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殺意

53.殺意

暗黑的天幕籠罩大地,惟有稀疏的星子鑲嵌在夜空,若隱若現。

雲璫手中執著一盞燈,走在前面為謝安娘照明,水霞則是埋著頭,一聲不吭地跟在謝安娘身後。

夜色將深,本是不便去打擾謝襲,可謝安娘卻已不願再等至天明,這麼些年來,趙氏對她不喜,她雖不知緣由,但也可以理解接受,畢竟,趙氏沒有義務對她好,而她也不需要!

可趙氏如此三番兩次的想要加害於她,她卻不願一忍再忍了!前幾次,她念著親戚情分,念著尊卑長幼,顧慮種種,並未打算與趙氏死磕到底。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趙氏如此無休止的暗害,縱使她無心惹事,可事兒已經找上門了,她難道還能裝作甚麼都不曾發生?

既是如此,她若不反擊便說不過去了,怎麼也不能愧對了趙氏對她的『厚愛』,索性便奉陪到底!

可要她與趙氏一般,盡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去害人,她卻是做不到的,又或者說不是做不到,而是不願如此,若她當真這般行事,豈不是與趙氏沒有二樣。

趙氏身為大房夫人,最有權力懲治她的,除了大伯,怕是找不到更加合適的人選了。

而歇在書房的謝襲,正在處理著公務,見得謝安娘大晚上過來找她,也是訝異非常。

「安娘,可是遇上了急事?」

若不是遇上了大事,依著謝安娘的性子,哪兒會選在這個點過來!

謝安娘上前屈身行禮道:「大伯,安娘有事請您做主!」

「你這孩子,有事兒直說便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禮!大伯必定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安娘這孩子向來內斂沉靜,從不曾主動開口求過甚麼,這回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然也不會輕易求到他跟前。

謝安娘聞言,只是使了個眼色,讓水霞將事情一一敘說。

水霞倆姐妹自幼便賣身為奴,進入謝府時,謝老夫人尚且安在,老夫人要強了一輩子,自不是一個易於相處的人。

而趙氏作為長媳,初嫁進來之時,還能得幾分好臉色,可她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嫡長子,謝老夫人便明著暗著的挑她刺兒,連管家權也不曾讓她摸上一分半分。

趙氏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一邊鞍前馬後的在婆婆面前伺候著,一邊暗自在府中發展自己的人脈,這家生子不好收買,她便將眼光放在了從外頭買進的下人身上,水霞姐妹倆就是那時被她相中的。

水霞身為奴僕,只想著本本分分的做事,能安安穩穩的在謝府活下去便行,從不曾想過要去哪位主子面前賣乖討好,掙得一份體面,可趙氏卻是威逼利誘,一番敲打后讓水霞姐妹幫她做事。

縱使心有不甘,可卻無力反抗,亦生不起勇氣反抗的水霞姐妹,便這樣成了趙氏的眼線。

那日雲落照常去往正德堂送糕點,並將府中的消息轉述給趙氏,不料趙氏卻附耳交代了她幾句,讓她後背冷汗直冒。

卻是趙氏吩咐她倆,將那處理過的布料,想方設法送到謝安娘跟前,水霞見得朱氏晨起時的糾結,便順水推舟的借朱氏之手,將那布料送了出去。

只是這害人性命,而且是暗害府上主子,她以往也不曾做過,便忍不住自個兒心虛起來,在謝安娘面前漏了馬腳。

將一切她所知的事情如實交待后,水霞便是趴伏在地,渾身不停地顫抖著,等待著主子的發落。

謝襲這會兒卻是沒空理會這小小奴才,只見他沉沉望了眼謝安娘,半晌,才開口道:「這丫鬟所言屬實?!」

其實不必謝安娘開口,他便已能斷定這事兒的真假,只是不知因何緣故,他卻是想聽聽謝安娘的回答。

謝安娘也不是沒有看見謝襲黑黢黢的眼中,所充斥的複雜之意,裡面有對她的愧疚,有對趙氏的憤怒,或許還有希冀她息事寧人的渴望,可她還是一口肯定道:「我屋中還有物證,可是需要拿給大伯看?」

並非她得理不饒人,實在是趙氏咄咄逼人,欺人太甚,她也知曉這事萬一傳了出去,趙氏固然會遭世人唾棄,可她也逃脫不了被世人指指點點的非議,只是她行得正坐得端,自認問心無愧!

