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妻死得將

28.第28章 妻死得將

「這……」公儀休聽到魯元公這樣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可是當時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雖然心急如火但又無可奈何地回府了。

公儀休回到府上的時候,張存郁與王禪已經在等了。張存郁見公儀休回來了,準備上前,又搓着手停下了,王禪急忙迎上去問道:「如今齊國已經深入我國境,主公已經找到抵禦的良將了嗎?如果再不派兵抵禦,那魯國這次真的危險了。」

公儀休抬頭一看,見是王禪,又看看張存郁,並沒有回答。

王禪看到公儀休不悅的表情,靜了靜,然後忽然顯得很激動,眼神中充滿了不滿,拍著胸脯說道:「不是我王禪說大話,如果君上肯任用我大哥的話,必定能把齊國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公儀休看看王禪,又看看旁邊低着頭的張存郁,也不好把魯元公的話告訴他。

張存郁抱拳道:「大人,主公是怎麼說的,您不妨告知一聲,我只是想報答大人與主上的恩德,並無其他想法。」

公儀休冷靜了一會兒,才無可奈何的對張存郁說道:「我再三對君上說,此次要抵禦齊國,非你不可。而且齊寇已經深入我魯國,兵貴神速,來不得半點兒遲疑,必須馬上任命將帥,組織反擊。不然,良機一失,魯國敗局已定,就是孫子伍子胥降生,也無濟於事了。」

「那主公怎麼說呢?」張存郁看到公儀休繞來繞去,「沒事,我有心裏準備。」

「這個……」公儀休嘴張了幾張,搖著頭,也做起難來。

王禪看着公儀休為難的神色,冷冷地說道:「如果在下沒有猜錯的話,君上大概是因為我大哥的妻子是齊國田氏一宗的女兒,而且認為夫妻之情乃天下至愛,所以才猶豫不決,不肯任命我大哥為將領。」

「啊?」公儀休本來正端起杯子,來掩飾自己的尷尬,誰知聽了王禪的話,大吃一驚,杯子差點兒掉在地上。他急忙將杯子放好,驚訝地看着王禪,禁不住搖頭讚歎,「真是沒想到啊!『人有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不虧是世家公子,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見識。真是沒想到啊!」

聽了公儀休的話,張存郁頓時覺得頭頂一聲驚雷響過,「這樣啊……我知道了。」之後,張存郁與王禪就離了相府。

王禪道:「大哥既然心情不好,就先別回家了。我們在街上吃飯吧。」張存郁點頭答應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張存郁與王禪離開相府沒多遠,正巧碰見了楊青。

張存郁一見楊青,頓時欣喜若狂,楊青忙將張存郁及王禪拉到一個僻靜之處。

「楊兄為何如此謹慎?」張存郁不解。

楊青低聲道:「齊魯正在交戰,大哥派我下山來搜集些情報,我方才去兄弟府上打聽,聽說兄弟去了相府,所以就來找了,可巧就碰見了。」

三人相見甚歡,於是一起吃飯了。雅間里,張存郁藉著酒勁,傾訴道:「田氏跟着我,畢竟也吃了那麼多的苦,雖然脾氣差了些,這麼多年還算恩愛的。可是,建功立業也是我張存郁一生的志向,這次如果魯國能任用我,讓我大敗齊軍的話,我一定會揚名於天下。就算魯國以後呆不下去了,總有需要將領的國家。我當了將領,自然能更好地照顧少爺。可是,偏偏君上嫌田氏是齊國人……」

楊青狡黠地笑了一下,隨即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將——」

「啪!」張存郁用力一怕案幾,「講!大哥只管講,我們又不是外人。」

楊青往前湊了湊,低聲道:「大丈夫做事要不拘小節,所謂「無毒不丈夫」,當狠心則狠心,否則瞻前顧後,什麼大事也成不了。難道賢弟沒有聽說過吳起殺妻求將的故事嗎?」

「啊?」張存郁一聽,酒頓時醒了一半,「這可不行,這可不行!」

王禪忙朝楊青使了使眼色。

「我就知道一說這話,賢弟會怨我的,就當我剛才什麼也沒說。」楊青連連擺手。

王禪忙道:「都說『葯能醫假病,酒不解真愁』,大哥,咱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然,嫂子該操心了。」

