的利角，再是結實有力的三對腳爪，再是兩排鋒利雪亮的利齒，最終是長而有力的硬尾……黑煙所成的凶獸，最終露出了全貌。

顧明風再看到那對角的時候臉就突然變得刷白一片。

他從牙縫裡擠出道：「撤！」

這東西他永遠不會忘記，因為這就是在神魔遺迹中幾乎將他拉進鬼門關的傢伙。

然而對面的凶獸卻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它一聲低吼，原本將魔物們困在其中的無形屏障瞬間碎裂、消散，在它之後的無數使役魔再無拘束地沖向四方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一道血色的迷霧卻籠罩了此處，眾人絕望地發現，這次被困在這裡的變成了他們。

唯有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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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晨輝大廈要檢修，所以暫時封路。這下相關道路就更堵了，本來要從這裡行經的路人無不抱怨連連。

晨輝大廈是晨輝區最高的樓，也是這一帶的地標性建築，極為顯眼。因而這天晚上十點左右，隔壁福臨街上的很多人都眼尖地發現了——已經被封鎖的晨輝大廈的頂層有人！

更有人站在對面的樓頂上將這一幕拍了下來：身穿銀色長裙的美麗少女輕盈地站在大廈頂樓邊緣，目視前方，猶如下一秒就要墜落。

由於距離的緣故，臉並不清晰，但通過衣著和身形依然可以判斷，這赫然是之前曾傳的沸沸揚揚的燈下美人。

現實卻遠不如鏡頭下美好。

葉則咬著牙掙扎著試圖爬起，之前並肩作戰的同伴都已躺倒在地上，意識昏迷，生死未知，包括顧明風。

對面凶獸六隻腳爪下黑色的圖騰法陣卻又顯現出暗芒，那雙暗沉沉的銅鈴巨眼掃視過地面，露出一種肖人的不屑和輕蔑，顯然是打算這一擊就將他們全部了結。

葉則記得，方才凶獸攻擊之前，腳下也是先出現了這暗色的圖騰。而電光火石之間，顧明風卻將手上一盞火色琉璃碗丟到了他的身上，幫他擋過一擊。

他身上這身祭祀袍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至今依然纖塵不染，毫無破損，流瀉著淡淡銀光。剛才的鏖戰之下，雙方所下的全部禁制已經都被破開，包括遮蔽普通人視線的障眼法和凶獸先前布下的限制行動的血霧。根據之前經驗，凶獸的圖騰法陣全部完成需要一分鐘的時間，如果他要跑，拼盡全力加上三白幫助，使用月輝之翼未必跑不掉。

只是如果他跑了，那麼眼下生死未知的這些人就一定全都活不成了。

他又想起來上來之前顧明風同他講的話，咬咬牙，手撐著已經破損的地面，站了起來，裸露的建築砂石將他的手心磨破，紅了一片。

與此同時葉則在意識中飛速和三白交流著：「還有什麼辦法？」

三白嘆了口氣：「你不跑，咱倆加起來也挨不過它這記。」

三白又道：「不過還是有辦法的，現在你的技能點正好夠，馬上點亮月之獻祭，會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成功，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失敗，百分之九的可能出現更壞的後果。」

遊戲中，在「祭月」狀態下月靈殿女祭司才可以施用其三個大招：第一是月之守護，在施展該技能時其身邊一定半徑內的友方受到的傷害都會大幅削減；第二是月之犧牲，消耗自己70%的藍和50%的紅來重創對手。第三個技能是召喚技月之獻祭，可以召喚出月神協助戰鬥五分鐘。

然而《蒼世》遊戲中的月神是清朗下屬遊戲工作室設計出的，虛擬的聖潔高貴月亮女神形象，在這個真正有神魔存在的現實世界里，誰也不敢保證會召喚出什麼東西。祂能不能幫助他們消滅眼前的凶獸，這個被召喚來的東西會不會是更可怕更具毀滅性的存在，或者乾脆召喚不成功……這些都是未知數。

「則則，你考慮好，我都會支持你，」三白頓了頓，補充道，「你的力量還不足以支持你施展月之獻祭，如果你決定要召喚，我會把我的力量全部借給你。但是那之後我也會因為脫力暫時陷入昏睡，大概要一兩天才能恢復。所以召喚之後，不管結果如何，都要靠你自己來面對，我不能提供任何幫助。」

葉則閉上眼，點了點頭：「點亮月之獻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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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則站在凶獸面前，與其遙遙相對，淡金色的法陣從他腳底浮現，法陣上同樣繪有圖騰紋樣——那是一隻似烏鴉又似鸚鵡，卻高高昂著頭，拖著長長尾羽的鳥，看起來高貴而有威儀。

淡金光芒越來越盛，迅速將葉則整個人包裹起來，又倏爾消失——只是那金光消失之後，葉則和三白都因脫力而昏迷，

凶獸腳下的暗芒也越來越深，猶如實質。它為葉則搞出來的金光微微迷惑了一瞬，隨即不再理會，蘊含狂暴嗜血之力的一擊就要向對面那些聒噪的渺小的人類襲去。

月光盈澈。

此方天地突然變亮了一瞬，隨即天地昏暗，月光全部消失。

晨輝大地頂層徹底陷入了黑暗。

凶獸的最後一擊彷彿被無形力量吸收了一般。

一道身影靜靜降臨，懸浮在空中。拖著長長尾羽的黑色高貴鳥兒安靜地跟在他身側稍靠後的位置。

打死葉則也不承認那是他們家二黑。

凶獸有些怔愣地抬起碩大的頭顱仰望人影，隨即將頭緩緩垂下，竟口吐人言，猶如嘆息般道：「原來是您……月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