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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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經此次暈倒后,分外愛惜自己的生命,春天剛過,夏天未至就開赴避暑山莊。以往楊繼業肯定有榮幸一起去涼快。不過今年剛剛變成太子的他卻只能在上京被蒸煮燒烤。

遼王要開赴東北,出發在即,特意留下時間給家人告別。獲得這個權利的不僅有正妃余好月言側妃言玉綉,還有未過門的小側妃齊明娟。

最後一面了。暖香心道,黑山白水天高地遠,這一去只怕終生都難見到。老祖母要哭成淚人了。輕輕嘆息一聲,暖香著糖兒給自己換上正式一點的服裝。宮紅色纏枝牡丹花鑲嵌二指寬珠紗的齊膝長襖,灑腳面一條霞妃色流蘇邊雲綾裙子。顫巍巍戴上一隻赤金鳳首絞絲大步搖。她送給明娟的贈別禮是一條上好貂裘,厚而軟的料子遞過去,明娟的眼圈就紅了起來。

「小夫人,此次一別,我們怕是再見無期。」明娟緊緊捉住暖香的手。此刻忽然發現,她在伯府生存了這麼久,幾個姐妹,明月明玉明珠,全都算起來,也就暖香這個外來的堂姐還算有點相知。哪怕並無多少姐妹真情,當下心中那點酸楚也是實打實。暖香也有點難受,勉強撫慰道「外地藩王每年也有一次回京機會。吳王不算涼薄冷情,妹妹循規蹈矩用心扶持,自然有你的好處。」

洪彩雲和齊明珠頗不以為意。其實明娟的底細大家都清楚,嫁入吳王府的境遇並不能算太樂觀。齊伯爺原本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看着齊明娟,臉色難看的好比看着仇人。明娟自己聽說齊王立了太子,心中多少也有點遺憾和懊惱。但隨即她又釋然了,小皇后眼光那麼高,個性那麼強,她可是一個側妃都沒有要。自己若是落選,沒有歸處,父親惱怒,李氏巴不得自己受罪,誰知道嫁入什麼樣的人家。如今好歹是吳王府,雖說是名分最小的一個……她今年都還未及筓。

暖香將她的顧慮收入眼底,安撫道「余王妃柔和公正,言側妃面冷口硬,心底卻不壞。相安無事,並不難。」其實她深知目前看來齊明娟的地位比較尷尬。暖香估摸著被皇后棄了之後,皇帝看着齊伯爺費勁巴拉折騰那麼久,總要安撫,索性就丟給了吳王。反正老婆嘛,誰都不嫌多。齊明珠雖然讀書練字但畢竟缺少名師指點,不比余好月家學淵源,眼界寬泛,在府中又被李氏拘束著,雖有爭寵賣乖之能卻無言玉綉持家御下之力。目前長處不顯。再加上現在豆蔻,還未及笄,那一正一側二妃又得了先入優勢。

齊明珠用力點頭,遙遙忘了眼木藤花架子后哭泣的姨娘……這種正式的送別場合,她沒辦法出面。只有個李氏,不冷不熱的叮囑兩句話,要她用心扶持忠君愛國。她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只放心不下我的姨娘,如今這麼遠離她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如何想念。」

「女兒長大了,總要嫁人的,離家遠親也是必然。我自出生便與父母離別,如今倒也習慣。你有弟弟,姨娘有兒子傍身,日子不會太艱難的」暖香給她擦了擦眼圈。

「娟丫頭」老太太自從聖旨傳下就哭紅了眼睛,現在千叮嚀萬囑咐,一句話顛來倒去的說「你從小就聰明,又上進,我當初還玩笑,可惜了娟丫頭是個姑娘,若托生成小子,咱們家也能出個舉人狀元什麼的。」

齊明娟和李氏聽了這句話面上都訕訕的不大好看。因為明輝,他眼看着眼看着幼時的聰明機靈彷彿都被消磨盡了,如今讀書考試,一次兩次,都沒有成效,還自詡風流倜儻,淡泊名利……李氏臉色立即變了,隨便指了個借口就離開。洪彩雲無所謂的撇了撇嘴,作為嫡長媳婦,她還真不願意二房太出息了……當然,也不能太沒出息,她可不願意老乾扶貧的事,跟李氏一樣。

明娟被老太太一句話說到了心坎里,投進了老人懷裏抱頭痛哭。暖香也被感染,本來克制的很好的情緒也有點失控。糖兒見了,忙忙扶她在一邊坐了「夫人,你當心身子,不要太傷神。孕中流淚,以後會眼睛疼。」

明珠看了眼暖香微微隆起的肚子,眉宇中閃過一絲黯然。又委屈又可憐的看了眼親娘李氏。洪彩雲假笑一聲「瞧瞧姑奶奶那可憐巴拉的小模樣,難道高文晏那個不成器的又動手了?唉,咱們嬌生慣養長大的丫頭,哪裏經得起這般那樣的搓磨?」

齊明珠當即白了臉紅了眼「你,你亂說些什麼?」

「我亂說?」洪彩雲冷哼一聲「我亂說,我就不是個人。我好端端地替你打抱不平,你張嘴皮子賴我!罷了,我算看透了,你有膽子瞞着,那你就瞞一輩子好了,有本事以後別回府里哭。」看着明珠驟然陰沉的臉色,得意得冷哼一聲「這府里,什麼事瞞得了我。」

