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第 91 章

身懷六甲的大奶奶在大爺的親自護送下回了家,玉荷果然乖巧,頭一個就過來請安,併當着大夥兒的面笑言當初在王府時一向跟着安親王福晉,練得一手極熟的推拿手勢,如今大奶奶身子沉重必容易勞乏,因此毛遂自薦每日晨昏過來為大奶奶按摩腿腳,令榮少樓對她越發滿意起來。

眾人散了之後玉荷便趁勢留在了連馨寧房裏,連馨寧見她做少*婦打扮后越發比才來時更加顯得明艷動人,渾身透著伶俐勁,不由心生惋惜。這樣的女子若不是生在王府里做一個下人,哪怕就是寒門小戶的女兒,只要有個一心一意為她籌謀的父母,憑着她的玲瓏心思,只怕尋一個真心實意疼愛她的丈夫也並不是難事,可如今到了榮府,榮少樓又是那樣一個看似多情實則涼薄到底的性子,只怕她將來的日子也未必能過得如意。

不禁自心底發出一陣微不可聞的嘆息,玉荷卻似乎看出了什麼,卻也不說破,接過婷宜端上食盒,將一盅燉書和幾碟子精緻的小點心利索地擺上了桌。

「奶奶如今是雙身子的人,該多吃才是,奴婢瞧着你三餐飯食都吃不多,莫不是飯菜不合口味?」

「可不是么?雲書姐姐可是每天變着法子換菜譜,可奶奶就是吃不下,倒沒把她給急死。」

婷宜笑嘻嘻地搶過了話頭,連馨寧只縱容地笑笑,低頭喝了一回茶,終究還是朝婷宜使了個眼色,婷宜會意悄悄退了出去,連馨寧見四下無人方拉起玉荷的手,叫她坐到自己身邊。

玉荷並不敢,見她十分堅持,這才告了罪,斜簽着身子在炕沿上坐了,頭垂得低低地等著連馨寧發話。

「好姑娘,實在委屈了你。你來了這麼些天,咱們也沒能說上話,古人有句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些天我冷眼旁觀,你是個有主意的,並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淺只知道圖個眼前熱鬧的蠢人,你也該知道,在咱們這個院子裏,是沒有清凈日子過的。所以我想聽你說句真心話,若你不願,我自然想法子送你出去。」

玉荷聞言驚訝地看着連馨寧,臉上的神色從吃驚,到疑惑,接着又恍惚帶着些許感激與哀傷。

「謝奶奶憐惜,玉荷原是個苦名人,一出身就死了爹娘,被一位族叔收養了幾年,嬸子又說我狐媚子,朝打暮罵是尋常的,動不動就不給飯吃,偏生還要在外頭做出待我極好的樣子。老天爺不知是看她不過眼還是看我不過眼,竟叫她唯一的兒子對我起了歹念,我為了維護清白一時錯手用剪子將他戳死,趁夜逃了出來。那時候年紀還小,光着腳大冬天的在外頭跑,早就不認識路了,後來又冷又餓又怕倒在路邊,原以為是死定了,卻被格格揀了回去,從此便在福晉身邊當差了。」

「既然如此,想必福晉也是極疼你的。」

「那要看奶奶怎麼想了,其實玉荷是個無用之人,唯一可以叫人看得人的,不過是這身肉皮罷了。格格憐我孤苦將我救了,福晉卻不是小孩子,也沒有那樣的心腸,留在她身邊自然要有用處,奶奶或許不知道,安親王爺雖然年過不惑,卻也有兩個側福晉,和好幾房侍妾,這兩年已經極少到福晉房裏了。」

「福晉留下你莫不是……」

連馨寧聞言不由心下突突之跳,一直覺得自己命苦,沒想到這玉荷命薄更甚,好不容易離了虎狼之窩,到頭來還是被人當作栓住男人的棋子。

「奶奶能得我們格格青眼,想必是個絕頂聰明之人。玉荷是個下人,橫豎都是伺候男人,玉荷更願意報答格格的救命之恩。如今見了奶奶,又對玉荷這樣真心,玉荷只有拼了這條命,也要維護奶奶和小主子周全。」