張存郁也覺得頭腦越來越暈乎了,眼前的東西都看不分明了,他知道自己快醉了,於是和王禪趕緊回家了。楊青借故離開了。

王禪扶著張存郁顛三倒四地回到家,見到田氏出來笑臉相迎,滿頭珠翠,都是前一段吵架的時候,張存郁為了賠禮買給她的,她本來賭氣一件也不戴的。張存郁雖然酒勁兒上來了,可是頭腦還是清醒的,「夫人怎麼……怎麼今天穿得……這麼齊整,你不是……不是不肯……戴那些首飾嗎?怎麼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田氏依然笑着,也不說話,攙扶著張存郁坐了下來,然後讓丫鬟端來茶水解酒。

王禪見狀,朝田氏施了禮,然後回屋了。

張存郁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然後晃晃悠悠地坐在那裏,看着田氏,恍惚中發現光華耀眼,再仔細看看,田氏依然那麼貌美,居然像仙女下凡一般,「夫人今天怎麼……這麼漂亮啊!」

田氏聽到張存郁的話,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怨了。」

張存郁一聽到「死」字,酒頓時醒了一些,「什麼死,好好的提什麼死,誰要你死。」他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有些心虛了。

田氏看着醉醺醺的張存郁,心痛地說道:「你不要以為我一個婦道人家,什麼也不知道,甘夫人把事情都告訴我了。如今齊國大舉進犯魯國,已經深入魯國國內,外面都傳言,只有你張存郁才能打敗齊國。為妻聽到后,自然十分高興。因為你夢寐以求的就是建功立業,你的這個想法,不知道對我說了多少次。我也曾經為自己不能幫助你而感到愧疚,現在終於有個機會可以成全你了,為妻自然十分高興。我還親自下廚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魚,我沒有讓下人搭手,這盤魚完全是我做的。」

張存郁低頭一看,案几上果然有一盤魚,仔細聞聞,香氣撲鼻,而且味道和顏色都是那麼熟悉,讓他一下子想起在繹山學習時,與田氏一起垂釣的情景。

「我知道,君上遲遲不肯任命你,乃是因為我是田氏之女,怕你束縛於夫妻之情,到時候到了兩軍陣前,會持觀望態度。所以,你為了成就功名,一定會不拘小節。可是,我們又是結髮的妻子,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一定捨不得當面殺我,因此,有人斷定你一定會飲酒,然後回來和我大吵,趁亂將我殺死。我早已知道這一切,我知道這是不能迴避的。與其讓你把我殺死,死的卑賤,不如我自己去死,死的還壯烈些,也還能給你留點兒念想。」田氏說着說着,忽然噦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鮮血。

張存郁見狀,嚇得酒似乎全醒了,趕緊起身,結果腳一軟,居然倒在地上,然後趕緊爬起來,晃到田氏旁邊,一把摟住了田氏,已是淚眼朦朧,「你都是聽誰說的啊!聽誰說的啊!」

田氏不理張存郁,繼續說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嫁給你雖然沒有多少時間,但也沒能給你張家生個一男半女,我已經沒有臉面見你張家的列祖列宗了,如果我這次再阻攔你成就大事,我還憑什麼活着呢?所以,你也不用設計來殺我,我如今成全你……」說着,田氏又連吐了好幾口鮮血,直吐在張存郁的衣服上。張存郁早已泣不成聲。

「只可惜……可惜……惜……」田氏話還沒有說完,頭忽然重重地歪向一邊,手臂也從張存郁手中滑落,重重地打在張存郁身上。

「啊——」張存郁瘋了一樣大喊著,這喊聲撕心裂肺,這喊聲催人淚下,這喊聲無奈又決絕。

於是,張存郁在王禪和楊青的勸說下,用帛裹着田氏的頭顱,來見魯元公了。

「臣報國有志,而君上以我妻子是田氏之女,所以猶豫不決。現在我把妻子殺了,以此來表明我忠於魯國,絕非傾向於齊國。特請君上定奪!」

魯元公看到張存郁手中裹得圓圓的帛布,分明滲著血跡,彷彿看到了田氏充滿憤怒的眼神,也彷彿覺得那帛里裹着的就是自己的人頭。魯元公感到悲哀而凄涼,因此很不高興,「你先下去吧,寡人自有主意。」

張存郁無奈,也只好先退下了。公儀休聽說了張存郁殺妻的事,趕緊來朝見魯元公。魯元公看到公儀休來了,心裏依然覺得周圍的空氣冰涼刺骨,「張存郁把他的妻子殺了來求取寡人的信任,希望寡人任命他為將領。連自己的結髮妻子也殺,這是多麼殘忍啊。他的想法真是讓人猜不透,太恐怖了。」