她都這麼說了,謝襲哪能不明白她追究到底的決心,心下說不清是甚麼滋味,只一想到趙氏的舉動,便是一陣失望,實在是愚不可及的惡婦!

他將趙氏禁足在正德堂,除了懲處之意,未嘗不曾有保下她的心思,安娘他是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有加,可趙氏作為他的結髮妻子,這麼多年來的辛苦他自是看在眼中,他並不想兩人鬧得生死難解。

趙氏卻是絲毫不解他的苦心,她的理智早已瀕臨崩潰的邊緣,這些日子被禁足在正德堂,甚麼事也不曾經手,難免就閑得慌。

要知道,若是一個人閑了下來,便有大把的時間用來胡思亂想,那些藏在心底的往事也都翻了出來,細數下來,她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大抵便是剛出閣的那段時間罷!

能夠嫁給自己的意中人,這是多少閨閣女子夢寐以求的事兒,雖說小夫妻倆聚少離多,可夫君體貼周到,對她禮敬有加,就連去外地商談事情,也不忘帶一份禮物給她。

端坐在妝奩前的趙氏,怔怔地望著手中的四蝶銀步搖簪,不自主的撫上那斷了半截的蝶翼,眼中閃過一抹痛惜。

就著微弱的燭光,她打量了眼銅鏡中的女子,半披散的烏髮中,夾雜著些許銀絲,格外的刺眼。而那張當初漂亮光滑的臉蛋,縱使再怎麼保養,也終是經不住歲月的風霜與生活的摧殘,眼尾在她悄然不知的時候,攀爬上了幾條細密的眼尾紋。

當謝襲帶著謝安娘等人推門而入時,便見得趙氏正將那蝶翼已然殘缺不全的簪子,輕巧地簪於發間,似是毫不在意這支簪子已不再完美。

對於深更半夜造訪此處的謝襲,趙氏的眼中一片波瀾無驚,只是盯著銅鏡中的人影,平平淡淡地開口:「你來了。」

她這淡然處之的態度,倒是越發讓人捉摸不透,聞聲而來的趙嬤嬤,一見謝襲來了,略顯激動地道:「老爺,您可算是來了!夫人可是時時刻刻都惦記著您呢!」

這下總算是苦盡甘來,老爺既已踏足夫人的卧房,想必是已經原諒了夫人先前的冒失。

只是待她看清前來問罪的謝安娘等人,卻不由納悶了,這二小姐大半夜地不好好睡覺,跟著老爺往正德堂跑是甚麼意思!

「你就沒有甚麼想說的?」謝襲見得趙氏就那麼坐在妝奩前,似是對他的來意絲毫不好意,便開口質問著。

趙氏正了正發間的簪子,這才站起身來,抬眸回望了過去:「老爺,你說這樣戴著好看嗎?」

就著昏黃的燭火,冷眼瞧著趙氏的神情舉止,謝安娘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

見趙氏避而不答,謝襲也沒想那麼多,只是忍著一腔怒意,近前幾步逼問道:「你使得那些下作手段,殘害自己的侄女,就不曾感到心有不安?」

旁側的趙嬤嬤卻是忍不住替趙氏辯護道:「老爺,您說的都是甚麼話,夫人這些日子被禁足在這裡,大病了一場您不來看望也就罷了,怎的現在還帶人興師問罪來了。夫人大門都不曾邁出一步,又怎的會有機會去害人,這其中定是有甚麼誤會!」

她這些日子與夫人基本都是形影不離的,夫人幹了甚麼事兒她能不清楚,再說夫人有甚麼事兒都會和她商量著來的,她可不曾見夫人暗中動過手腳,定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

思及此,她便意有所指道:「指不定就是某些人做賊的喊捉賊,想將這盆污水扣在夫人頭上!」

說完便朝著謝安娘暗暗瞪了一眼,這二小姐與夫人不對盤已久,這回莫不是她裝可憐、博同情,蒙蔽了老爺!