玉荷見連馨寧眼圈紅紅的,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起來,想起臨來時格格的囑咐,忙又接着說道:「格格派奴婢來,就是不放心奶奶,她有一句話要奴婢轉告奶奶,奴婢也一直苦於沒有機會,今兒奶奶既留奴婢說話,那真真是格格和奶奶的造化。格格要奴婢問奶奶,可還記得當初的椒房。」

玉荷的聲音輕輕柔柔,可這最後一句話落在連馨寧的耳中卻猶如天際的一陣驚雷,以裂帛之勢霹靂滾滾而來,頃刻間整個人靜默如雕塑一般,唯有一雙眼睛酸痛地就要睜不開,她用力在自己的手背上掐了一把,生疼,卻疼得她歡喜極了。

「他,他在哪兒?」

也不管玉荷知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連馨寧此刻已經再沒了做戲的興緻與勇氣,她只知道她聽見了關於他的消息,她只願能再見他一面,哪怕是立刻就叫她死了,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處,兩隻手握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她並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怎樣一副焦灼的樣子,身子抖得厲害,緊緊攥住玉荷肩頭的雙手冰凍已極,卻又因用力而手背上青筋暴露,兩頰詭異的一片潮紅,一雙眼睛閃爍著希冀的華彩。

家裏因玉荷的到來可說是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若論容貌,玉荷與青鸞不分伯仲,可青鸞美得驕傲妖冶,玉荷卻美得嫵媚端莊且令人十分喜歡與之親近;若論行事為人,玉荷穩重謙和,簡直就是第二個秋容,而且更勝一籌;若論討男人的歡心,這玉荷得安親王福晉著人悉心調教了幾年,她的手段又豈是尋常女子能比得上的。

一時風頭無二,偏生她最難得的地方就是本分,守規矩,極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絲毫也不恃寵而驕,每日都頭一個到榮太太和連馨寧房裏去請安,見連馨寧精神日短,又主動攬起家裏許多瑣事,卻又從不做主獨斷,只將各類事務分門別類梳理清楚了,一一說給連馨寧知道,並等待她的示下。因此家裏無論是各方主子還是下面的丫鬟僕婦,無人不誇讚她能幹,無人不願意和她好的。

為此榮少樓可說是將她寵上了天,正好連馨寧現在的身子他也不方便過去打擾她,因此每日只在玉荷房中留宿,這樣一來自然就有人坐不住了。

這一日午後,才歇了午覺起來,雲書便輕手輕腳地進了裏屋向連馨寧彙報,一面掩飾不住臉上的好奇。

「奶奶如今越發厲害了,當真說曹操曹操到,蓮兒真的來了,神神秘秘的躲著人進來的,說有緊要事稟報呢。奶奶快告訴雲書,你怎麼就未卜先知了?」

「傻雲書,你和小石頭夫妻恩愛,自然想不到這些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打破頭的事情,如今大爺眼裏只有一個玉荷,早就對其他人都可有可無了,青鸞她們到底是個姨奶奶,也算半個主子,她蓮兒是什麼?掙了半天還是個丫頭,當初爺對她熱乎著青鸞自然不敢動她,如今她也沒事人一樣了,你說青鸞能輕易饒了她去么?」

雲書聞言恍然大悟。

「哦──難怪那日你同三姑娘說叫她們別心急,柔兒小姐不是大爺骨血這件事應當由蓮兒來捅出去,莫不就是料定她有狗急跳牆的這一日?」

「正是,你去帶她進來吧,語氣軟和些,莫惡聲惡氣與她為難。」

「唉,奴婢省得。」

雲書答應着出了門,連馨寧轉身望着鏡中的自己出神,終於她也到了背後給人使絆子的地步了么?蓮兒被逼急了,其中自然有青鸞和惠如等人對她的欺壓,而最大的因素,卻是她的放任自流和不聞不問。正因為她這樣的態度,眾人才越發壯了膽子去整治她和劉婆子,看這幾次下來的架勢是非要將她弄出府去才甘心了。