「張存郁喜歡功名,而不喜歡他的妻子,這不是好事嗎?君上棄之不用,張存郁如果反被齊國任用的話,那我魯國不就更危險了?」公儀休提醒魯元公。

魯元公看到事已至此,而且公儀休說的也不無道理,隨即拜張存郁為大將,率兵抵禦齊國。

張存郁率魯軍到達前線,並沒有立即同齊軍開戰,而是釋放信息,表示願與齊軍談判。他想起下山時清虛子告訴他的明拙劍法要義——大巧若拙,於是先向齊國「示之以弱」,以老弱之卒駐守中軍,給對方造成一種「弱」、「怯」的假象,用以麻痹齊軍將士,使齊國士兵驕縱,認為魯國確實不堪一擊,之後使其因輕敵而放鬆戒備。在齊國上當之後,然後張存郁出其不意地以精壯之軍突然向齊軍發起猛攻。齊軍倉促應戰,一觸即潰,傷亡過半,魯軍大敗齊師於平陸,這年是東周安王十二年(公元前390年)。

魯國打敗齊國,魯元公十分高興,準備大擺筵席,重賞張存郁,進其為上卿。於是在朝政上議論起這件事。

孟孫矩站了出來,恭敬地對魯元公說:「恭賀君上!」

魯元公看到孟孫矩,還以為他只是奉承,所以也高興地看着他,想聽聽幾句順耳的話。

「君上知人善任,將士團結一心,民眾積極支援,魯國方能凱旋。張存郁作為將帥,的確居功不淺。然要重用,望君上三思,務必為魯國千秋大業考慮。」孟孫矩接着奏道。

「稟君上。」談以正站了出來,「臣以為張存郁雖不是我魯國人,但國家用人之際,應該唯才是舉。譬如強秦,本為戎狄小國,然自秦穆公以來,國勢漸強,乃為霸主。舉世皆知,這是因為秦穆公任用了百里奚、蹇叔等賢能之士,而百里奚和蹇叔,皆非秦國人。如今列國征戰,皆以富國為首,富國又以得賢能人士為首,楚才晉用,晉材楚用,本為常事。能助我魯國富強者,君上皆可用。倘其無真才實學,君上亦可辭退。」

「稟君上,臣以為談大人說的很對,張存郁確實有才能。」谷成瀟站了出來奏道,說完這句,他停住了。魯元公和談以正開始以為看錯人了,仔細看了看,的確是谷成瀟。談以正心中忐忑起來:這個谷成瀟一向與孟孫矩狼狽為奸,常常反對我,今天怎麼也同意我的說法了?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我魯國開國之君是大周武王的弟弟,天子成王的親叔叔,先君輔佐成王治理天下,世所共知。先君訂禮樂,以明尊卑,使天下有序,君臣有道。如今張存郁對魯國有功,賞賜爵祿,也屬正常。然而,臣聽說,張存郁為人猜忌殘忍。他被李家墳郭母收留,鄉里人都笑話他白吃白喝,他竟然殺死毀謗自己的人三十多個,後來他求學於曾子,又屢次瞞騙老師,被曾子逐出師門。齊國攻打我魯國,君上想任用張存郁,我們曾說他的妻子是齊國人。張存郁聽說后,為了使君上放心,居然把自己的妻子殺死。天下皆知,周之禮盡在魯。像張存郁這樣視人命如草芥,既不尊師,也不報恩,又似吳起般殺妻求將,如此殘忍無情之人,如果任用他,豈不是讓諸侯恥笑我們『標榜禮樂,用人卻不顧其德行』。況且『國老』孔子提倡仁德,講求禮治,周禮在魯,儒家在魯。望君上深思。」谷成瀟洋洋洒洒地說了一大篇,直說的魯元公陰雲滿面,直說的談以正怒火燒起。

看到魯元公還在猶豫,孟孫矩又站了出來,「稟君上,谷大人雖然言之有理,但畢竟是道聽途說,真假參半。況且管仲還曾射中公子小白,齊桓公不是照樣任用管仲,稱霸諸侯嗎?」

魯元公聽到孟孫矩的話,已經不報希望了。雖然這幾句話明顯是在為張存郁說話,但這幫老傢伙最擅長欲抑先揚,所以魯元公只是靜靜聽着,看看自己怎麼找個台階下。

「魯國現在國勢不如從前,我們這樣的小國有了打勝仗的名聲,那麼諸侯就要打魯國的主意了。況且聽說張存郁本是衛國人,魯國與衛國乃是兄弟之國,我們任用了衛國的人才,那不是等於拋棄衛國嗎?因一個張存郁而失掉世代的兄弟之國,得不償失呀!」孟孫矩說完后,就退了回去。

魯元公聽到孟孫矩後面這段話,恍然大悟,也豁然開朗,於是下詔辭退了張存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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