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探病

80.探病

天將亮未亮,忙活了一晚上的眾人,直到謝安娘高燒褪下,轉為不那麼嚇人的低熱,這才算是得了間隙,能獨自喘口氣了。

小喬喬與童童皆是小孩兒,洛芸娘怕他們身子骨熬不住,半勸半哄地將人帶去隔壁睡下,便返回來幫著雲璫,一塊兒看顧著謝安娘。

至於老大夫,花費一番功夫,控制住病情后,便也去休息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不似年輕時能不眠不休的熬個兩三夜,依舊精神抖擻的。

另三位同是上了年紀的人,見得謝安娘總算是脫離了危險,儘管依然掛心,卻也紛紛散去,各自回了屋。

此後便是洛芸娘與雲璫一起守著的,有人作陪,好歹能分享心中的害怕、擔憂,兩人便這麼持續到了五更天。

雲璫接過洛芸娘擰好的濕手帕,輕輕疊放在謝安娘額頭上,這才使勁兒擦了擦自己酸澀的眼,轉身對著臉帶倦色的洛芸娘勸道,讓人趕緊去休息。

洛芸娘瞧了眼謝安娘的臉色,兩頰胭脂似的潮紅已然褪去,靜靜地躺在那裡,眉眼間透著股虛弱無力的蒼白,她別開眼,透過微開的窗格,只見外面濃郁的夜色,似是剝落的一層深色外衣,露出蒙上灰暗的天青色。

「那我一會兒再來替你。」洛芸娘並未推辭,現下不是推搡講客氣的時候,她們都需要保存體力,以防後面病情有變,便去到隔壁屋子躺下了。

這屋子本就她倆守著,洛芸娘出去后,眼中攀滿紅血絲的雲璫,便搬了張矮凳放在床沿,坐下,繼續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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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幕墜著幾顆殘星,天地間一片朦朧煙色。

在那條通往田野間,不甚平坦的小道上,一輛馬車疾速趕著,車前一盞油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隨著馬車的震動而一搖一晃。

「砰、砰、砰」,急切的砸門聲傳開,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色中,顯得那麼突兀。

才躺下沒多久的李老伯,聽到這陣陣聲響,暗自納悶,這個時辰會有誰來?

他利索的披上外衣,也未曾掌燈,就在黑燈瞎火中,輕車熟路的摸到了大門口。

「誰啊?」李老伯站定在門后,扯開嗓子中氣十足地問道。

門檐下掛著大燈籠,將方圓三尺內照亮,擋住了無邊暗色的侵襲。

幽幽燈火,將來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那人裹著披風,佇立在門階前,身形高挺修長,遠遠瞧著,便似一株挺拔堅毅的白楊,靜靜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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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沉穩的步伐,卻又帶著些微不可察的急切,輕微揚起的披風袍角,在半空中留下一道無形的痕迹。

他推開門,守在裡面的雲璫聞聲望過來,臉上帶出一片訝色,不自覺從矮凳上站起,張嘴便要出聲。

晏祁卻是比了個「噓」的手勢,大步悄然走至床榻邊,默然無聲的凝視著榻上之人,宛若夜空般漆黑的雙眸中,似有甚麼在翻滾。

雲璫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小姐這會兒若是醒著,見著姑爺來了,必定是要歡喜的,便知趣地默默退下,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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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娘艱難地撐開眼,視覺還不甚清晰,眼珠子無意識地轉動,綽綽約約地瞥見一人影,靜立在床側,也不出聲。

那人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大部分光線,那張臉背著光,隱匿在陰暗處,瞧不清樣貌,只身形有些熟悉。

視線從那人身上掃過,便似一根羽毛般,輕輕劃過空氣,一拂即逝,不作停留,她的眼珠子持續緩慢地轉動著,腦子仍停留在混沌中。

等等,一個人?

謝安娘不甚清醒的腦子,頓時激醒,半眯著的杏兒眼,一下子張得老大。

騰地一下便要從塌上坐起,奈何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便似一根軟噠噠的麵條,在她的驚惶無措中,眼看就要跌下去。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後背穩穩托住了她。

「慌甚麼,小心點!」

那人的呼吸聲吹在她臉頰邊,溫聲、炙熱,甚至有點痒痒的,而那低沉的聲線,前所未有的熟悉。

謝安娘不可置信地抬頭,便見晏祁正垂著眼睫,俯身替她拿了軟枕墊在後背,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坐好。

晏祁見她杏目圓瞪,仿若見到了甚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不由溢出一聲輕輕地哼笑,見她這般迷糊,心下壓著的憂慮,不知怎地竟是舒緩了些許。