也好,不到這一步,她也不敢上這個門。

秋容躲在暗處看着蓮兒白著張臉畏畏縮縮地進了大奶奶的屋子,又滿臉帶笑地被婷宜送了出來,心裏當下咯噔了一聲,大奶奶變了,變聰明了,也便厲害了。

晚飯大家一起在連馨寧那邊用的,飯後榮少樓照例想去玉荷那裏,誰知玉荷扶著額頭說頭疼,怕夜裏伺候不好怠慢了大爺,榮少樓見她一張笑臉白白的確實氣色不佳,忙叫人去請大夫,卻被玉荷攔了下來,原來她本就有頭疼的老毛病,歇歇便好的,實在不用大晚上的鬧騰。

因此他也就沒在意,囑咐玉荷身邊的小丫頭銀鈴好生伺候她家姨奶奶回去休息,自己卻百無聊賴地躺在太師椅上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幾個小老婆的身上。因他今夜尚無去處,她們也都不曾回房,只說伺候大奶奶,還都巴巴地等在這裏呢。

目光最終還是落在青鸞身上,近來對她的冷落也夠了,足夠挫挫她的銳氣的,但願她今後能好好認清自己的身份,與連馨寧玉荷等人和睦相處才好。

思索間青鸞早已捉住了他一點心軟的目光,也期期艾艾地瞅着他不放,二人就這樣當着眾人的面眉來眼去,氣得惠如騰得站起來抬腳就走,看這架勢自然是輪不上她了,出門時將門帘子摔得山響。

秋容卻不急着走,她在等著看好戲。

果然,就在榮少樓抬手招青鸞過去的時候,連馨寧懶洋洋地開了口。

「既然玉荷今日身上不好,爺就留下幫我看看賬目如何?許久不曾比對了,我總怕出錯,還是要給爺過過目才好。」

榮少樓近來在家裏的生意上日夜奔走十分勤奮,府里的內務全都交給妻子,也甚妥帖,忽然聽見連馨寧說要他幫着看看,心道不知是遇上了什麼難事,便不疑有他地應了,這裏青鸞憋著一肚子氣還不好發作,只得悶悶不樂地出了門,回房后忍不住甩手將一隻茶盅子砸在了門上。

「什麼聲音?」

這裏榮少樓正端坐書桌前看賬,忽然聽見一聲脆響,不由抬頭朝外張望,卻被連馨寧一把按住肩頭。

「沒事,婷宜淘氣養了只花貓,不知是不是發情了,這兩天總是毛毛躁躁的,不知又竄到哪兒打破了什麼東西吧。」

「就你最會縱着這些丫頭,很該說說她們。」

「馨寧知道啦,賬本都在這兒,爺且慢慢看着,有哪裏不對你就叫我,恕我不能多陪了,就叫蓮兒在這裏伺候你吧。」

連馨寧笑着起身,婷宜早過來扶她,跟在身後的是一抹伶俐的身影一閃而入,榮少樓一看,便是早被他拋之腦後多時的蓮兒。

今日她似乎刻意裝扮過,換了身鮮艷的衣裳不說,髮式也不再是丫鬟們慣常梳的粗粗笨笨雙髻,而是柔柔地挽了一把斜斜簪在腦後,餘下的皆婉約地披在發間。這麼一番裝扮,使原本不過算得上清秀的蓮兒無端端又平添了幾分嫵媚。

「怎麼是你?」

因他對蓮兒本來就是酒後亂性胡亂行事的多,所以要說有多麼喜愛實在也說不上,近來又有個心窩窩上頭的玉荷,越發得將蓮兒靠後了,如今見她這麼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毫不掩飾地閃著痴戀愛慕的光,榮少樓也不由有些愣住了,一時不知同她說什麼是好。

「託大奶奶的福,奴婢總算還能再伺候爺一次,奴婢……奴婢就是明兒就死了,也是情願的!」

不待他反應過來,蓮兒早已小嘴一扁一下子扎進他的懷裏,一面低聲啜泣著,一面絮絮叨叨地傾訴這些天來她對他的思慕期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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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煙雲榮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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