齊明珠大為尷尬,小心翼翼的看了暖香一眼,發現暖香正在那裏勸解老太太收淚,並未注意到,這才小小鬆了口氣。心裏未免又怨自己命苦……高文晏那個混蛋,越來越過分了。

他成日裏看他鬥雞走馬,飲酒耍牌,並且愈演愈烈,越來越過分,明珠一開始還裝門面替他兜著,後來自己都無法忍受了。好言規勸不管用,明珠便打算用李氏的手段,軟硬兼施,恩威並用。誰知高文晏這人卻與齊志青不同,明珠剛要狠一次,就被他一拳頭打了過來「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給我甩臉色?我娘尚且不對我凶一句,又哪裏輪得到你?」

明珠哪裏遇到過這種情況,當時就嚇傻了捂著心口一動不敢動,到反應過來,就當即帶了婆子丫鬟,一路哭回了忠勇伯府。李氏也慌了,若是一般人家,她早就打上門去,奈何對方皇親國戚。可她怎能容忍嬌養大的姑娘被人如此欺凌?當即收拾整齊到高府討說法。高太太看起來倒是很和善很明事理,客客氣氣招待了親家母,並且讓兒子出來道歉。高文晏對陽奉陰違早已習慣,他二話不說打躬作揖,敬茶道歉,只說自己酒精上頭犯渾,以後再不幹這混賬事。李氏這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齊明珠剛剛開心些,只當她讓婆家見識了娘家的威風,讓高文晏見識了自己的底氣,熟料高文晏回過頭來,進了房關了門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只是巴掌再不往臉上招呼,所以旁人看不出來。「你還有膽告狀?你不過是為着錢嫁了我!你要是不想過日子了就早說,我早找一個比你漂亮一百倍的。」他橫眉豎眼大發雷霆「我受用我的,你當你的少奶奶,你敢來管我給我找事,讓我沒臉?打到你聽話為止!有種你就試試!」

齊明娟哭個不住,不斷哎呦,渾身發疼,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

暖香注意到她倆言來語去,面上不顯,心裏卻跟明鏡一般。明月上輩子的遭遇,如今風光屈辱都被明珠盡數領受去了。明珠是李氏的心肝寶貝,李氏看着女兒這境遇卻是心疼死了,日夜顛倒思念是。這次暖香又見李氏,就發現她唇色暗紅,眼下一片烏青,明顯是長時間心血不調所致。

大約,她今年會病倒的更快更嚴重?暖香對她溫柔微笑,那點着火花的眼睛彷彿直接看透了她心底的忌諱和不堪,讓李氏一陣虛弱,匆匆離去。

候府的言玉綉也有這歸家告別的權利。自古離別易銷魂,哪怕是人情冷漠的言玉家也不例外。老夫人向來神色僵冷,看不出什麼情感,這次言玉綉回家給她磕頭,一聲祖母叫出來,哭音顫顫,老夫人那常年乾澀的眼睛也濕潤了。「玉丫頭,這一去……」

「孫兒以後不能近身侍奉您,您多多保證。孫兒必晨昏祝禱,年節祭奠,求您老長命百歲,我也略償還那養育之恩。」言玉綉零淚潺潺,看得老侯爺無比心酸。女兒要來給他磕頭,他忙一把攙扶起來「去了那地方,要照顧好自己。到處都過的,不要太想家。」

他更清楚遼東的情況,不多說話,給的東西都是實打實的,一隻只箱子裝了一輛車,都是皮草,紫羔白兔,銀鼠灰鼠,猩猩氈火燒里,貂裘鹿皮靴。「那地方冬天長,從十月份下雪一直下到五月份,你看你哥哥當初去那一次,手腳都凍壞了。你要仔細,好好照顧自己。千萬不要白白受委屈。」

唉,這丫頭,又不說話,又不柔情小意,不會討人喜歡,恐怕不會被吳王喜歡。大約這臉蛋可以彌補一下吧。侯爺唏噓不已,自己安慰自己,他到現在對內宅的大風暴一無所知,還以為自己這個女兒是朵默默無聞的小白花。

言玉綉跪下給老父親磕頭,臨去時臉龐冷淡眼睛裏卻滿滿都是柔情,又無辜又無助,老侯爺心裏頭猛然一陣柔軟彷彿看到了多年前逝去的凄婉哀怨的梅姨娘。「爹爹,女兒這便去了。您一定要多多保重。」末了,凄凄測測眼波一轉,低聲道「爹爹,女兒謝您賜這一身骨肉,感念您看顧牽掛之恩,只是我着實心疼我那姨娘。亂葬崗上,薄棺草席,多年來無人搭理,怕是如今連點痕迹都找不到了。玉女不敢有過多奢望,只求爹爹額外開恩,逢年過節的,用碗涼漿奠奠,燒兩片紙錢,安撫姨娘亡靈,也算心疼女兒一回了。」

言如海面色陰雲密佈,半晌才嘆息一聲,點頭答應,親自送女兒出門。其實他內心也知當年事情頗有蹊蹺,只是樂得糊塗,不願多想,如今女兒長大成人,又入了皇家,要略略討些公道,他也樂意當個慈祥的父親。

隨後幾日,言如海果然連着幾天踏山看墳,履行給玉繡的承諾。別人也倒罷了,唯有張氏被嚇得不輕,生恐言如海重算舊賬。其實這倒是她自擾了,言如海對內宅事物,既不關心也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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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寵花暖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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