低沉的輕笑,在頭頂響起,謝安娘總算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一聲盤桓在心頭的呼聲脫口而出:「夫君?!」

「你怎的來了?甚麼時候醒的?身子可有大礙?」一疊串的疑問,鋪天蓋地而來。

晏祁的動作無比輕柔,甚至帶著些許的幾不可見的寵溺,抬手拂了拂她耷拉在額際被汗水浸濕的那咎鬢髮,將其撥向旁側,露出光潔的額頭。

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也不知有心還是無心,自動掠過了前兩個話題,很自然地接道:「一切都安好!倒是你,令人放心不下。」

謝安娘觸到他眼中的深邃,以及那隱隱溢出的心疼,不覺一怔,心裡那一下的悸然,怪怪的,一時間倒是緘默無語了。

這一靜默,沉沉睡意便又殺了個回馬槍,彷彿每一個汗毛孔都在叫囂著困,眼皮子不知不覺耷拉下來,謝安娘靠坐在床榻上,掙扎著半睜開眼。

卻聽那人聲音低啞,似是催促般開口:「快睡吧!」

一如既往的冷硬,可語氣中卻透著一股少有的溫和,便似清晨第一縷熹光,冰涼中夾雜著些微醺人暖意。

突如其來的一場高燒,不止折騰了眾人大半宿沒休息,謝安娘自己亦不曾好過,迷糊間,不是在熊熊大火中,忙著四處逃生,便是在荒蕪戈壁,永無止境地尋求水源。

這半夢半醒的,交織著現實與幻夢,極度消耗她的精神,若不是乍然瞧見本不應該出現在此的人,怕是這會兒還在昏睡著。

抵制不住侵襲而來的睡意,謝安娘的眼皮完全闔上前,最後瞥了眼晏祁,昏黃的燭光打在他臉上,帶出一層模糊的光暈,就連他的表情也瞧得不真切,整個人是那麼的不真實,甚至帶著幾份虛無縹緲。

待到謝安娘再次睜開眼,已快接近晌午了,陽光從半敞開的窗戶中探入,輕微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上下浮動,屋子裡靜悄悄一片。

頗為費力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謝安娘緩慢坐起身來,單薄的錦被從她身上滑落,堆疊在曲線曼妙的腰腹,掀開被子,便要套上鞋下床。

奈何才站起來,腳一沾地,便跟陷在棉花堆里似的,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兒。

這要是真邁開腳步,怕是還未挪動半步,便要無力摔倒在地了,無奈之下,謝安娘便重新坐回了床榻上,好讓自個兒緩一緩。

擁著錦被,依靠在床榻上,謝安娘回想起亂七八糟的夢境,好似夢到了晏祁,不僅搖了搖頭,莞爾一笑,也不知他現下如何了。

再抬頭,便見到夢境中的那個人,再次出現了,就那麼倚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她。

懊惱的敲了敲腦袋,謝安娘低聲喃喃:「這大白天的,怎的還出現幻覺了?難不成是還在做夢?」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只見雲璫手上端著小托盤,略顯激動地開口。

這下可好了,連雲璫也一併出現了!

謝安娘閉了閉眼,隔了四五息,復睜開,卻見那兩人還在,甚至無比清晰、生動,便是晏祁臉上細小的表情浮動,她也瞧了個分明。

「可還是不舒服?」晏祁皺了皺眉,朝著她走過來,雲璫也端著清粥小菜跟了進來。

這下若是再不知自個兒並未做夢,而是真真切切瞧見了活生生的真人,謝安娘便是真的傻了!原來上一回也不是做夢,而是晏祁真的來了。

縱是謝安娘弄明白了現狀,可回給晏祁的也不是微笑,只見她狂風驟雨地連聲炮轟:「你怎的在這裡!還不快些出去!」

若不是身上依然無力,怕是她早就動手將門關上,好隔絕了這人,免得其在兇險的環境中肆意的出入,這不是明擺著向死而行?

饒是雲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嚴肅語氣嚇呆了,往日里的小姐素來淡定自若,向來只有他人為其著急焦躁的份兒,身上何曾出現過此種過激的情緒?

晏祁卻是對此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的朝著謝安娘走去,幾步便來到謝安娘身旁,只見他站定在床頭,毫不忌諱地伸手,用手背探了探謝安娘額頭。

怎麼就是說不聽!謝安娘見他這幅氣定神閑的模樣,簡直要氣炸,半是擔憂半是懊惱:「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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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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