「你閉嘴!主子說話哪兒有你插嘴的份兒!」謝襲見趙嬤嬤態度囂張,絲毫不知悔改,這刁奴!氣上心頭,不由一腳踹去,將護著趙氏的趙嬤嬤踢翻在地。

「嬤嬤!」趙氏急急撲了過去,察看趙嬤嬤的傷勢,見得捂著肚子,臉色發白的趙嬤嬤,不由抬頭怒視謝襲:「你有甚麼火沖著我來就是,這事兒與嬤嬤毫無干係!」

確實,趙嬤嬤對此事毫不知情,若不然定是會攔住她這不明智的舉動,畢竟,在趙嬤嬤看來,當務之急便是修復她倆的夫妻關係,即將出嫁的謝安娘並不用放在心上。

只是趙氏終究是不甘心,便瞞著趙嬤嬤,偷偷地吩咐了水霞姐妹倆,如今見得謝安娘帶著水霞前來,哪還有不明白的事,無非就是又讓這命硬小賤人逃過了一劫!

若是平常狀態下,她可能還會來個抵死不認,並思索如何才能推卸罪責,可現在已然被仇恨與憤怒驅使著的她,卻是用不以為然地語氣道:「除掉一個礙眼的人而已,何必這麼大驚小怪!我就是看她謝安娘不順眼!」

「啪」地一聲,卻是謝襲近身給了趙氏一個巴掌。

「你這惡婦!真是死不悔改!」面對嘴硬的趙氏,聽聞那一席刺耳的話,謝襲便似是一座爆發的火山,止不住的陣陣怒意,從心頭噴涌而上。

趙氏捂著臉,滿是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說得好!惡婦!惡婦!」

只是笑到最後,這聲音中竟是透著無限的凄涼與哀婉。

見得趙氏宛若癲狂的樣子,謝安娘只是遠遠站著,微微彎起唇角道:「安娘倒是不知大伯母如此憎惡與我,平時還一個勁兒的往大伯母眼前湊,想來能活到現在安然無恙,定是爹娘在天之靈的保護。」

趙氏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只覺她那輕輕一笑,透著無盡的嘲諷與得意,想也不想的便要衝過去。

就在雲璫一邊慌聲叫著:「小姐,小心!」,一邊將謝安娘護在身後的瞬間。

趙氏卻是拔起自己發間的那支簪子,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向著謝襲所在的方向刺過去。

幸得謝襲常年在外行走,有點基本功夫傍身,身手不錯,雖是沒有防備,卻也本能的一個錯步閃了過去,那鋒利的簪子,只堪堪劃破了手臂。

眼見自己這招聲東擊西不成,趙氏便又舉著簪子,披散著頭髮,紅著眼睛再次向謝襲刺去,看那架勢倒真似是想要同歸於盡的狠樣。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殺了這人,她既然得不到完整的他,何不幹脆毀了!

只是謝襲到底是壯年男子,且反應敏捷迅速,在下人的幫助下,很快便將趙氏打暈制服,這幅瘋癲的模樣,自然是溝通不了的,連夜請了大夫來府上,卻得出趙氏這是長期壓抑自己,鬱結於心,再加上這段日子胡思亂想,更是容易精神紊亂,至於以後是個甚麼光景,怕是說不好。

而這神來之筆,饒是謝安娘也不曾料到,難怪她一進來,便覺得趙氏渾身散發著一股怪異,這都快瘋了,能不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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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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